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寂夜(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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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爱瑞斯小姐您是远道而来的旅行者？"
并不算宽敞的教堂内，身着白色祭祀衣袍的金发少年因为不擅长与陌生人交流，有些不安似的用食指戳着面颊:"抱歉，我还以为是……………"
艾瑞斯选择无视那句"小姐"。他眨了眨眼睛，使用面对普通信徒时的笑容回应:
"无须紧张，少年。我信仰那日冕的主人，因为母亲同样是位虔诚的信者，所以养成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第一时间向神祗祷告的习惯。"
将手置于胸前，艾瑞斯微微欠身:"说起来倒是有些失礼，我来到此地并未及时通知对当地的负责牧师便擅自进行了祷告，实在抱歉。"
换来的是对方慌乱的声音:"不不不，您实在太客气了…………"
牧师少年僵在那里，想要伸手扶起艾瑞斯，视线在触及少女细嫩的手臂时控制住自己。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可能恢复平静。
"我便是此地的主祭师，天空教会的初心者，三日前才正式继任。"年轻的牧师右手在胸口上下依次划出代表微风的曲线与力量的三角，艾瑞斯注意到那接近秋日丰收麦穗颜色的棕发被它的主人尽可能梳理整齐，却依然有几根叛逆地乱翘。象征着正式牧师的浅薄白袍披在身上，衣袍的边角绣着简单的青色花纹。
虽然装扮与记忆里所见过的天空女神牧师稍微有些不同，但是与他的言辞符合，表情也不像是在说谎。
打量一番，艾瑞斯心中做出评估，视线越过教堂的门扉看见逐渐黯淡的黄昏，努力作出一副遗憾的表情:"一时祷告竟忘了时间，我还未来得及在镇上寻找住宿之处…………"
"镇上有专门为经过这个村庄的旅者和冒险者们提供休息的旅店。"米夏有些苦恼地攥紧胸前的衣物，看上去格外紧张的样子:"不过距离教堂有些远，现在前往的话，估计银月升起时才能抵达。来时我忘记将提灯带上，如果现在去询问村中有没有可以留宿的地方可能有些晚。"
艾瑞斯在心中摇头:对于自己掌管地区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有所了解可是主祭师的必修课。看在你还是新人的份上，我暂且原谅你的不合格吧。
"我并不喜欢和过多的人待在一起。"银发少女咬了咬嘴唇，似乎相当为难，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不知这里的教堂是否可以为疲惫的旅人提供休息的地方？"
我都提示的这样明显，只要不是痴愚之神的信徒肯定会理解吧。
天空般清浅的眼眸与赤色的眼睛对视，米夏一怔，置于胸前的紧握的手松开。旋即他露出放松般笑容:
"有的。不过请稍等一会，我帮您把休息室稍微打扫一遍。"
再好不过，艾瑞斯点头:"麻烦了。"
注视着牧师的背影消失在十字雕刻旁边的门扉中，艾瑞斯在长椅上随意找一处坐下，不再维持刻意的微笑。
被拼命压抑的疲倦与饥饿席卷感官，导致视野一时陷入沉寂的昏黑，伴随着耳边持续的嗡鸣，艾瑞斯勉强用清醒的脑袋思考这一日里发生的事情。
我被接受了。
这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
他自己都对此感到惊讶，光明阵营的神明格外讨厌黑暗生物，即使是以温柔慈爱著称的大地女神也从未掩饰对这些生活在世界暗面生物的厌恶。而艾瑞斯所信仰的太阳神作为光明阵营的主力，或者说领导者，却接纳了自己。
这位古老的神据说知晓太阳底下发生的任何事情，当艾瑞斯决定接触阳光时便已经做好觉悟。太阳神的惩罚到来的格外及时，炽盛的阳光、毒辣的草木、格外遥远的路途几乎让他以为要死去。但是一切出乎艾瑞斯的预料，进入教堂，即使向祂祈祷也没有被灼烧殆尽，反而被接纳。幸存的喜悦像是一把锤子敲击着大脑，催促他赶紧进入休眠。
吸血鬼的渴血依然存在，向太阳神祈祷对这具身体造成巨大的损害，几乎要将其杀死。
但是艾瑞斯依然可以与人类交流，不像是之前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撕咬的欲/望；教堂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昏黄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却没有了灼痛。
他想起典籍中对可以在阳光之下行走的吸血鬼的描述:"日行者"。
难道说现在的我已经变成日行者了吗？
不，不对。日行者数量极其稀少，在那些泛黄的脆弱书页上记载的日行者大多为年龄长远的吸血鬼，甚至出身自绵延数千甚至几个世纪的十三氏族。莫非这具身体的血缘真的来自魔党的密茨西家族？
疑惑、困倦与饥渴混淆在一起，艾瑞斯迷迷糊糊地思索着:
