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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退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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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刚破晓,温灵雨就再也睡不安枕了。她早早起来,独自洗漱好,也不等望心,就换好了衣裳。
她带着黄纸,走出房门的那刻,恰看见廊庑上的绢灯。
纸灯因晨风摇晃,程夙飞扬的字迹时隐时现,温灵雨微叹一口气,伸手解下了绢灯。
或许,今日一过,她和程夙短暂的交情就会终结。到时候再留着这绢灯,也尴尬,只不过可惜了这么好的诗句寓意。温灵雨如此想着,移走了灯中的烛台座儿,又卸了绢灯的木撑骨,将灯折叠好,收起。
都安妥后,她径直去了程府。
程府的高大门楣一如既往地紧闭,温灵雨连叩了几声,那熟悉的老管事才出现。
“又是姑娘?”老管事露出一个头,声音沙哑。
“冒昧了,程大人今日可在府上?”
“在。”老管事回应,却并没有大敞正门的意愿,“你且候着,我去通传一声。”
温灵雨不着急,她疚着心来程府,自是什么都可以等。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老管事才蹒跚地走回正门,他默默为温灵雨拆了所有门闩。
“随我来。”
与上次来程府不同,这次温灵雨没有穿过重重院落,只是绕过影壁,再过了垂花门,便在庭院中见到了程夙。
庭院中植着松柏,这时节恰是绿意葱葱,倒显得宅内饶有生机。
程夙直挺立在苍柏下,单手握着书卷,正低声诵读。
“少爷,温姑娘来了。”
程夙这才从书卷的世界里回过神,他抬眉看向温灵雨,笑意温润,“灵雨姑娘?”
温灵雨看了一眼老管事,再看向程夙,“是,我有件事想与程大人商量。”
程夙领悟,他摆摆手,吩咐老管事,“老伯,泡壶热茶拎到这儿来。”
末了,他又彬彬有礼地对温灵雨道,“怠慢了。稍后再喝点热茶。”
温灵雨忐忑起来,再过一会儿,等程夙知晓了她的来意,恐怕是一口茶也不想请她喝了。
待老伯走后,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温灵雨才道:“那日你执定亲黄纸来府上,我便有一个疑问,只是当时未说。”
“哦?是何疑问?”程夙已经将手里的书卷搁在了石制的棋枰上,认真看着温灵雨。
温灵雨将手上攥着的黄纸递到了程夙面前。
程夙疑惑地接过,看清那陈旧金粉笺上的内容后,果然一愣,“这也是一张定亲黄纸?”
“是,几日前,我在家父的书房中发现。只是这上面,家父的印章被涂掉了,也不曾还给程府。所以我想,这当中怕是有些蹊跷。”
程夙握着黄纸,陷入沉思,“为何会有不同的两张?”
他忽觉自己手上那张来历蹊跷,他本来翻遍了程徵的遗物都未找到,偏隔了许多天,才又在书隔里找到了。
温灵雨暗吸了一口气,稳道:“实不相瞒,家父生前都未曾向我提及与程家婚约。”
程夙陷入深思,他也坦诚答道,“我记得你,也是因为少时在家父手上见过你的姓名八字,当时却没有注意,那定亲黄纸上是否有印章。或许,那时家父还未去提亲。”
温灵雨见程夙也持了怀疑,顺势道:“既如此,不如这婚约作罢。”
程夙凝眸望着温灵雨,片刻后忽然笑出,“你不是来论疑的,你是来退婚的。是陛下的意思么?他让你来退婚的?”
温灵雨想到自己主动承诺了虞珣,不会透露他一个字儿,以换来郭太医为温景桑长期诊治的机会,她定定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此事蹊跷,或许程大人与家父并不曾订立此约。”
程夙又一思忖,“只是因为黄纸的纰漏么?只是因为两张黄纸有出入,你就来与我退婚?”
啪擦一声,瓷片碎了一地的声音惊了温灵雨一跳。
她看见老管事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庭院里,老人伛偻的身边,茶瓷壶碎在了地上,滚烫的热水卷着茶叶漫了一地。
“老先生——”温灵雨见这老管事满脸的皱纹不停抽动,不禁担忧起来。
“你——”老管事胡须颤颤,瘦削的身子不住颤抖,他愤怒地指着温灵雨,声音发抖,“你这个毛丫头!我程家何以没落至此,连小丫头都敢欺负到少爷头上?老爷啊,老爷!你睁睁眼,你不幸走后——哦咳咳咳——咳咳——”
老管事年事已高,喊了几句后就喘成了一团。
程夙上前扶住老管事,帮他顺了气。
温灵雨未曾想事情会闹到这地步。
可是,就算没有虞珣,她也迟早会想办法退了这个婚事的。
温云与程徵或许有过口头之约,也到了立婚约的地步,可是这婚约终究还是没成。她凭着作废的黄纸退约,怎么就是欺负了程夙?
