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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往事 ...


  •   眼瞅着要到申时了,温灵雨换好一身淡青裙裾深衣,手中握着寿纹画匣。

      出府前,她特意先去看了眼温景桑。适逢松紫也在温景桑房内,温灵雨便问她,“这些日你可一直留意着他?”

      “是,按掌家人吩咐,我一直住在偏房,留意着少爷这边动静呢。”

      “好。”温灵雨绕过屏风,向温景桑走去。

      温景桑穿一身绀青深衣,两个袖口外卷着,他正坐在食案前,手里摆弄着一个什物。

      待温灵雨靠近了些,才发现他手中是她送的蕉叶白端砚。她暗暗惊喜,也屈膝跪坐下来,就和他隔案正对。

      “哥,还想写字么?”

      温景桑抬眉淡望,眸色清浅。

      片刻后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温灵雨手中的画匣子,伸出手来,掌心摊平向上,欲索那画匣子来看。

      她领会他的意愿,但是她不能将画给他。万一温景桑忽然痴魔起来,损了这画,她便没了贺礼。

      “一会儿我要进宫去,这是为太后备下的寿辰贺礼。是幅五瑞图,从齐画斋那儿求来的。”

      说到这儿,温灵雨顿了一顿,又遗憾着道,“若是你尚清醒,我便请你写在这画轴上题字了。谁人不知,平阳城里齐孝安的画和温景桑的字,是墨之双绝。”

      温景桑认真听着温灵雨说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见他样子恬淡,也不知他是否听了明白,“还有一件事,我也很想问你。除了你,我不知该和谁讲。前些日,我去了程府——”

      温灵雨刚说到这儿,就听见望心在屋外提醒她,“主子,快到时辰了,该进宫去了。”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刻漏,是该动身入宫去了。她本想将退婚的事情倾诉给温景桑,也罢,待她回来后再说也不迟。

      起身间,温景桑的手忽然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温灵雨一怔,身形也随之顿住,她看着温景桑的朗俊之颜,只觉他墨褐的眸中似有倾吐。

      虽是她的兄长,她还是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不自在,立刻抽出了手。

      她转过身,紧紧将画匣子握在怀中,只留一句,“早些休息罢。我进宫去了。”

      申时,温灵雨准时到了主元殿偏殿等候。

      因为每月温灵雨都会来偏殿,前些日,虞珣还特意让几个匠作司的宫人新制了金器玉雕,重翻了偏殿里陈旧的陈设。

      温灵雨四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偏殿,却想着,初遇那时,虞珣还说什么国库不复充盈,请她减半租金。

      如今看殿中新置的陈设,岂是两月租金够置办的?
      小小皇帝,倒会诓她。

      她却不知,虞珣为了省这十来锭金子,不致挥霍无度,让自己落了臣工们的口实,他这些天都吃着素宴,束腰带都兀地长了小半寸。

      温灵雨看了一眼角落处的银箭金壶,上面的刻度显示,已是过了申时。

      正当时,一串脚步声传进殿中,乍听上去,纷纷沓沓的踱步声,应是不下十余人。

      再一看,果然,两排宫人鱼贯而入,有男有女,而他们前面是一位身着绛紫色曲裾深衣、交领处佩一串佛珠的妇人。

      温灵雨见妇人年岁约莫天命上下,绛紫深衣上又绣着寿字纹,不怒自威的面容贵气逼人。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虞珣的母后——胡太后。

      温灵雨忙屈身跪下,请安道:“臣女温灵雨,请太后金安。”

      太后端了端身子,低眉看着俯首的温灵雨,“倒是伶俐,一眼就瞧出老身的身份。”

      这会儿,温灵雨已经迅速思索起来。
      申时已到,崔金福却没来送租金,虞珣也不见身影。反倒是太后来了,这是为何?

      隐隐的不安涌上心头,温灵雨开始怀疑,今早来温府送信说提早一个时辰进宫的那个小太监,是否真是虞珣遣来的?

      “抬起头来。”

      一双祥云纹样的翘头履映入眼帘,温灵雨依言抬起头,迎上太后锐利的目光。

      “你可知错?”太后睥睨着温灵雨,语气冰冷,像是质询。

      温灵雨不解,“臣女不知犯了何错。”

      “狐媚惑主,就是大错。”太后挥袖,指着偏殿里的一应陈设,怒道:“你可知,这都是皇帝为你置办的?”

      “臣女不知。”她如实回答,心底却因太后的话而微微惊讶。

      太后此番前来,劈头就冠了个“狐媚惑主”的罪名给她,定是打定主意要给她教训。若是如此,她该如何自救。

      “皇帝甚至为了你,扮成宦官混出宫去,还说不知?”太后瞥了一眼温灵雨手边的寿纹画匣,眯起双目,“这是什么?”