在失去意识前翻译的古籍是莫莱恩带来的，他说这是从帕罗亚琥珀州区的一处遗迹发现的。与我交谈的少年所使用的是帕罗亚语，听口音倒不是琥珀州区的。可恶，莫莱恩那混蛋当时隐瞒了什么，考虑到是朋友我没有去追究，等回头我一定要把这个喜欢说话说一半的家伙揍一顿………………
"吱———"
木门开合的声音虽然轻微，却清晰的被艾瑞斯注意到，他忽然惊醒，苦笑着想到:前提是我还能回到卡瓦伦亚，还能找到他。
"我已经完成了打扫。"褐发的初心者转身微微阖上木门，横穿过排排木椅，将一串钥匙递给艾瑞斯:"这是会客室的钥匙，请您保管好。"
或许是因为不太适应这刻意礼貌的语气，米夏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的表情，他忍不住再次用手指戳了戳面颊:"呃…………你、您是否用过晚饭？"
我明白，贵族的腔调总是这样弯弯绕绕，辛苦你这样拙劣地模仿了。
艾瑞斯忍住忽然而来的笑意，从小牧师的手中接过钥匙。然而接触到带着人体温度的钥匙时，刺骨的痛感让他一惊。
"啊！是我疏忽，没有及时向你做出介绍。"为了掩饰这点，艾瑞斯强忍着右手中的刺痛，搜寻自己记忆，像模像样地拉起裙摆微微屈膝:"我的名字是艾瑞斯，艾瑞斯·莫瑞娅。"他熟练地在记忆的角落翻找出一个姓氏，并且将它女性化。
"你可以称呼我为艾瑞斯，我确实没有吃过晚饭。"娇小的少女稚嫩的脸上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沾染些许薄红，她低头，声音逐渐细微:"不知能否……………"
米夏眨了眨眼，露出理解了什么的笑意:"教堂免费提供食物和水，可惜现在没有小麦面包。"注意到银发女孩有些黯淡的眼眸，他做出补充:"当然有别的东西作为替代，不过需要请您再次稍等一会————去休息室里面坐一坐，顺便喝杯热茶如何？"
女孩的眼眸亮起，她看上去想要欢呼，却克制住自己，矜持地行礼:"感激不尽！"
看来还是一个孩子呢。
明明和女孩相差不了多少岁的米夏在内心如此感慨，向爱瑞思做出暂时的告别后，他贴心地拉上了厚重的大门。
门扉之内，艾瑞斯被久违的黑暗包裹，他听到门外簌簌地脚步声正逐渐远去，在确认耳边除了自己微弱的呼吸声以外没有其他声响后，手中钥匙不受控制地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叮"声音。
"噗通。"
失去控制身体的力气，半跪坐在地上，苍白的少女难以压抑喘/息，红酒色的眼眸将手掌纳入视野。
那里完好无损，没有伤疤，没有淤血，看上去柔嫩而美丽。他将视线移开，放在落下的钥匙上，眯起眼眸，试图在黑暗中辨认钥匙的材质。
浅金色的钥匙倒映着从教堂门窗之中透露出来的微光，格外闪亮；这枚钥匙身上并没有携刻什么象征图案，因为常年使用所导致的磨损而显得有些老旧。
"铱铜？"
艾瑞斯有些不确认的出声。这种金属伴随着白铜诞生，然而与白铜这种适合作为神术导具材料的金属相比，铱铜并没有良好的韧性，反而格外坚硬。它具有一个优点:
对黑暗阵营的生物造成伤害。
艾瑞斯并不陌生:在法师议会的研讨中，广泛克制黑暗生物，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封印魔力的铱铜经常被提及以及使用。
"没想到遇到这个。"艾瑞斯拾起钥匙，手心的刺痛比起太阳神的神力所带来的苦痛差远了，只是在入手的那一刻激起虚弱的吸血鬼身体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得不使用为数不多的力气控制自己不要把它扔掉。
铱铜同样被各大教会投入所属的教堂之中使用，在天空女神的主祭师所负责的教会中见到也并不稀奇。但依然有不对之处:这枚铱铜所铸就的钥匙看上去十分老旧，应该使用了两三年。倘若这座教堂从一开始便是属于天空女神教会，为什么供奉的是十字架形状石雕，而不是女神的神像？
在这个世界里，十字图案确实象征神圣，只是并没有单独使用十字作为象征图案的神。
无他，太阳教会的教徽便是六芒星统合十字，擅自使用这个图形？我主注视着你……………
从上辈子的记忆里扒出某句话稍微开了个玩笑，艾瑞斯倒是感觉有些久违的轻松。
苍白的少女握紧钥匙，从地上起身，她穿过长长的木椅，推开休息室的木门，活跃水汽扑面而来。
干净的木桌上，黄铜茶壶圆胖的身上雕刻着藤草花纹，看上去倒是不像其他黄铜茶壶那般笨拙。昏黄的烛火点亮了这间拂去了灰尘的房间，门户的对面，一小扇关紧的窗户遮挡住微凉的夜风，也为这间房中的客人提供几丝隐秘的安全感。
之后再试试看能不能从那个小牧师口中问出什么吧。
斜靠在铺上一层陈旧布料的木椅上，艾瑞斯这样想着，在心中默念"稍微、克制的休息一下"。像是对自己无言的暗示，艾瑞斯感到眼皮控制不住地下滑，长久以来渴求的睡眠终于到来，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欢呼着封锁了身体的大部分机能。
离乡者迎来了安心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第5章 寂夜(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