1、01 ...
-
晚上八点半，我守着一桌渐渐冷掉的饭菜，点起一支烟。
赵峻再一次无告晚归。
九月三日晚八点四十二分，距他下班的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半小时，他没有回家，也没有给我发来任何消息。
最开始的那几次，我还十分担忧地将电话打过去，后来变成发两条短信问一问他几点钟回家，再到现在，我已经连短信或者微信留言都不再发。
反正我并非不清楚他的行踪——清茂今日又与未婚妻大吵一架，在朋友圈里发了某个会所的定位，于是赵峻的去处自然无需多想。
当然，平时赵峻不回家的原因也不仅仅是清茂，频繁出差、推说工作繁忙而夜宿酒店、干脆呆在办公室彻夜不归，等等等等，半年来不一而足。一二知晓我们近况的好友隐晦地向我提起赵峻是否出轨，我总笑着摇头，我知道他应该只是对某些事情觉得困惑和痛苦，以至于殃及我这条池鱼，并不想见我罢了。
这几个月他频繁出差，即便呆在滨市的日子里也几乎都住在酒店和办公室，每月只回家一两次，偶尔通知我一声今日通宵加班或者去某某酒店，更多的时候没有只字片语。
我知道他很苦闷、下意识想要躲避我，我也相信他的□□绝对没有发生背叛，但是自从发现了他的某个秘密之后，我对这些事情已经慢慢地没有那么在意了。
只是今天多少有点不一样。
我又静静坐了几分钟，然后起身，吹灭已经快要燃尽的蜡烛，将红酒收回了酒柜。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我的心跟着猛地一跳，但下一秒看清是医院发来系统短信，提醒我明天不要忘记取体检结果，那束光又马上暗了下去。
我心中有个声音，几乎毫不掩饰地正嘲讽我自己，事已至此、事到如今竟然还存有一丝奢想，真是好贱的脾气。
倒掉饭菜时我喉咙又一阵痒，扶着洗碗机咳了几声，摊开掌心，朝着那几缕极淡的血丝露出一个苦笑。
赵峻忘了我们相恋十周年的纪念日。
我把牛皮纸包起来的油画收到杂物间，然后早早洗漱躺下，在床上努力放空大脑，却还是辗转反侧，将近午夜才有了分毫睡意。
可惜刚刚阖眼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门响。
我近来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几乎瞬间就被惊醒。下意识要打开床头台灯、摸过眼镜戴上，我很快又想起小区物业安保等级之高，于是缩回手。果然，楼下踢踢踏踏的响声越来越近，几分钟后是赵峻上楼，带着满身酒气进来卧室，“咯吱”一声推开门：“清荣…清荣，你睡了没有？”
客厅的灯光从门缝倾泻而入，正好打在我脸上。我皱起眉头向里侧转了个身，多少有些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应了一声。
赵峻绕过床走到我面前，蹲下，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抱歉宝贝，忘了和你说一声…今天你弟弟心情不好，公司里正好没什么事情，我就去他那边陪他喝了两杯。我上次还说以后一定记得先跟你报备，一喝起来就忘干净了。下次，一定没有下次了。”
我眯着眼睛，视线避开他，看向他身后窗帘的一角：“没关系，清茂已经跟我说过了。”
赵峻那张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我本来还觉得有些困，但见他这副样子心里竟然又开始闷闷地难受，索性没有再搭理他，赶紧闭上眼睛做出继续睡觉的样子。他自觉无趣，很快就站起身来去洗漱。
我睁着眼睛听浴室的水声，想来他是怕吵到我所以只用毛巾擦了头发，我没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很快寂静的空间里传来房门开阖的咯吱声，我尚未决定如何面对他，身体的本能先一步让我紧紧闭上眼，装作已经入睡。很快，床垫微微震动，然后我身边凹陷了下去。
赵峻身上的酒气已经洗去大半，混合沐浴露的香气，其实也并没有多难闻。他往我这边挤了挤，然后胳膊一伸箍在我腰上，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抱宽厚而滚烫，我却不顾伪装第一时间睁开眼挣扎起来，想要逃离。
