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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伞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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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成了朕的人,你的皇宫就是朕的了,朕连钱都不用出。”虞珣得意地淡笑,嘴角上扬,打心底佩服自己的策略。
不知是不是精致铜镂里的香熏得太重,温灵雨一时有了迷离的感觉。
大约是她不敢相信,虞珣竟然走投无路至此,否则怎想出如此下策。
她不禁好奇,这么个未有后宫的毛头小子,到底知不知道“朕要了你”是什么概念。不过这倒不需要她来教了,到时候自有太监给他递册子,供他看图品学。
该应付的还是要应付,温灵雨稳稳回应,既不想夺了虞珣面子,又不想掉了自己身价,“臣女尚在守孝期。”
“朕有的是工夫等你。”
“那劳烦陛下在这三年里,先按八金缴租。”
能先赚点,就赚点,三年之后,谁又说得准什么。
“不给涨。”虞珣挥袖,负手执拗。
“陛下刚说,皇宫是臣女的,如果陛下不肯,那臣女只有把这么个宝地租给愿出八金的人了。”
“朕何时说过?”虞珣仔细回想。
“陛下说,我若是陛下的人,那我的皇宫也是陛下的。”温灵雨怕他心智不够、听不到重点,还特意在“我的皇宫”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你——”虞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咬咬牙,拂袖大唤:“崔金福你进来!”
方才的老太监又弯着腰,颤巍巍地小跑进了殿中。
他听着皇帝的话音,心想,程夙才刚来哄过,这小祖宗怎么又动怒了。
“去!去给这个姑奶奶包八个金锭子!一点儿都不能少!”
“陛下,八金?”老太监还以为小皇帝气昏头了,口误。
“是,以后每月,都给她八金!”
虞珣忿忿地撑开玄色纱帐,重新回到侧殿的棋盘前,他屈膝盘坐在榻上,越想越气。
方才和程夙下了三盘棋,虽然过程胶着,但他还终究是赢二输一。对付程夙这样的国之良臣,他尚且游刃有余,怎么对付一个女人,就这么掣肘。
温灵雨从崔金福手里领过装着八个金锭子的布袋,终于对着虞珣的背影行了一礼,这还是她进殿后的第一个大礼。
“那臣女退下了。”
崔金福陪着温灵雨走出主元殿,外头的雨势已经开始转小,但仍淅沥沥的。
“祖奶奶哟,你是怎么惹了陛下的?”
崔金福暗想,每天都有一个个的人来撩虞珣的怒气。等人走茶凉了,虞珣还不是要拿自己撒气。赶紧先在温灵雨这儿摸透主子的心思,一会儿才好应对啊。
“祖奶奶?”温灵雨下意识地在不远处的顶梁石柱下找油伞,却不见了油伞的踪影。
“哎哟,我的主子都叫您姑奶奶了,我不得尊您祖奶奶?”崔金福的论据还挺有理。
“我的油伞呢?”温灵雨询问。
崔金福身后的小太监递上了一柄,却是没有白玉青绦伞坠儿的,不是她的。
几经询问下,温灵雨才知道,原来那伞被错拿给方才出现的程大人了。那玉佩穗子虽不起眼,对她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看着递伞的小太监浑身都湿透了,也没人给他披个蓑衣大氅,她又不能责骂小太监什么。
无奈间,她只有先接过油伞,离开了大殿。
崔金福回到主元殿里,凭他多年的经验,他察觉到殿中有一股压抑气氛。
这会儿,虞珣已经靸上了龙纹履,踱至白玉嵌金的书案前,他一手执笔却迟迟未落腕。
“今儿什么日子?”
“陛下,是满月日。六月十五。”崔金福提醒。
“哦,是。”是每月一次的温家催钱的日子。
“你帮我记着日子,三年后的这日,温灵雨再来殿上收租,就不必给了。”
崔金福不明所以,还以为是皇帝和温灵雨达成了什么协议,便乖乖记下了。
虞珣回忆起温灵雨的样子,唇似点绛,目若秋水,除了说话直了点,整体算是个美人。
三年租金,换一个皇宫和一个女人,他不算亏。
心中有了主意,虞珣终于落笔,扬洒地在青白宣纸上一促挥就了四个字:
灵雨既零。
次日,温灵雨本想一早就去寻那位匆匆一面的程大人,要回纸伞。但是未出门前,她才恍然,自己还不知道他是哪位程大人。他们温家旁家,也大多经商,很少有人涉足朝堂的,一时也无处打听。
不过,那位程大人既然可以和虞珣夜半对弈,还有说有笑,想必也不是普通臣子。
循着这一点线索,几经周转,温灵雨才打听到,当今圣上有个宠臣,人品和才干绝世无双。此人就是程姓,单名一个夙。
很快,温灵雨就带着望心找上了程府。
程府的门楣高大森严,两边的门当狮子肃穆庄重,看着就是上下几代都在朝为官的架势。温灵雨叩响了门环。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管事缓缓拉开了沉重的铜门,他打量着外面的两个女子,“两位是?”
