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送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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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赵卫国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面貌模糊的男人、女人在他身边不停地来来去去却从不停留，终于有一个人走到他面前，蹲下拥抱住了他，让他感受到温暖，但瞬间眼前一片雪白，触手一片冰凉，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哭着说：“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外婆！还有妈妈……不要丢下我……”，接着他发现自己趴伏在床，身体在不停的晃动，一个男人趴在他的耳边，声音低沉：“宝贝儿，你可真是个宝贝儿……”
他的身体可真温暖呀。
可是他的宝贝原来有那么多，不顾一切地冲去过质问，回应他的是厌恶的眼神以及旁边砸来的啤酒瓶……
啤酒瓶砸过来的瞬间赵卫国条件反射想躲开，但是身体却无法动弹，睡梦中的运动指令身体接收不到，让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瓶子，在砸醒之前努力想看清砸他人的模样，却依然模糊，而那谁的容貌倒是很清晰，看起来倒是相貌堂堂、人模狗样的，看年纪大概和赵卫国自己的年纪相当，但他自认为容貌相对沧桑，因此对方也许年纪更大一些，一老头子糟蹋小孩子，非得找机会削你一顿……
这个梦醒以后，赵卫国脑海里慢慢地开始多出一些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都是属于郝嘉诺……或者是郝家家的，只能再感叹一句真是可怜的娃儿。
有了赵越云律师的帮助，解约的事情进展特别快，合作律师是S市知名律所，帮助郝嘉诺解约是合作伙伴的请求，同时还能完成法律援助的基础任务，都非常上心。首先是赵卫国获得了人身自由，通过律师的交涉和安排，住进了五星级酒店不再被关禁闭。
第一件事，就是按自己的意愿点餐，饱餐一顿后用客房服务送来的电剃刀给自己剃了个板寸，把染了色的头发都剃了个干净。曾经的赵卫国有几项手艺：剃头、做饭、打架。都是当兵的时候练出来的，转业回家也没丢下。后来还多了一项，就是唱歌。
赵卫国的厨艺一直都不错，花光自己的转业安置费病重的母亲还是去世，就靠着厨艺过活。不过在一次宴席上，偶然到舞台演唱了一首歌，发现唱歌跑场子比办宴席挣钱，才换了一种生活方式。慢慢在周边有了点名气，居然被推荐参加一档叫“星星在我家”的草根选秀节目，最后还过关斩将成为了年度总冠军，从此半只脚踏进娱乐圈。然后一边跑着村干部、土豪、煤老板的婚宴场子、小县城的演唱会，一边还能偶尔录一点国台的音乐节目，毕竟是自己台推出来的。
而今天，正好是“星星在我家”年中半决赛的日子。打开电视，新闻联播刚刚结束。转到国台综艺频道，正播着转制的动漫式相声、小品，离节目播出还有半个小时。如果没有遭遇车祸，现在的他应该在节目演播厅，一个月前节目的制片人陆老师就亲自打电话邀请他当特邀嘉宾，他也答应了。
世事无常，概莫如是。
听着小品欢腾的背景音，烦躁地换了频道，换到音乐频道正好放的是super boy主打歌曲MV，一堆男孩儿的快歌热舞，在他看来歌曲也就节奏快一些，完全说不上好听，舞蹈也都是花架子，没什么力度。
看了几天电视，也看到了一些关于这个组合的报道。据说super boy是国内公司和韩国公司合作推出的组合，说什么韩国的造星能力果然非同一般，出道就获得金碟奖最佳新人组合，还称他们是“中国的花美男”。
看着屏幕上五颜六色的头发、都化了眼线眼影的眼睛，想着的确是够“花”，至于美？各种镜头转换、动作交叉，除了郝嘉诺，他根本分不清其他7个人谁是谁，这就是美？
这时一个镜头单独切到郝嘉诺，正好伸出粉嫩的舌头诱惑性地舔了舔唇角，还飞了一个媚眼。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伸手呼噜一把自己刚剃的寸头，还是这样舒服。随即就是庆幸，还好被雪藏，马上要解约，否则让他顶着这张脸做同样的动作……
关于被雪藏这个事，娱乐新闻中对于最佳新人主唱在获奖后却没趁热参加活动的原因，都是以感冒休息中带过，但同时强调一句，有高烧情况，因为保养嗓子的需要不便出席某某活动。
赵卫国明白，这是为正经换主唱打伏笔，毕竟要是烧坏了嗓子，就没法儿唱歌了。拿着遥控随意换台看看，再换回来就到了节目播出的时间。