      “是臣女准备的贺寿礼,欲呈给太后的。”温灵雨绵软着腰肢,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恭敬,尽管她内心是千万个不甘愿。当下重要的是在太后面前示弱,否则这麻烦可大如天。

      太后给贴身宫人递了眼神,宫人便取来了画匣,解开系带,将那幅五瑞图摊在了太后面前。

      看到五瑞图的那刻,太后眸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异。

      她吩咐宫人将画收起,再看向温灵雨,用嘲讽般的语气道:“以为精心备礼,就能博老身欢心?如此刻意。你可知老身最厌恶昭然若揭的示好奉承?”

      温灵雨顺着太后的意思解释,“臣女无意奉承。只是今日恰巧入宫收租,又逢太后生辰。臣女想着,若是有缘偶遇太后,便呈上这礼。若是无缘,臣女便悉心收好这画,默默为太后祝寿。”

      “好个伶牙俐齿的样子。你这般容姿出众,却暗藏心机的女人,老身见了太多了。”

      太后上下打量着温灵雨,不屑道,“珣儿年少,才会被你迷惑。老身劝你老实一些,别打皇帝的主意。”

      温灵雨看胡太后如今的风韵,不难知道,她年轻时也必是容姿出众的女子。

      她曾听坊间流言说,先皇是个情种,专宠胡太后多年,得二子虞珧虞珣,却冷落旁妃。

      温灵雨仔细听训,心中纳罕,太后所说美丽且心机的女人,可就是说年轻时的她自己呢?

      无论如何,温灵雨总要替自己辩白两句,“臣女进出皇宫不出五次,与陛下更是无缘多见。臣女秉承祖训,只以温家掌家人身份而来,不敢有任何其他贪念。”

      “温家——”太后笑了笑,笑容中的情绪却难以捉摸,“还以为是开国伊始么?温家与虞家早已渐行渐远。若非尊重高祖遗愿,虞家早就夺回这皇宫了。”

      高祖,即大虞国开国皇帝。

      温灵雨少时听温云讲过,高祖虞隽举兵灭前朝余孽、定都平阳城时,就已将皇宫地界予赠温家人。

      一代开朝皇帝,却与市井赁屋而居的租户一般,甘愿月缴租金。
      这史无前例的行径,并非没有根由。

      其实,在虞隽攻入平阳城前,大军的实际领袖并非虞隽,而是温九蹊——温府的第一代掌家人。

      温九蹊和虞隽虽是异姓,却是食同席、寝同衾的生死兄弟。两人沾巾堕睫、沥胆披肝,兄弟同心接连攻城拔寨。

      然而,一次血战中,为护虞隽,温九蹊重伤落马,数日后便不治身亡。

      温九蹊死前,将自己唯一的一对幼儿幼女托付给了虞隽。

      血战过后,不出半年,虞隽登基称皇。

      得挚友舍命相救,虞隽许诺,但凡虞家天下仍在,温家世代无忧。重情重义的虞隽,亲自手书地契,将皇宫地界划给了温家。

      虞隽不喜哀痛,亦不善文辞,一生只写过一首悼亡诗,非悼亡妻,却是悼念旧友温九蹊。

      所以坊间也曾有流言说,虞隽与温九蹊,情义非常。
      这两个男人之间究竟如何,已无从得知,唯有这结果,是确实存在。

      温灵雨屈着身子,谨慎起见,她并未接话。

      “来人,把温灵雨带到长年殿。”太后忽然转身吩咐。

      长年殿,这不是太后的寝殿么。
      温灵雨见事情走势不妙,立刻道,“太后,臣女还要候在此处,待收了租金后,定主动去长年殿请太后安。”

      温灵雨想,若是她能在去长年殿前,先一步见到虞珣,虞珣定会出面救她。

      太后冷笑,“租金不会亏你半个子儿。”

      太后挥了挥手,身侧的两个侍立宫人便一左一右地将温灵雨的双臂锁住,“温姑娘,请吧。”

      温灵雨见违抗不得,只有跟随两个宫人走出了主元殿偏殿。

      待温灵雨出了殿,太后的近侍宫人才禀报,“太后,寿宴时辰快到了,刚有太监来报,陛下已经候在永延殿了。给陛下引见的那十位世家女子也都到了。”

      “知道了。”太后踩着祥云翘头履,缓缓踱出偏殿,忽又立住,“芳茹,你去,把温灵雨拿来的五瑞图拿上。和其余贺礼收在一起。”

      近侍宫人芳茹服侍了太后三十余年,她问:“那温灵雨该如何处置?”

      “先叫她在长年殿抄写女训,等老身回来,再定夺。”

      肩舆落在了偏殿前的青石板长阶上,胡太后搭着芳茹的手,迈上了肩舆。抬着肩舆的四个宦官直起身子,一路朝着永延殿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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