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薄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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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小镇的图里斯，即使建成了通往城市的道路也依然没有繁盛起来。
矗立在这里十几年的教堂并即使更换上没有对应的神像，墙壁上因潮湿而斑斑驳驳的灰色。坚硬的砖石已经在长久的时光与风霜之中腐蚀，为攀附的青翠藤蔓提供了充足的养分。
"真让人担心还能支撑多久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在这座偏僻的小镇出生的少年自然理解具体的情况，只能叹气，手已经触及到失去明亮的朱红漆木门，用力推开。
"咯————"
沾染锈迹劣质铁焊接的关联在力的作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噪音，门打开所带来的风拂动少年身上的白袍。
视线在有些空荡的大厅扫过，名为米夏的初心者想着"稍微打扫一下便回去吧"。在视野中出现一道白色时，思考停止了。
"咦？"
他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是一位正在祷告的少女。
看起来大概不过是十几岁的模样，两朵红玫瑰形状的饰品携带着绸缎扎成的蝴蝶结好好的约束住月光般皎洁的发丝，好使它们不至于散乱。于是那两束发松散地低垂在雪白的背后，遮挡住窥视的视线。
大门的开启带来了已经变成昏黄色的阳光，在那橙黄的光线之中，牧师窥见有些娇小的身形被像是夜空一般漆黑的衣裙紧紧裹住，描绘出青涩的曲线。
少年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向下偏移，看见那白皙的肌肤没有完全被黑与红堆叠的裙褶掩盖，被阳光涂抹上一层暖意的颜色，反而有些刺眼的妖艳。
像是被烫到一样，米夏迅速的移开视线，却又像是被磁石吸引似的，忍不住又将重新打量跪坐在教堂中央的、看起来像是贵族的幼小少女。
门扉开启的声音足够刺耳，但是这名虔诚祈祷的女孩看起来并没有将注意力转移的样子。
她只是坚定地、似乎有些虚弱的念诵着模糊的祷词。
图里斯是一个偏僻的地方，但在众神注视的帕罗亚，这里的教堂严格来说是有所归属。
少女跪坐的前方也只有一块类似于"十"形状的石雕，也不过是无知的村民为了模仿正式的教堂而放置在那里的，还未来得及更换上神像。
于是，天空女神教的新手牧师米夏有些不可避免地好奇起来:
她在向哪位神祗祈祷？
这般好奇的感情不免掺杂着"如果她在赞颂天空女神"这种莫名的期待，或许是属于少年的不明不白的私心。而仿佛是感觉到这种私心似的，少女坚定地祷告逐渐走向尾声。
稍许的沉寂之后，彷如被惊醒，被蕾丝与华美衣裙所点缀的女孩转过头看向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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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的惩戒没有在这具属于黑暗的躯体上留下任何的疤痕，却带来了铭刻在灵魂上一般永恒的痛楚。
被草木所刮伤的伤口已经结疤，让人感觉到久违的黑暗与寂静给予白发的吸血鬼一个难得的喘息。艾瑞斯忍不住地呛咳着，像是要把内脏都给咳出来似的。
幽静的教堂与昏暗的环境无力抚平在内脏与皮肤血肉之中被火焰点燃般的灼痛。日光的信徒忍耐着苦痛从地上爬起，努力地辨认着身处何方。
所幸这具身体在黑暗之中也依然能够视物的能力，注意到这是一个并不算广阔的空间。
本该放置神像的中央却放置着一块奇怪的石刻，模样与太阳的教徽竟然有些类似。注意到这一点，艾瑞斯有些疑惑地闭上眼睛。
黑暗种族对于气息的敏/感告知他石雕上并没有类似神祗的气息，同样也没有让身体感觉到轻松亲切的气息存在。
