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宫我的王》未夜晴岚

52、用筷

　　从静阳王府出来后，天色刚暗。斜下的夕阳挂在天幕一角，无力地散放着最后一点金红之光。魏栖坐在舆车前，挥了挥长鞭，总算是舒了心，好在今日一切顺利。

　　虞珣跨上车舆，他思忖片刻后，对魏栖道：“朕不想回宫去。”

　　白日里，与虞珹一言一语地周旋，耗尽了小皇帝的气力。他此刻只想放空自己，去一个舒服的去处，若是可以，他想见见也能让他舒服的人。

　　“陛下意欲何往？”魏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又不能替皇帝说出来，便走着过场询问。

　　“去长街寻两件新衣服，再弃了马车，去温府罢。”虞珣想，今日他与魏栖所着衣料被大半个静阳王府的人都瞧见了，若再穿着在京城中晃荡，实在不安妥。

　　魏栖也赞同虞珣的想法，便一一照办了，买好了两件粗布衣衫，与皇帝一道进了一家客栈。不出多久，两人离开客栈，走出门时，就像是两个在客栈打杂工的仆役一般。魏栖看着皇帝用来束发的木杆还残破了一角，不禁笑道：“若非主子气质非凡，光看这扮相，小的还真要以为您是个破落户了。”

　　虞珣亦是笑道：“你又好到哪去？但愿一会儿温灵雨能认出我来。”

　　两人朝着温府走去，身影淹没在往来的人群中，与寻常人无异。到了温府高大的门楣跟前，虞珣又忽然住了脚步。

　　魏栖险些撞到前面的皇帝，“陛下？”

　　虞珣瞅了一眼魏栖，笑道：“还是上树翻墙好了，我不想惊扰温府的旁人。”

　　他只想见温灵雨一个，又想躲着处处对他敌意的温景桑。

　　魏栖看了明白，点头答应，陪着皇帝一道绕到了后院，曾经两人爬树翻墙过的地方。

　　与此同时，望心刚把一盒热好的晚膳端进温灵雨的闺房。

　　看着望心忙碌地摆碗筷，温灵雨问道：“今儿厨子做了一道虾仁豆腐？”

　　“是。”望心应着，摆案的动作不停，转眼间三盘主菜就落在了食案上。

　　“虾仁难得，又是哥爱吃的，我还记得少时他能一人吃一整盘，你一会儿把这盘给他送去罢。”

　　望心笑道：“主子心里有少爷，少爷也一直惦记着主子，你们俩逢上有对方爱吃的菜，都偏要给对方送去。这么多年了，一直这样。不过，我方才遇见松紫，听她说起，少爷今夜不在府内用晚膳呢。”

　　“他不在？”温灵雨心下生奇，不知温景桑是去了哪里。自从他不再装疯卖傻后，每每他出府前，未怕她担忧，总会与她打过招呼。怎么今儿，她倒成了后知后觉的人？

　　再一想，温灵雨心里又有了答案。想必温景桑是去见他提过的意中人了，或许是去给人家姑娘送纹银香囊。她劝着自己，少些操心，如此思忖着垂下头，喝起了碗中粟羹。

　　虾仁晶莹粉嫩，豆腐白皙细滑，二者入口味道鲜美，温灵雨细嚼慢咽着，忽听见窗外的廊庑下传来了两串脚步声。她正疑惑是谁，就听见两位男子说话的声音，毫无收敛地传进了房中。

　　隔着纸窗，望心蒙蒙地瞧见了她惦念了数日的熟悉身影，两靥又飞上两团红晕，脱口而出，“魏侍卫？”

　　温灵雨搁下舀羹的竹勺子，再望去，窗外廊庑下只剩下魏栖一人的身影。男子佩剑而立，身形挺拔。她不禁打量了一眼望心，果然见到望心满面尽是情窦初开的神色。

　　这时候，望心回身瞧了一眼温灵雨，她心底在犹豫着，该不该即刻出去与魏栖说话。

　　温灵雨自然看穿了她的心思，挥手笑道，“你去罢。”

　　“谢主子！”望心搁下手中的食盘，欣喜地朝房外走去，却在门口与虞珣险些撞上。

　　“诶——”虞珣倒惊了一跳。

　　望心浑身一哆嗦，生怕自己冲撞了皇帝，立刻作揖行礼：“婢子知错，不该这么莽撞。”

　　虞珣自然不会与她计较，他也如温灵雨一般看透了侍女，对望心挥手笑道：“你快出去与魏栖说话罢。”

　　望心见皇帝都知她的心意，顿觉无地自容，她拂袖掩着面，迈出了房间。

　　这边，食案旁，温灵雨依旧屈膝而坐，她见虞珣来了，也未起身相迎。因着她留意到皇帝一身粗衣布衫，乍看上去，他除了容貌朗俊，有非凡之姿外，其余皆与市井寻常人无异。心下稍一琢磨，便知他有意藏着身份。既然虞珣此刻不想做皇帝，她也就不必万事恭敬地拘礼了。

　　虞珣也没在意她是否请安，他径直走到食案前，扶着团垫便屈膝落座了。其入座的随性之态，仿若是将这里当做自己的清心殿一般。

　　“你今儿没醉酒了？”温灵雨玩笑地问他。

　　虞珣还记得昨夜自己那一干行径，此刻跟着讪笑出来，“你不大度。还想揶揄我。”

　　他打量着桌上三盘主菜，此刻倒真觉得饿了。

　　“可还有筷子？”他问。

　　温灵雨制止他：“陛下贵为天子，锦衣玉食绵用不尽，出宫来，就为了来这里吃顿清羹小菜么？”

