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赋—天下》小T殿下

8、惊惧

　　已入夜，偌大奢华的静华宫主殿内，一身华美翠绿流仙宫裙的绝色女子正亲手将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放入食盒内，心中不停的抱怨着，真是个性格古怪的破孩子，有好好的静华宫不住，偏偏要整日泡在那破旧不堪像冷宫一样的嘉翼殿里，一声声“四哥”叫的比她这个亲生母亲还急。
　　不过，四公子......倒也真是够让人心疼的了。
　　太子本便不待见他，若不是怕惹出些麻烦让那本便命途多舛的孩子更加成为众矢之的，她倒是真心希望镜王能让那孩子认她做母亲，从此住在静华宫里，反正自家那破孩子也和他处得来。
　　不过希望终究是希望而已，在宫里，随便一举一动，都能够成为话题，让人不停的琢磨猜忌的了。
　　慕姬夫人叹了口气摇摇头，唤来冬絮，将食盒交给她派她出去后，转身进了内殿。
　　刚刚在贵妃椅上坐下，肩膀突然被人从身后搂住了，慕姬夫人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唤人，身后的人便已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将她拉入怀中，低声在耳边轻语：“是我。”
　　“镜王！”慕姬夫人先是惊讶了一瞬，反应过来想要行礼，却被镜王止住，拉过去与他并肩坐着。
　　“姮儿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本王来了都没发现？”
　　慕姬夫人半推半就的倚在男人怀里，娇嗔道：“明明是陛下从身后偷袭臣妾的，这下却要倒打一耙了。”
　　“呵呵，”镜王低声笑笑，“我的姮儿倒是得理不饶人。”说完，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问道，“那小子哪去了？”
　　“哼，就知道陛下来不是找臣妾的，来了先问儿子。”慕姬夫人佯怒，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你啊，还和自己的亲儿子吃醋，真是个孩子。”镜王无奈的摇摇头，“他人呢？”
　　“恐怕这时候，还在嘉翼殿里面吧。”
　　“是么？”镜王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句，慢条斯理地说着，“都传他与老四交好，看样子倒是真的。”
　　慕姬夫人观察着镜王脸上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回道：“不过是些小孩子，玩闹罢了。四公子性子沉静，待人和善，那小子喜欢和他呆在一起也不奇怪，只是他从小便被臣妾宠惯了，胡闹的厉害，可别欺负了四公子才好。”
　　“欺负？”镜王似笑非笑的看慕姬夫人一眼，鹰一样犀利的双眸瞬间让她有些胆寒，却又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男人的面前。“本王倒是听说，那小子护老四护的紧呢，从前那些欺负老四的人可没少吃他们七爷的亏，就连太子都是。”
　　慕姬夫人顿时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站起身跪倒在地，急道：“陛下，老七只是小孩儿心性，不懂事，并没有要冒犯太子的意思......”
　　“好了......”看着跪在地上有些战战兢兢的女子，镜王脸上的线条瞬间柔和了下来，仿佛刚刚一闪而过的戾气从未出现过一般，伸出手臂将女子扶起来，温柔的圈到怀中。“本王只是随便说说，你又何必多想？起来。”
　　“陛下......”
