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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風過耳> 之一 ...

  •   1. 孩子们

      陈湘蹙蹙眉,三扒两拨便把一层衣服迭起。房中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他脚丫子上,竟也反映出一片白光。他抬抬头,看了看在院子中耍玩的小公子,未几起身拿起针䤼来,补起小公子昨儿弄坏了的娃娃。

      说来近日小公子又长大了不少,是时候找人裁套新衣裳了,只是……想起「钱」字,陈湘笑容一敛,当下发愁。陈家固然是富可敌国,可自从出了大公子那事,夫人老爷对孩子的管教便更是着紧。从前种种算是宠溺过甚的作为,如今却都反着来做﹗不但课要上,书要背,吃食也食也不得奢侈,就是白饭青菜小鱼,一月才吃得几次咸肉,衣服都洗到发白……

      陈湘知道,说是小公子,可家里如今也只剩他一个孩子啦,夫人老爷自然紧张,生怕重蹈覆辙。可陈湘每次看到小公子可怜巴巴的盯着肉,心里亦甚不忍。只是他一个下人,又哪里到他说话?尚且为着大公子那阵子的事,他没被赶出门已属万幸。夫人老爷还让他「官复原职」,仍旧做着服待少爷的体面差事,还让他用着本家的姓,陈湘自然是感激流涕,又哪敢再有非议?

      只是,着实是管得太严了。

      此时山上的寺钟打了一下,陈湘一抬头,却看到小公子站在窗外,有甚么话要说不说的样子。他心念一动,软起声来便问了:「阿重,怎么了?」

      小公子虽然已届学龄,可也没有另取新名,仍旧用着幼时的贱名。教人喊他阿重,也是夫人老爷的主意,说是名字贱了,命才会硬。那命理的一套陈湘虽然不懂,可看到自己着实比大公子活得久,也不得不信服起来。

      陈重站在窗边,仍旧不语。此时寺钟又反复的敲了两下,那小小的身体一颤,壮着胆却跟陈湘说了:「阿湘,我想到隔壁去找松『鼠』玩。」

      他年纪还小,又缺了牙,说话自然有点口齿不清。可陈湘一听那名字却浑身闪过一阵激灵,说的不就是史家的公子松声?不是说那孩子有何不好,可自从出了大公子那事后,陈家心有忌讳,也就和史府疏远起来。如今也就春秋二祭才打个照脸,远远不如累世之前亲密无间了。

      「不成吗?」孩子的脸苦巴巴的,皱着眉毛却往自己打量。

      陈湘这辈子最坏事的便是心软,呼呼了呵了两口气,扬扬手便道:「去,去,快去。还记得甚么时候回来?」

      「我吃饭前就回来了﹗」陈重得他一声应允,两根小腿飞也似的,转瞬便没了踪影。

      那小小的身体径自跑着,躲过了门卫视线,风似的便溜到大街之上。他个子小,衣服的颜色又暗,走在街上也不太惹人注意。陈重东看看,西看看,一双眼睛就要陷在摊贩的小玩意上就要留连忘返……幸而在张望之际,眼角瞄到一个门户,也就把他的心思拉了回来。

      那小脚步密密的走,走到院门前,才见到有另一个穿褐衣的孩子正坐在门前编草蜢。一见了陈重,那孩子就笑了,连忙把手上织着的玩意递到小客人手里,一边便拉住他往房子里走:「阿重,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会?阿湘最听我话了﹗」陈重到底是个少爷,到了外头,总要耍点威风。

      他们在这大院落里走着,过了小桥,又静静绕过花团,躲过下人们的视线,悄悄便遛入石山后的一个洞中。

      陈重屁股刚坐到洞内的锦枕上,史松声便笑了笑,献宝似的轮番变出新玩意,不禁让陈重生出一丝妒意。明明人家是少爷,自己也是少爷,松声还是个分家的孩子,怎么自己偏偏就不如人呢?

      他想得气闷,便连新拿上手的榚点也不愿意嚼了。史松声却还在说着些玩笑话来,彷佛生来心上便少了一瓣,自然也不晓得陈重百般心思。孩子们还玩闹着时,一个黑影却悄悄凑近石山洞来﹗陈重闻得声响时,却是迟了,只见一个大人板着脸,背着阳光站着,显得份外阴深可怕。

      他心里发抖,史松声也不比他好多少,硬着头皮便喊了声:「爹﹗」

      「嗯。」松声的爹淡淡的哼了声,听说他是个厉害的生意人,只是身边却像是养了鬼般,长年脸色阴沉,都是不笑的。当下那双细长的眼睛朝陈重刺了一下,才又缓缓说道。「声儿在跟重弟玩吗?」

      眼前史松声点头如捣蒜,陈重虽然还怕,可心里却又有几分得意。听说松声的爹和他大哥可是拜把兄弟,算起辈份来,松声还得低头叫自己叔叔呢﹗陈重想得高兴,彷佛自己能这样一夜长成大人,不单变得力大无穷,还能凭空变出许多鸡鸭牛羊,每天吃得嘴巴油油的,若是愿意便跟松声带条鸭腿……

      「你们玩吧。」

      陈重正想得乐,突然一把沉厚声音又把他的思绪打断。他抄起地上豆袋子,只觉别背后还是投来一片黑黑的影子,原来松声的爹还没走,就站在石山旁看他们。

      「嗯,来玩吧﹗」史松声瞪着眼,急急的便拍了他肩膀一下。

      陈重受史松声催促,抓起了豆袋子,便又如当的边抛边念唱道:「吱吱吱,闯空门,光头的和尚来敲门,一下哼,三下响……」

      ——五下的曲子,七回唱……

      隐约间似乎有个声音也跟他们唱了,松声的爹就站在他们身后,陈重却不敢回头。豆袋子抛得高高的,挡住了直射而来的阳光,背后那个声音越来越弱,彷佛是哭了,可却仍旧歌唱着。陈重卖力地抛着豆袋子,颈子硬硬的连半分都不敢朝后转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風過耳>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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