若较真起来,她还想问,程夙手上的黄纸是真是假,从何而来呢。
不过老管事毕竟年迈,想必也是见过程府辉煌的。
过去程徵位至丞相,府内一定高朋满座,与如今的门可罗雀相对比,老管事难免心中有落差。
温灵雨想通后,主动上前一步,也想宽慰老管事。
哪知老管事的反应却更激烈了,他接连挥手,“你走开,你不要再来找少爷!”
程夙心疼老管事喘成一团的瘦削身躯,他轻叹了一口气,隐藏着心中的落寞,对温灵雨道:“温姑娘,你先回去吧。这儿有我照顾,我们晚些再谈。”
从程府离开后,温灵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是她唐突么,是她做错了么?
瞻前顾后了片刻后,温灵雨又狠下心来,只要温景桑能得最好御医照料,那她就是心甘情愿的。
不知不觉间,脚步已是到了温府旁的账房前。温灵雨忽然想到了陈大陈二,便进了账房,去寻那两人。
陈大陈两个牙人二刚收拾好,正准备出去办事,见到温灵雨来了,两人就像见了财神爷一般恭敬。
“掌家人来了,有什么吩咐小的们的?”
温灵雨看陈大陈二这么来劲儿,和上次她刚来时候的态度截然不同,不必多想,肯定是为了下个月起顺利拿到更高的佣金。
她不由得暗叹,钱财真是神奇的东西。
“今天起,你们先停下该做的活儿,我会找别人接替你们。”
陈大陈二互相对视,不禁怕了。陈大忐忑地搓着手,问:“掌家人,这是撵我们么?”
温灵雨见他紧张,笑道,“你想多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吩咐你们。若是做好了,佣金就按之前说好的算。”
“掌家人尽管吩咐。”陈大陈二踏实了心。
“今日起,我会将温府的租地租房账本,分次交给你们,你们一条一条帮我对着。每一条赁屋明细下,租约上写的什么人,谁正在住,都帮我记下来。此事不需让第四人知道。”
陈二震惊,磕巴道:“温府所有的地——那加加总总——那可是——是小半个平阳城啊——”
陈大很通透,他略一琢磨便明白了,“掌家人是想看租约上的名字是否和实际租住的人一样?”
“是。但凡你觉得蹊跷的地方,都帮我记下来。”温灵雨看着陈大,只觉得这样灵活的脑子,却有颗贪财的心,可惜了,否则倒是可以多用。
“得嘞,我们兄弟俩今日就开始跑,就算跑断了腿,也一定把事情办好。”
“务必要仔细。”温灵雨叮嘱着。
临走前,她目及账房小院上的四方天,长舒了一口气。
她在想,但愿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既然有人借赵姨娘的手害死了温云,又试图碰触温景桑,那这个人,一定早已染指了温家的土地房屋。她想双管齐下,从赵姨娘和租地两处入手,就不信揪不出那个幕后黑手。
……
几日后,十月初一。
一早,宫里就来了个小太监到温府传话,说是传达皇帝的口谕:近日天黑得早了,温灵雨可提早一个时辰来皇宫收租。
小太监走后,望心还对温灵雨道:“主子,这个皇帝倒是很细心。上次夜深了,差侍卫送你回来不说,这次直接提前派人来传话了。”
温灵雨自然更清楚虞珣的心思,她只轻轻应了,转而问旁的:“前些日我让你去齐画斋求的五瑞图,可备好了?”
“正好刚取回来,也备了镶寿字纹的画匣子。主子要过目么?”
温灵雨点头,“得看看有无不妥,毕竟赶上这日,不能不备好给太后的寿礼。”
眨眼的功夫,办事利索的望心便取来了五瑞图。
温灵雨打开画匣子,谨慎地取出了五瑞图,仔细端详着画卷。五瑞,即椿树、萱草、芝兰、磐石和竹,表长寿无忧,家基稳固。
温灵雨看着画上细腻的笔触,感慨道:“齐画斋的齐画匠,画艺是好。”
望心附和,“那当然,他可是平阳城最好的画手。这幅五瑞图,也是花了五金求的。”
温灵雨见望心似是舍不得金子,笑道,“若真赶巧了,就是送太后的贺礼,也不能太寒酸。”
她重新卷好了画轴,又将画放回了寿纹匣子中。
尽管做好了准备,温灵雨还是暗暗希望今日别遇上太后。那毕竟是虞珣的生母,而虞珣对自己那流于言表的心意……
温灵雨实在怕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