温灵雨犹豫了一瞬,并没有自报身份,而是直言道:“老先生,昨夜程夙借走了我的油伞,我来讨伞。”
老管事见对方竟直呼他们家公子的全名,一时有些恼怒,但看这女子慈眉善目,也不像是无理取闹之人,老管事才喘平了气儿。
“姑娘且候着。待我回禀一句。”
半柱香的工夫过后,老管事才缓缓从里面卸了门闩,吃力地拉开了半扇大门,“随我进来罢。”
跟随在老管事身后,温灵雨和望心沿着曲径朝着里宅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到会客堂。连望心都开始小声感慨,“主子,这家宅院真是好深啊。”
温灵雨坐在客位的圈椅上,手边是一盏新茶,好似是被谁刚捧上来的。
茶香随着幽幽腾起的热气钻进鼻中,温灵雨低头扫了一眼茶盏,里面悬浮在黄绿明亮水中的微展挺直的茶叶,是霍山黄芽。
她不理解,她只是个来寻伞的,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地招待。
“主子,茶还是别喝吧。”望心也十分谨慎。
不明不白的东西,温灵雨自然不会碰。
不消一会儿,一男子绕出了屏风。
尽管今日他换了一身白衣,温灵雨还是通过相貌认出了他,他就是昨夜在主元殿的程大人。
程夙的手上就握着那柄挂着白玉青绦的油伞,他将油伞递给温灵雨,淡笑着,“抱歉,昨夜里错拿了姑娘的油伞。”
“无碍。”温灵雨一手握着油伞伞身,一手抚上小小的白玉佩。
就这么顺利简单,她站起身来,欲告辞离去。
程夙倒有些惊异。
既然温灵雨都找上门来,就说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她的神情如此淡定,莫非她并不知自己是与她有婚约的人?
暂不论这个,京师平阳城里,人人都道他才貌无双,是多少未嫁少女的闺中梦。怎么,他这位尚未过门的妻子,对自己竟毫无兴趣的?
“姑娘不认得在下?”尽管心思复杂,程夙还是简要问道。
温灵雨有些疑惑,她不知程夙的意思,便答道:“昨夜是见过。”
“你是温灵雨?是温云温老爷的女儿?”这一瞬间,程夙恍惚觉得自己怕是认错了人。
温灵雨的眸底掠过一丝慌乱,只是转瞬即逝,无人察觉。她握着纸伞的手不自觉加力,“是。”
“那你该知,十三年前,你与程夙是有媒妁之约的?”程夙故意带上了自己的名字,以提醒她。
温灵雨身躯一震,她睁大了眼睛,惊异不已。
婚约?
与程夙?
她真的不知道。至少,父亲温云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
程夙打量着她迷茫的神色,不像是假的,看来她真的一无所知。
程夙没多想,女方出嫁前才知道夫君是谁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只可惜,温云已经去世,见不到未来女儿出嫁。温家做白事那日,程夙忙于事务抽不开身,还差人送了悼旌过去。
“虽然当年订立婚约的两个老人都离世了,但你可以放心,待你守孝期一过,我便会娶你。”程夙说着承诺的话,眉宇间尽是认真。
望心在一旁听了,都不禁替她的主子欣慰起来。
自打温云老爷过世,温景桑又在头七礼上闹出笑话,温家旁家的那些爷们儿就在不断向温灵雨施压。他们嘴上不明说,但心里都不服气一个女子做了温家的掌家人。如果真如程夙所说,他能娶温灵雨,那以程夙在朝中的地位,无疑是稳固了温灵雨在温家的位子。
望心想得到的好处,温灵雨都想到了。
但是,温灵雨却并不欣慰。她理智地想,如果程夙真是她媒妁之言下的夫君,那么温老爷弥留之际,为何不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这当中,不知有什么玄机。
不过疑心归疑心,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专注当时,这是温灵雨最大的特点。眼下,她就是来讨伞的。
走出程府的一刻,温灵雨不由得驻了脚步。她回身望着门楣上黑底鎏金的两个大字“程府”,手上不自觉地握住了伞坠子。
望心见温灵雨停顿下来,似是若有所思,问道:“主子在想什么?”
温灵雨细细感受着拇指肚划过的纹路,那小巧玲珑的白玉佩上,刻着一个“绫”字。
她缓缓对望心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