　　“宫里御膳虽是精致，多食也腻了。”

　　“可惜只有一双筷子。陛下若饿了，出府不远便是长街，各馅儿的包子应有尽有。”

　　虞珣见温灵雨这就撵起自己了，心下不爽，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掐住了温灵雨方才搁在碗沿上的一双竹筷。

　　“朕用你的筷子便是了。”他笑意盎然，话音里也带了些挑逗的意味。

　　“诶！”她惊讶，怎么也没料到皇帝会出此下策。那对儿竹筷子她刚用过，虞珣怎么能用……

　　伸手制止间，虞珣已经利索地夹起了一块虾仁，送入口中。

　　“你实在是——”她无言以对。

　　“朕怎么了？”虞珣轻瞟她，又吃起了玉白的豆腐，还故意将竹筷的细端留在口中片刻，而后暧昧道，“真是美味。”

　　温灵雨算是被他促狭的样子气饱了，无心再用膳，独自过去拿起了望心一早备好的铜盆等，盥手漱口。

　　虞珣毫不愧疚，看着她嗔怪却无奈的模样，他反倒吃得更香了。

　　房外，望心就站在门口，她本打算与魏栖聊上几句，却在真正与他面对面之时，生怯了。于是，她只有装作侍立在房外的模样，同他一道候在外面。

　　魏栖看了一眼望心，点头招呼。

　　望心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脸红，不能脸红，脸颊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泛上更浓的红云。

　　自打望心送了他亲手缝制的香囊之后，魏栖便知道她对他的好感。他也觉望心虽是侍女，却有善良心肠，时而的羞涩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然而，他却不能动心。他是皇帝的一等近身侍卫，必须得心无旁念，专心侍主。儿女情长，皆是与他无关。

　　望心不知魏栖心里所想，她只忸怩地站着，时而暗暗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心上人。

　　正当时，屋内的两位主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魏栖见皇帝出现，立刻上前相迎，寸步不离。

　　“陛下，回宫去么？”

　　“不急。咱们一道去长街走走。”

　　“长街？”魏栖惊讶，他连忙劝道：“长街人来人往，实在不利陛下。”

　　“我此刻不是陛下，只是你兄弟。”虞珣笑着，黑眸灿灿。

　　兄弟——

　　魏栖品着这个词，心中暗呼，皇帝又上头了！居然与自己称兄道弟，这不是折煞自己么。

　　下一刻，虞珣又道：“咱们二人就充作温府的小厮，陪温掌家人一道逛逛长街。”

　　方才在房内，虞珣已经将自己的打算说与温灵雨了。

　　此刻温灵雨听着，也并无惊奇，她只是深感头痛。这皇帝，时而任性，时而执拗，黏人黏得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不消一会儿，三人一并从正门出了温府。虞珣和魏栖并肩而行，两人就跟在温灵雨身后，远远望去倒还真像是主仆关系。

　　魏栖紧攥的手里几欲渗出细汗，他还从未与皇帝擦肩而行，这事儿若传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想治罪于他呢。

　　大约是从不曾随性而为，虞珣倒是格外舒坦，他嘴角一直挂着笑意，目光落在前面几步远的温灵雨身上。女子的腰身纤细，只一看去，便知柔软得不盈一握。

　　温灵雨走在前面，暗觉脊背发烫，仿若感受到了身后男子的灼热目光。再一想到方才食案上，虞珣泰然自若地用了她用过的竹筷，还有意在口中抿过……

　　温灵雨心头一颤，局促间，她加快了步子。转眼间，就已将虞珣和魏栖甩在了身后十数步的距离开外。

　　长街上，人潮涌动，若干行人挡在了她与那对儿装模作样的主仆之间。

　　“主子，要跟紧温姑娘么？”魏栖问。

　　虞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的背影时显时没，青丝如檀，由一根素净的白玉簪挽着。忽听到一旁有小摊老板在吆喝：“老少爷们儿，这边瞧一瞧，上好的妆奁匣子哟。”

　　虞珣听了，注意力被吸引了去，他侧目看向吆喝的老板。

　　小摊老板眼尖得很，他立刻叮嘱虞珣，招呼道：“来瞧一瞧，给家里婆娘闺女送盒妆奁——”

　　虞珣走到摊前，认真挑起了妆奁，想着也送温灵雨一个。他指着其中一个檀木制兰花纹的妆奁问道：“多少银子？”

　　老板暗暗转了转眼珠，比划出三根手指：“三银。”

　　魏栖劝道：“主子，这显然不值三银。宫内匠作司的手艺好，陛下让那些匠人给温姑娘做一个便是了。”

　　虞珣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魏栖：“这你就没经验了。”

　　“主子何意？”

　　“出来一趟，总要买些东西哄哄姑娘，否则太寒碜。”虞珣提点着魏栖，“跟我学着点。”

　　魏栖明白了，他点点头，伸手从身后囊中掏出三银，递给了老板。

　　前方，温灵雨已经走开了很远。她见身后毫无动静，便住了脚步，回首一望，早不见了虞珣与魏栖的身影。

　　罢了，还是等等他。

　　温灵雨走到一边，挨着一条小巷的转角，静候虞珣。远远地，她认出了虞珣的瘦削身影。他此刻正对着一个摊子，不知在买什么。

　　温灵雨见虞珣端详东西的神色专注，不禁多看了他一会儿。男子长身鹤立，神采英拔，于人群中甚是出挑。即便身着粗布衣衫，也不掩一副凤表龙姿。

　　她出神间，并未注意身后有一男子，正鬼鬼祟祟地朝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