赵峻察觉到我的反抗，马上十分关切地问：“怎么了？宝贝，还在生气吗？”
“…我没生气。”估计他也没有想到哪里去，我只好顺从地放松身体，忍者不适倚在他怀中，“刚刚迷糊着，没反应过来。”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回来这一路上都担心的不行，还怕你不让我进来呢。”
我觉得有点好笑：“你怕什么？要怕也该是我，赵总每天在外面花花世界飞来飞去，指不定看上哪只年轻漂亮的蝴蝶就要和我恩断义绝了，我才是怕得要命。”
“清荣，”他明显被我噎了一下，声音也有些不悦地低了下去：“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知道今天我做得不对，你不高兴也是应该的，我给你道歉……但是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我爱谁，你不知道吗？”
我没有回话。静谧的夜里能很清晰地听见两股频率不同的心跳声，砰砰，砰砰。
赵峻抱着我的胳膊用力了一些，我的背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一丝空隙都没有。半晌他有点急了，于是又开口：“宝贝，亲爱的，你别不说话…我错了，你打我骂我好不好？主要是李柔干的事情实在不像话，我怕委屈了清茂，这才过去劝劝他，我……”
我淡淡打断他：“清茂告诉过我了，是他朋友在私宴上带了个情人，还对小柔说了不三不四的话，小柔这才生气的，这事怨不到她的头上。”
果然，赵峻立刻就不高兴了：“那也怨不到清茂头上，李柔凭什么甩了清茂的面子还冲他发脾气？”
他的语气着实很冲，尾音高高扬起来，火药味浓得过分，全无刚才在我面前表演出来的情深款款。
想到这里，我都替他觉得累。
我一向不喜欢与人争辩，这几年由甚，于是张了张嘴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他也马上反应过来，连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对你发火”，然后凑上来吻我。
他吻得我很痒，让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个动作应该取悦到了他，他闷笑了两声，震颤从他的胸口开始，一路绵延到了我的指尖。
“我知道。”我最后还是开口了，“我也爱你。”
赵峻满意了。
他低沉地笑，呼吸喷在我耳边，越来越滚烫越来越急促。
与他紧紧结合的时候我仰望着吊灯，我记得五年前我们刚搬新家，他说对装修没什么要求，都由着我，我拖着他足足跑了四五天才为卧室挑到一盏满意的灯。
那阵子他忙着公司转型每天焦头烂额，却还是不厌其烦地顶着大太阳陪我跑来跑去，我挑花眼觉得烦了，还是他笑着给我买咖啡，说不急慢慢挑，我们要住一辈子，这盏灯一定要选个最喜欢的。
然而现在那盏已经发旧的灯却在我视线里变成了一个不断摇摆的耀眼光点，晃来晃去惹人厌烦。最后时分赵峻无比情动，他伸手与我十指交握，两枚铂金指环碰撞在一起发出微不可闻的脆响。
我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愿意出声，只是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不是“我也爱你”，没有那个“也”，只是“我“而已。
“相恋”十年，傅清荣总算后知后觉地看懂了一些事情。
之前不是没有在这条路上吃过苦吃过亏，只是以前的酸甜苦辣总能被我解读成爱情的模样，让我更加坚信只要与赵峻携手，多大的困难都不过是考验。
可这一回我不再有那样的信心，甚至连勇气和希望都被一并从身体中抽离，因为我突然发觉赵峻已经不再守在我身后了。
准确地讲，赵峻从来没有在我身后站立过。
我睡意全无，失眠到后半夜。我用指尖隔空描摹赵峻近在咫尺的睡颜，小声说，赵峻，我好疼，我的心里好疼啊。
赵峻双目紧闭，发出轻微的鼾声，不知梦见了什么，喃喃吐出几个模糊的字节。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