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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确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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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廿三。
温灵雨一早便独自来到父亲魏满的无字墓前,她立在空白的墓碑前,心中默念:女儿每日都在练剑,不是只有纾哥哥可以秉承爹爹的遗志,我也可以。
今日无风,头上木枝却忽然簌簌作响,温灵雨立即警觉,她已悄然间从腰间抽出了短剑。
下一刻,一个人影从树冠上一跃而下。温灵雨还未及辨别来人身形,就见一道剑气直冲她面门而来。好在她早有察觉,赶在剑气伤及自己前便灵敏地后撤了一步,同时抬腕,以手中短剑迎将上去。
呲——两剑相碰的声音格外刺耳,更让寒冷的冬日平添许多戾气。
这个人影的动作十分灵巧,片刻间便稳稳立在了地上,他手中出剑的动作丝毫未停。温灵雨招架着,也看清了对方的面庞,她的动作立即迟疑,“纾哥哥!”
魏栖轻轻一笑,依旧在对着温灵雨出招,“别懈怠,就当我是敌人。”
“纾哥哥怎么也在这里?”如此看来,魏栖早就等在了这里,是料定她会来。温灵雨又重整精神,专注回应起魏栖的剑法。
“今日是父亲生辰,你一定会来。”魏栖一边说着,一边轻松使剑。魏栖这次也是用了九成实力,不消一会儿,温灵雨便疲于应对。最终,魏栖的剑尖递上了温灵雨的细颈,两人这番比剑才算是结束了。
即便碾压式地胜过温灵雨,魏栖仍是欣慰道,“这么久过去,妹妹的剑术有增无减。”
“和纾哥哥相比,还是差得太远。”
“你毕竟在温府十余年,为了掩藏真实身份,想必是不能练剑的。所以能有如今水平,为兄很欣慰了。”魏栖顿了一下,继续道:“说到温府,为兄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温景桑。”
“景桑哥哥?”温灵雨微怔,她不解,“纾哥哥应该见过他数次了。”
“不错。据我所知,他疯傻了一段时间,你可知他又是怎么好的?当初又因何疯傻?”
温灵雨稍有犹疑,片刻后又坦言道:“实不相瞒,哥哥他从未真的疯傻,三年里,他都是有意为之。至于当中原因——我至今仍不清楚。”
魏栖惊诧道:“装疯作傻?难道他不向你解释原因?”
“我曾询问过他,他有意回避,且温云爹爹临走前留了一封信给我,里面说让我不要追问哥哥装疯作傻的原因,只叫我信任他理解他。温云爹爹还说,如果得知了真相,我也会被连累。”
魏栖双眉渐蹙,他神色凝重地道:“你可知,温景桑早与静阳王勾结,以莫须有的谣言中伤陛下。”
“等等!”温灵雨猛地摇头,“景桑哥哥的为人我了解,他绝对不是造谣生事的人。”
魏栖知道温灵雨一时难以接受,他缓和了语气,耐心劝道,“我知道你们以兄妹相称了十三年,你与他的兄妹情一定更胜过你与我。但是,温景桑口出谣言,他声称自己因为目睹了程徵大人惨死的真相,才受了刺激以致疯傻。”
“程徵丞相——不错,哥哥装疯前的确去过前丞相惨死的吊唁堂——那么他看到了什么?”一丝不祥的预感直击胸口,温灵雨只觉自己的脊背发凉。
“他说,他看见陛下亲手杀了程徵大人。”
虞珣?!温灵雨静默片刻,思忖后,她反问:“那么陛下是否真的杀了程徵大人?”
魏栖见温灵雨开始怀疑虞珣,也坚定地解释道:“自太子虞珧去世后,我便一直追随陛下,陛下绝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我们虽没有亲眼目睹,但我敢肯定,杀害程徵大人的,一定是静阳王!”
“你相信他,我也相信景桑哥哥。我与他相识甚久,他的为人,我了解!”温灵雨接连摇头,眼前却忽然掠过一抹场景,她猛然记起,前些日的晚上,她明明看见有人隐秘地造访了温景桑,温景桑却向她隐瞒了实情。
难道……难道真的如魏栖所说,温景桑和静阳王勾结在一起?
