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无忧》清凉水晶

18、第十八章

　　“喂，别睡。凌无忧！这样你也睡得着！”
　　凌无忧掏掏耳朵，很想忽视掉背后那个吵得人不得安宁的声音。“奔波了一天，你不累我可累了。”他懒懒地打个哈欠，便又闭上了眼睛。

　　听听身后又没了动静，齐啸宇苦笑着扒过头去看。现在他们正呆在一棵七八丈高的桐树上，分坐了两个枝杈，背靠着树干养神。那桐树粗的要三人才能合抱，齐啸宇侧身扭头费了半天力气，也只能看到凌无忧的几缕长发一丝衣角，只得做罢。
　　并不是不累，这一日东征西战又爬山淋雨的，肯定是比他早就成事在胸只等自己钻口袋要累的多。只是……

　　齐啸宇唉唉地叹气，“我也想睡，但下面那些畜生吵得人睡不着。”
　　“你还真是娇贵，不就是几只狼么。”凌无忧向树下瞥了一眼，有十七八只眼冒绿光的饿狼正嗷嗷嚎叫着扒拉树干，噗噗拉拉地掉了不少树皮。“这有比狼还吵的家伙，我不是也没抱怨什么。”
　　同他在一起就是倒霉，那一场雨淋的火刀火石全湿了，结果在这深山老林中点不起火，又遇到了狼群。虽然几只狼不难对付，但现在实是没有闲力气和畜生叫劲儿，所以才窝在树上躲避群狼。凌无忧又紧了紧衣服，遇到狼群时两人匆忙上树，那个该死的家伙早早地坐到背风一面，自己不愿和他挨的太近，结果选的这只树枝正冲着风向。虽然早运内力烘干了衣物，但坐在这里吹山风还真是冷的透骨。

　　他站起身考虑是不是再另换一棵大树，听见身后又响起声音。
　　“你冷么？你可以过来我这边，坐不下的话可以坐在我的腿上……”下面的话还没说完，齐啸宇只觉得树枝巨震，差点被晃下树去。暗地里吐了个舌头，这么轻易的就撩起他的怒气，看来他虽是仍对自己言辞不善，但并没有隐藏他的真情本性。

　　“你找死。”凌无忧冷冷地看着被自己一掌拍得乱摇的树冠中，扑棱棱飞出一群惊鸟。树下的饿狼似是也吃了一惊呆住不动，但发觉树上并没有什么威胁，便又嚎了起来。
　　齐啸宇像是知道说错了话，蹲在那边一声不吭。凌无忧在树上立了片刻，又闷闷地坐下。和他打架？看他那没有半点伸手意思畏缩的样子，怎么可能打的起来。离开这棵树躲远远的？又好像自己怕了他……既然这样，不如以静治动，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他一边运起内力抵御寒气，一边留神着背后的动静。如果比讽刺挖苦他一点也不差，但若论言语调戏他比起齐啸宇是拍马也赶不上。

　　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连树下的狼群似乎也不再起劲时，齐啸宇又幽幽地开口。
　　“你这次为什么又放过我？”
　　这话问得平静，凌无忧却心中翻腾，僵直了身体，只是语气同样平和。“我怎么可能会放你。我恨你入骨，我要毁掉你最重要的东西，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但你并不想让我死。”齐啸宇打断了他，“我以为你会恨不得杀死我，但是你最后拦在我马前，分明就是有意放我离开。”
　　“我有意放你？”凌无忧挑眉。
　　“你武功虽好，但凭你马上的那两下子和我打，不是故意找输么？”
　　凌无忧一阵无言，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你死了就没得玩了。”
　　“你还真是喜欢气我……”齐啸宇长叹一声，旋又一阵苦笑。“我现在却偏偏无法拿你怎样，和你相斗，输了我最重要的东西。”说罢随手揭下一块树皮，泄愤似的向狼群弹去。

　　一只饿狼哀嚎一声倒地不起，原来那树皮如利刃般破脑而入，那狼伸了两下腿就没了气。其余众狼大概是饿得急了，竟然一拥而上，抢食起同伴的尸体。
　　“等翻过岍山，你可愿意与我一较胜负？今日马战你虽然赢我，但若不在马上我自信不会输你。”看到齐啸宇露了一手摘叶伤人的高明功夫，凌无忧眼中一亮，又跃跃欲试。
　　“不打，我已经输得彻底，再打多少次也是输。”齐啸宇话中透着沮丧。
　　“今次之战我准备了数月，计划周详。不管你们夏是谁来，也只能输个灰头土脸。”凌无忧语言间笑的得意，“总得算起来我们各有胜负，只是，你付出的代价远比我大，难道你就不想再搬回来？”
　　“但你不想我死，我也早对你没了杀意，再这样争斗下去……我们岂不是要一直没完没了的纠缠不清？”

　　凌无忧神色一紧，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聪明如他又怎会听不出这话中带了其他的意思？不是没往那边想过，而是根本不愿去想，自己和他这样的两个死敌之间会有什么情意可言。
　　正自烦闷中，只见齐啸宇溜着树转到自己这侧，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凝神细听，竟是有十几人正向这个方向急进。

　　“梁王应对的倒也迅速，这么快就有了高手前来。”齐啸宇神色凝重，这些人显然不是普通兵将，他们的脚步声微不可闻，全是些轻功了得的高手。
　　“梁王既然早防我叛他，提前做了追杀的准备也未可知。”凌无忧此时收敛了心神，已回常态。“只不过这次梁王地买卖做得划算，还捎带了你这条大鱼。”
　　“现在你才是捎带的那条鱼才对。”