　　“你那心肝宝贝儿不会是天天都住在嘉翼殿里吧？”
　　“陛下若要见他，臣妾这便派人将他唤回来如何？”慕姬夫人松了口气，轻声说。
　　“不必了。”镜王摆摆手，站起身，“本王亲自去看他。”说完也不等慕姬夫人开口，便大步向门外走去。
　　“陛下......”慕姬夫人拦不住，只能远远地冲他的背影福了福身，“恭送陛下。”见人影已消失在了视线内，才是彻底放松下来，心中却又不免有些担忧。
　　这些年，镜王放纵君湛玥倒也不假，可让那小子一直这样跋扈下去，肆无忌惮的在宫中横行霸道，甚至为了四公子与太子不和，终究是不妥的吧。
　　十年前，自己酒醉，之后便有一宫女冒死夜闯九龙渊，报称有了身孕，那时正是自己刚刚登位，朝中旧党还未根除，每日都忙到焦头烂额的非常时期，何况宫女身份低微，自己也便没有多问，随便指了一所嘉翼殿安排那宫女养胎，之后便再也没有过问过。
　　之后听闻那个宫女难产而死，生下的儿子便一直派人养在嘉翼殿里。
　　到底是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宫女而已，生的儿子在政治上的联系也不大，就连他这个父王也不怎么关心。
　　不过倒是因祸得福，老四没有引起自己的注意，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没有什么政治利益的人，不到什么万不得已的状况下，竟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君湛夜的卑微倒也成了他唯一的保命符，护他平平安安的长大，直到那个小祸害出生，滴水不漏的罩着，在这深海一样的深宫中，更是几乎没什么性命之忧，甚至可以得元贺亲自传授武功。
　　镜王想着，快步向前走去，嘉翼殿在哪里，隐隐约约还是有些印象。
　　越走道路越是偏僻，转过一个角落，看着眼前虽整洁却明显破败不堪的小院落，镜王诧异的皱皱眉，再三抬头看了看屋檐上破旧门匾上磨损相当严重的“嘉翼殿”三个大字。
　　和自己想象的怎么有这么大的出入呢？王宫里竟然有这样的地方，而且还是给一位嫡亲公子住的，开玩笑的吧？
　　再三犹豫下，镜王才决定走进去。
　　守在院中一刻也不敢放松的小太监一看来人，立马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的跑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趴倒在了地上，刚要开口行礼，却被眼前的人止住了。
　　镜王低头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跟见了鬼似的小太监，弯下腰，低声问道：“就你一个人值夜？”
　　“是是是......”小太监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却也相当聪明，看得出眼前这位并不想惊动屋内的人，便也压低声音回道，“今......今晚......今晚，奴，奴才当值。”
　　“哦。”镜王陛下点点头，“七公子在里面？”
　　“在在在......”小太监汗如雨下，心下道，那位大神要是不在，自己犯得着这么辛苦么？“一天了。”
　　“这样。”镜王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亮着昏黄色灯光的屋子，淡淡道，“你下去吧。”
　　说完便向前走去，只留下早已浑身湿透的小太监一个人跪在原处，松了口气，腿却软的半天爬不起来，心下想着，自家那位不被待见的莫非是要时来运转了？不光宫里人人见着就打怵的那位爷整日里罩着他，现在连镜王都亲自跑来看他了，看来以后还真是要好好抱抱自家这位的大腿了。
　　“四哥，吃这个。”君湛玥夹了几根绿油油的芹菜放到君湛夜碗里。
　　君湛夜看看这几根嫩绿嫩绿的菜，又抬头看看君湛玥，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
　　“嗯？”君湛玥抬起头，一双无害的大眼睛闪着涟漪一样的亮光静静地望着他。
　　怎么又是这副专戳人萌点的标准无辜表情？
　　君湛夜低下头默默的吃饭，好吧，他承认，他对这个表情没什么抵抗力的，不过，就这副样子，任谁看了心脏都会软成一滩春水了吧。
　　静默了半天，却听得身边的孩子不冷不热的问：“四哥也不喜欢这个？”
　　君湛夜差点一口饭将自己噎死。
　　他突然间有些怀疑，宫里那些怕他怕得要死的人，是不是怕被这个孩子给气死才不敢招惹他的......
　　“你......”君湛夜无奈，刚想说些什么，抬起头，却见眼前的孩子幽深的眸子猛地一动，一抹红光忽的闪过，不由得心下一惊，“怎么了？”
　　“嘘......”君湛玥抬起一根纤细的食指压在唇上，身子纹丝不动，瞳孔却向外轻轻一瞥，“外面......”
　　君湛夜的呼吸都要凝固了，有些警惕的向外看去，见君湛玥不说话，也紧张的不敢开口，心下有些骇然，该不会是太子或君湛轩不置自己于死地便不罢手，大晚上的派人来暗杀吧？
　　自己虽然跟元贺学了几年武功，却也只是些皮毛，眼前的这孩子......人人都怕他怕的厉害，可里面到底有多少是源于镜王对他的宠爱，不得而知，平日里练武进步也是神速，可毕竟没见他真正与人交过手，到底有几斤几两重，谁也不知道。
　　嘉翼殿不受人重视，一向没什么侍卫把守，要真是碰上了高手，恐怕他们两个......