往届节目一开始是都是历年优秀选手集锦，每位两三秒时间并伴随其代表作节选一一闪现，在前几期节目每次到开场的最后几秒也有赵卫国的影像，但是今天明显不同，今天的开场只有他一人的画面，从周赛、月赛、年度冠军赛到他录制的音乐频道的几首歌曲画面，最后定格在他领取年度总冠军奖杯时微笑的画面。
眉目英挺，容貌略带沧桑，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燕尾服，看起来也是风度翩翩中年男子。然后画面迅速变成黑白，《送别》之声响起，沧桑醇厚。这是他在音乐频道一个歌曲串烧中唱过的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画面外，他也跟着唱了起来，但嗓音完全不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问君辞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几时还？能回还？
不能。
那才是赵卫国，身板儿很壮，很高；四十来岁的人了，笑起来眼角都是纹路，当了十几年的兵，站姿永远都那么标准。现在的他呢？
不到十八岁，也不矮，近一米八，但身板儿太弱，皮肤太白，眼睛太大，长得太好看……
这是郝家家。
他已经不再是赵卫国，他现在是郝家家。
醒来这么几天，赵卫国，不，是郝家家，终于想明白了这点。赵卫国已经死了，死在那场车祸里，支离破碎。
支离破碎这词儿也不是他想出来的，是网友。
“星星在我家”主持人阿福穿得总是各种喜庆，但今天却穿着黑色的礼服，正在深情地念着网友的评论：
“当我看到新闻的时候，真不敢相信，那倒在血泊里的，会是我喜欢的歌手。听说被他护在身下那个小男孩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但是他的身体却支离破碎。他唱的歌我最喜欢《鸿雁》，希望他能变成高飞的大雁回到温暖的南方。”
赵卫国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开场就变成“赵卫国专场”，因为他救下小男孩的画面正好被人拍下，放到了网上，两三天点击就破百万，然后被国台树成见义勇为的典型。“星星在我家”年中总决赛是直播，赵卫国过世半个月，按传统正好是“二七”。电视台干脆就为他办了一场祭奠仪式，缅怀选手，宣扬下正能量。
母亲去世后，他的确没了亲人，陆老师还开玩笑要帮他介绍对象，都有了点眉目，然后遇上车祸，死去都没人能办丧事。却没想到还能这么盛大的祭奠仪式，电视里，阿福讲述得几度哽咽，身后的大屏幕播放着网友们到赵卫国出事地点摆放鲜花、点蜡烛的场面。赵卫国注意到一位母亲正引导着一个小男孩对着他的照片鞠躬，那个小男孩就是被他救下的孩子。
“最后，我谨代表节目组对赵卫国三鞠躬，与他《送别》。”
本次决赛的选手走上舞台，齐声清唱《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电视里阿福深深地一鞠躬，电视外的赵卫国早已整理衣服，回了他的礼，深鞠一躬。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阿福二鞠躬，郝家家二鞠躬。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阿福三鞠躬，歌声停后才起身。郝家家深鞠躬，起身。
阿福的三鞠躬是祭奠赵卫国的逝去，赵卫国回了礼，就像母亲去世时那般，感谢他人的祭奠。
郝家家的三鞠躬，是对过去的祭奠，他已新生，活着的是郝家家，不再是赵卫国，也不是郝嘉诺。如今，郝家家的人生就是他的人生，郝家家的遗憾他会努力去补足，相关的账也会替他清算清楚。
出生不受欢迎和期待，父母生而不养、养而不教，好不容易来到真心待他的外婆身边，却又迎来死别。一心想追求梦想，又碰到巴依老爷似的公司，以为抓住了温暖，不过被人当成玩物而已，重点是因此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在赵卫国看来，除去死亡，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如今算是郝家家的命换了他的命，从他记忆里感受到的愤懑与不甘，也没法完全感同身受，但一笔笔账却是帮忙记得清清楚楚，会一笔一笔帮忙讨，他的梦想也会努力帮着去实现。
虽然，很难。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送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