“如今,程夙大人已经从温景桑口中得知了这个谣言,且信以为真。朝中众臣私下里对陛下指指点点,皆言陛下忘恩负义,一片忠心难以托付。静阳王觊觎皇位已久,这一定是他为了撼动陛下威信所采取的第一步。陛下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他已下令去温府擒拿温景桑,但看在你的面上,陛下仍愿给温景桑最后坦白的机会。”
温灵雨艰难地从震惊中抽神,她定定道:“请你们先不要伤他……我会和他谈谈……”
头重脚轻,举步踉跄,温灵雨失神地回到了温府。
温景桑的房外,松紫正在廊下烧着炭火,她看见温灵雨冲进院落,连忙起身迎上前去。
“小姐,景桑少爷他还睡着,不如等他醒了再……”
此刻已是辰时,按温景桑的作息,此刻一定是醒着。他为什么要让松紫守在门外,他在刻意隐瞒什么?温灵雨绕过松紫,径直推开了房门。
房内,温景桑衣冠整齐,正与面具男子对坐在茶案前。温灵雨突如其来的闯入,并没有惊到他。反倒是温灵雨,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温景桑和面具男子。
“我想和家妹说几句话。”温景桑对面具男子道。
面具男子望了一眼温灵雨,又看向温景桑,简单叮嘱了二字,“尽快。”
待面具男子离开房间后,温灵雨上前几步,浑身已经微微颤抖:“是真的么?他们说你勾结静阳王,造谣污蔑皇帝,是真的?刚才这个面具男子,是静阳王的人?”
“皇帝这么快就向你数落我的罪状了?”
“回答我——”温灵雨的目光几近乞求,她越来越觉得,魏栖说的都是真的,即便如此,“我不信任何人,我只听你说。只要你说没有,我便信你没有。”
四目相接,温景桑迎着温灵雨的注视,虽只有片刻,却仿佛如半生漫长。他又看了一眼纸窗外的廊庑下,面具男子背身而立的影子,移回视线,“如果我说,我的的确确在吊唁堂外,亲眼目睹了皇帝杀害前丞相,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我信你,但你不可以骗我。”她盯住他的双眸,似是想将他的心底一道看穿,“哥,爹临终前留下的那封信里,他说了,让我理解你相信你。我信爹的判断,我也信你。”
温景桑不由得失笑,眼神中尽是落寞,“只是因为爹的遗言,你才信我的么?”
“自然不是——”
“这些年里,除却我装作疯傻的那三年,哪一刻我不是在尽力照顾你?难道只有我亲口说出来,亲笔写下来,你才明白我对你的情意?”压抑了这么久的情愫,在这一刻骤然喷发,温景桑害怕自己如果错过今日,就不再有第二个机会来确认她的想法。
温灵雨错愕,“不,我知道,你对我多好,我都知道。可我以为那是因为你把我当作妹妹……”
“妹妹——”温景桑苦笑,“就因为我们披着兄妹关系这层外衣,我就要时刻压抑自己的感情。其他人可以随意向你表达心意,我却不可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直到看到你的心属于别人……”
“皇帝即将派人来擒你,现在怎会是说这个的时候?”温灵雨焦急不已,“哥,吊唁堂里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凭空捏造?如果你有苦衷——”
话音被温景桑打断:“我没有。”
他全看明白了,她的心全然在虞珣身上了。但凡她对自己有一丝男女间的情意,都不会在这时岔开话题。末了,温景桑斩钉截铁,一字一顿地道:“我亲眼看见皇帝杀了程徵。”
说罢,他抽身离去。
温灵雨哪肯放他走,她拉开房门,飞快地追赶出去,却在门外和面具男子几欲撞个满怀。
面具男子冷着目光,拦在了她与温景桑之间。
“让开!”温灵雨毫不客气,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温景桑的安危。她明白,不管温景桑所言是造谣还是实情,虞珣都不会放过他了。
面具男子缓缓从腰间抽出长剑,一边后退,一边对身后的温景桑道,“虞珣的人马很快便到,我们该走了。”
“哥,你不要跟他走。”温灵雨不由分说地从腰间抽出短剑,用尽力气向面具男子挥了过去。
温景桑最后看了一眼温灵雨倔强坚毅的面庞,这个神情他是那么熟悉,是他此生所爱。忍着心痛,温景桑转过身,飞快离开了庭院。
温灵雨望着他决绝消失不见的背影,泪水夺眶而出。她欲追上去,却被面具男子又以剑拦住,两人打斗了起来。
几招过后,温灵雨恍然大悟:“是你!你就是那夜闯入我房中的人!你究竟是谁!”
面具男子阴冷一笑,“姑娘好剑法,这次在下也没空纠缠,他日定会回来与姑娘一决高低。”
“你是谁,为什么你要带走景桑哥哥!”温灵雨加快了行剑速度,她不想让面具男子就这么轻松脱身。
“不是我要带走温景桑,是你的好哥哥主动要跟我走。”面具男子忽听到院落外传来一阵嘈杂,料定是宫里的侍卫来了,他猛然转身,从袖中掏出纸包,“姑娘再不躲开,是要中毒喽!”
温灵雨立即反应过来,赶忙以袖遮面,就在这个间隙,面具男子纵身一跃,翻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