　　听得大门轻轻响动了一下，君湛夜呼吸猛地一窒，刚欲将眼前的孩子拉到身后，却见桌上的一根竹筷已然飞起，正飞快的向门口刺去，还未来得及惊讶，只见房门突然大开，来人还未看清，便感觉一股大力横扫过来，刺得自己有些睁不开眼，余光已见那根竹筷正飞速的向自己两人这边刺回来。
　　完全来不及反应，君湛夜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却感觉一阵寒气袭过，冰凉彻骨，空中，只听“啪”的一声，再睁开眼，只见那根竹筷已掉落在地，断成了几节。
　　身前，站的是那个才到自己胸口高的孩子。
　　君湛夜惊讶的盯着那个有些纤细的背影，刚刚发力的......是他？
　　等再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惊讶瞬间上升为惊惧。
　　该不会刚刚与君湛玥拼内力的人......是镜王吧......
　　刺杀，弑君！两个词语瞬间闪过脑海，君湛夜睁大眼睛看着门口冷峻的男人一步步朝自己两人走来，心跳险些骤停。
　　看着眼前的人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君湛夜伸手拉拉他的衣袖，跪下去，垂首道：“父王。”
　　君湛玥转头看了看一边跪在地上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一边还拼命拉扯着自己跪下去的君湛夜，又转头看看走向自己的男人，垂下眸子，俯身跪了下去，却没有说话。
　　男人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不带一丝声响，却像一块大石，随着那人的临近，越来越重的压在君湛夜的心上。
　　然后，那人在眼前站定，稍抬抬眸子，便能看到玄黑衣摆下修长笔直的双腿。
　　这人，稍微动动脚，就能轻而易举的碾死我们。君湛夜心中暗想。
　　“本王只是来看看自己许久未见的儿子罢了，却险些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作古。”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调侃，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摸上君湛玥的脸颊。
　　“儿臣不敢。”君湛玥没有动，声音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镜王低声笑笑，没有说话，修长有力的手却顺着君湛玥柔嫩的脸颊缓缓移动着，贴上了那白玉一般的脖颈。
　　君湛玥仿佛丝毫没有感觉一般，动也没动。
　　君湛夜却吓了一跳，有些急急地开口求道：“父王饶命，儿臣未听得有人通报，感觉到门口有人靠近，还以为是有刺客，并没有想要冒犯父王，七弟他不是有意惊吓父王的，父王恕罪，父王恕罪！”
　　“哦，是么？”镜王瞥他一眼，手指一动，抵上君湛玥的下巴，将他低垂的脑袋抬起，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等了一会儿，才见那孩子抬眸，若有若无的在镜王脸上扫一眼，又垂下去，淡淡开口道：“是。”
　　君湛夜紧绷着心弦，目光紧紧锁在镜王处在君湛玥咽喉处的手上，半分也不肯移动，却听得镜王忽然朗声笑笑，随着他的笑声，眼前的孩子猛地便被提了起来。
　　君湛夜吓了一跳，抬头，才发现镜王正将君湛玥抱入怀中，脸上并无一丝不悦，甚至还带了些许的欣喜。
　　“起来吧。”镜王冲君湛夜抬抬下巴，抱着君湛玥在圆桌旁坐下，将怀中的孩子放在腿上坐着，俨然一副慈父的形象。
　　君湛夜这才松了口气，起身，恭敬地站在镜王面前，等候吩咐。
　　“坐吧。”镜王看他一眼，目光看向圆桌上几乎还未动的几碟精美菜肴，“还没用晚膳？”
　　“是。”君湛夜听话的坐下，老老实实的答话。
　　他从小几乎就没见过镜王，偶尔见，也是远远的看着，像今天这样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真是第一次，心中喜悦感没有多少，惊吓倒是受了不少，如此中规中矩的在镜王面前表现，不是想要博得镜王多少欣赏，心里只求不要遭受什么无妄之灾便好。