　　二人相视俱是苦笑，悄然离开那棵桐树。现在两人的状态都不是最佳，贸然去应付未知的敌人还不如有多远就躲多远。既然知道有高手在追击，那今后只要小心行藏也就是了。
　　因为如此，那个未完的话题就此放下，凌无忧也暗地里松了口气。

　　天色大亮，二人为了躲避追兵奔波了一夜，此时都是腹中饥渴，好在岍山中溪流不断，山鸡野兔之类的野物也随处可见。
　　凌无忧暗自懊恼，定是他那一掌把敌人引来，偏偏齐啸宇还装着不知道什么也不说，这让他心中更不爽快。
　　“光喝水能喝饱吗。”他手中掂了一只野兔，冲着趴在溪边喝水的齐啸宇撇了撇嘴。
　　齐啸宇见他一脸不自在的样子，抹抹脸上的水珠笑道：“自然是不饱。怎么，要请我吃野兔？”
　　“如果你能活吃这野兔，我现在就请你。”凌无忧闷闷不乐，满山的野味随处可打，但是现在无刀无火，总不能像野兽一样茹毛饮血吧。

　　齐啸宇从袖袋中摸出火石，虽然曾被雨淋湿，但经过这一整夜倒也干了。“我去拾柴生火，你来收拾这兔子。”
　　说罢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抛给凌无忧，他接过匕首也不多说，拔刀出鞘蹲在溪边剥毛皮取内脏，手法干净老练。

　　齐啸宇看得一怔，“想不到你做这些事会这么熟练。”
　　“像我这样的山野草民，做这种事当然得心应手。不像有的人养尊处优惯了，说不定连厨房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齐啸宇微微一笑也不辩解，捡了一堆枯枝回来堆好，点火引着，噼啪做响的火苗立刻为这寒冷的清晨添了一丝暖意。

　　凌无忧本想看他被烟火熏呛的样子，谁知道他生火竟然也生的利落。不由哼了一声，低头只和手上这堆兔肉叫劲儿。
　　“我少时就随父出征，这露营生火的事还是他亲手教的。”齐啸宇加了几根树枝把火拨旺，神情悠然似是想到了年少时的往事。
　　凌无忧将兔肉分成两半串在树枝上，坐在火堆旁转动炙烤，不多时已有烤肉香气四散飘荡。
　　“这些都是师傅教我的，至于父亲……”他嗤笑一声不再开口。

　　齐啸宇心中一紧，怎么不小心说到这上面。再看他神色如常，仍是不紧不慢地烤肉，心中越发没底。
　　“对不起……”
　　“为何道歉，我还该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人情冷暖。”凌无忧却是不以为意，过了这么久，那点事早想开了。
　　“你的手段虽然卑鄙，但若换成是我，也会那么做。”他目光灼灼盯着齐啸宇瞧了一会，又摇头笑了笑，继续烤肉。
　　齐啸宇看着他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的美目出神，“其实我们很相像……”
　　“也许吧……所以我才想和你一争高下。胜过了你，也就等于超越了自己。”

　　凌无忧一声叹息，不知道为什么会同他说这么多。也许是因为这火苗太暖了，暖的令人忘了戒备，忘了敌意。

　　将手中烤熟的兔肉递于他，凌无忧突又笑得不怀好意。“赶紧吃完上路，只怕这会儿追兵已经不远了。”
　　齐啸宇接过兔肉，一怔之下已然明白。他在小溪边点的这堆火上方没有遮拦，肯定会暴露两人的行踪。可他之前既不自己生火，又只是悠悠哉哉地烤肉不加提醒，显然是为他昨晚不小心引来追兵找平。好笑地咬了一口兔肉，只觉烤的焦香软嫩，火候恰到好处。也是饿得急了，三两下就把半片兔肉吞入腹中。
　　“你的手艺真不错，下回我们打只野猪来烤。”
　　“这个季节野果不多，我们出山前恐怕天天都要吃这些东西。”凌无忧也吃完兔肉，看到身边一物，拿起递与他。“这匕首虽是削铁如泥的宝刃，但今后这几天都要当菜刀使了。”
　　“还是你拿着，今后生火归我，剥皮烤肉归你，我可烤不出这样的美味。”

　　见他不愿接回，凌无忧也不客气，将匕首别于腰间。
　　倒不是怕他会趁自己不注意捅上一刀，而是想试探他对身揣利刃的自己会否小心提防。谁知二人继续北去，齐啸宇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还经常大大咧咧的把后背露给自己。难道他对自己真的毫无戒心?

　　凌无忧暗整心神，现在不是计较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时候，摆脱那一队追兵才是正事。
　　自他们在清晨生火暴露行踪后，几天来一直小心谨慎，白日生火烤肉都在树冠茂盛的密林里，夜间怕火光会被察觉更是在树上休息。原以为可以轻松的就摆脱追踪，谁知即便如此小心，每当两人停下休息时，追踪者总是如影随形般片刻就到。

　　“看来追杀我们的人中有追踪的高手。”齐啸宇皱眉，没想到摆脱追兵会如此棘手，这一路恐怕并没有原想的那样轻松。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再逃了。”凌无忧低声应道。
　　“正有此意。”齐啸宇回视微笑。

　　虽然他们总能在追兵未到前提前发觉而早一步离去，但被这样追的没有时间休息，再过几日身体肯定吃不消。能跟得上他们深入山林中的人数必不会多，倒不如趁现在还有体力，和追杀者做个了结。虽然能追到此的肯定会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他们都是艺高胆大之人，越是碰到强者越有挑战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