　　“嗯，本王也还没用晚膳，介不介意本王从你们这分点儿？”
　　君湛夜还没回话，只听见镜王怀中的小人儿已淡淡的开口：“母亲只送了两副碗筷来。”
　　一句话，吓得君湛夜眼皮再次重重的一跳。
　　谁知，镜王却并不恼怒，低头冲着怀中的孩子笑笑，道：“那又何妨，本王用你的便是了。”
　　君湛夜确定看见君湛玥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君湛玥的目光滴溜溜的在桌子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在了地上那根被折断的竹筷上：“筷子就一只。”
　　镜王看向君湛夜：“你这儿总不会没有筷子吧。”
　　“是，儿臣这就命人为父王添置碗筷。”君湛夜急忙起身想出去叫人，却被镜王叫住。
　　“只要一根筷子就行了。”
　　君湛夜怔了一下，又看看镜王怀中仍旧一副死人脸的君湛玥，道：“......是。”
　　很快，便有宫女新拿了一只筷子来。
　　镜王接过，又拿起君湛玥原本那只筷子，目光在几碟菜上扫一圈，另一只手随手捏捏君湛玥的胳膊，问道：“你觉得哪个菜好？”
　　“嗯？”君湛玥突然一改刚刚的面瘫像，歪起脑袋看了镜王一会儿，向前倾了倾身子，伸手将一盘菜捧到镜王面前：“这个。”
　　君湛夜一看，眼皮又重重的跳了一下。
　　是刚刚那盘绿油油的芹菜。
　　“你喜欢这个？”镜王有些诧异于君湛玥难得的热情，低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端给自己的菜。
　　君湛玥异常认真的点点头。
　　镜王顿了一会儿，眼神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伸手夹了一根，慢慢抬起，却在即将碰到嘴唇的时候手腕突然一转，将菜递到了君湛玥的嘴边。
　　君湛玥愣了一下，转过头，闪烁着无害光芒的大眼睛就那样静静打量着镜王，看了半天却见镜王仍是满目笑意一脸慈父相的看着他，终于败下阵来，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的张开粉嫩嫩的唇，将筷子上的菜含入口中。
　　“怎样？”镜王饶有兴趣地看着君湛玥将那根菜吃下去，表情却平淡的没什么变化，不由得有些奇怪。
　　莫不是自己猜错了？这孩子当真只是随便挑了一盘菜给自己的？
　　小小的孩子，心思还真是难猜啊......
　　若无其事的笑笑，镜王也没有了逗弄怀中孩子的心思，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问道：“老四这十几年，一直是住在这里的？”
　　“是。”见镜王放下了筷子，君湛夜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嗯，这里倒真是有些简陋了，”镜王说着，目光落在一旁规规矩矩的君湛夜身上，“这些年委屈你了。”
　　“儿臣不敢。”
　　“离静华宫不远处倒是有一处澜瑾殿还算宽敞，不若收拾收拾，明日便搬过去吧。”
　　君湛夜连忙谢恩，抬头偷偷瞄向镜王怀中坐着的小人儿，却见那孩子仍旧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眉头却不着痕迹的微动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非，自己去住澜瑾殿有什么不妥吗？君湛夜有些想不明白。
　　又随便说了两句，镜王便早早离开了。
　　君湛夜这才彻底的舒了口气，急忙跑到君湛玥身前问道：“你刚刚，是不是不想我去住澜瑾殿？”
　　“怎么会？”君湛玥无害的笑笑，“我只是觉得，父王要是能让你去住静华宫就好了。”
　　“是这样？”君湛夜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当然。”君湛玥拉拉他的手安抚道，“四哥不要想多了，既然父王将澜瑾殿赐给你，你便安心去住就是了，我以前曾绕过去看过，那倒也是处不错的住处。”
　　君湛夜点点头，君湛玥的话总是能让他安心。
　　反正不管怎样，我总是会护你周全的。君湛玥看着眼前男孩一脸温和的笑容，脸上不由自主的扬出一抹傲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