在安置着血族躯体附近的村庄，却并非是供奉邪神的教堂吗？
压下心头的困惑，睁开眼眸，艾瑞斯走向石刻。
每一步像是踏着火焰前行，教堂中冰冷的空气却又在安抚似的亲吻着裸/露的肌肤，带来几丝凉意。在这般冰与火的感知交替之下，他终于来到了中央，随后毫不犹豫的跪下。
"如果说这一切都为您的试炼………………"
在内心如此诉说，注视着闪烁着矿石般奇异色彩的雕刻，艾瑞斯带着苦笑念诵太阳教典中的导言:
"赞美您，恒星的主人欧德尼斯。"
这句还是我自己的提议编进去的呢。
收敛起故作轻松的心情，如今是幼小女孩身体的艾瑞斯有些不熟练地调整跪坐姿势，好使腿上的血痂不至于裂开。将双手扣住握拳，再次闭上眼眸。
"赞颂您永恒的威光，我主莱特·欧德尼斯。"
于唇舌吐露出的字眼让人厌恶，连带着声音变得嘶哑。
这是黑暗种族的躯体所带来的感受，虔诚的信徒应当是濒死的血族避之不及的对象，更遑论属于光明阵营的神祗真名。但是如今却被艾瑞斯强迫的驱使，不情愿的用喉咙颂唱着灼痛自己的祷告。
阖上的眼眸再次让信徒进入了吸血鬼的感知，他看到了跪坐于地板上的"自己"，而面前的石雕呼应似的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那微弱的光芒与他曾经所见的不同，并非是日主霸道的金红，也并不同于曾经所见到的其他色彩。而是一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光芒，奇妙的是它并未伤害自己的身躯。
在"自己"的声音之中，纯粹的白像是一朵轻盈的雪花落在指尖，转瞬间变作闪耀的金色。
烧灼的痛感在指上绽放，虚弱的血族无力痉挛，迫使艾瑞斯睁开眼瞳。
"……………赞美您走到我的身边，平等地降下您的荣光………………"
祷告依然被意志强迫的继续下去，但是变化依然出现了————
人的气息。
血红的眼眸忍不住收缩，露出像是野兽的狰狞，唇角已经感觉到獠牙在跃跃欲试。
或许是因为离死亡的阴影太过接近，血族的求生本能忽然被激发，竟然一瞬间压过了信者的意志。
"咕………………赞美……………您的荣光如此美丽………………"
不要过来。
无法抑制的喘/息溢出唇角，喉中的饥渴感强烈的席卷全身，艾瑞斯拼命地压抑着如涨潮的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的欲/望。
阳光的惩戒不仅摧残黑暗种族茂盛的生命力，同样也削弱了信者的意志。
教堂的门被打开了。
昏黄的光充斥了这昏暗的场所，同样也温柔灼烧着艾瑞斯。激荡起来的气流所带来的，是年轻人身上鲜活的气息。
这一次，艾瑞斯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强硬的按压下露出想要转身扑上去吸取血液的那般丑态。
只是他无法再分心去打散脑海之中的画面:尖牙吻上肌肤、温热的鲜红伴随着生命溅射、贪婪的吮吸………………
"……………您的目光宽容地注视着地上的每一物，不曾偏移而动摇………………"
'你为什么要忍耐呢？'
像是少女柔软的声音，带着好奇的不解，宛如夜幕之中啼鸣的娇小夜莺。
'转过身去吧，看，他正因被你的美丽而吸引着，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不用追逐，不需要诱惑，甚至不需要言语，只需回头给予一个眼神，被欲/望支配的人类自然会乖乖地为你献上一切………………'
但是我不想这样。
像是无法理解，女孩有些急切的诉说:
'这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只需要你转过身，回头看一看他吧？只要一口，一口血液就可以………………因为你快死了啊………………'
耳畔响起的是女孩像是在低低的泣音，她像是在祈求一般:
'求求你…………不要死………………我不想死………………'
"在您目光的见证下，赞颂您的威名。"
苍白的祷告依然在继续，即使它已经弱小到无法传达到自己的耳中。
太阳神的目光真的会平等地注视着人世吗？
怀疑的动摇伴随着逐渐衰弱的身体升腾，夜之子裔的哭泣无法停止。
最终，艾瑞斯只能在心中带着歉意叹息:
"对不起"
这是对谁说的？
带着太阳温度的水滴从脸庞滑下，"啪嗒"地落在地上，濡湿一小块地板。
"赞美吾主欧德尼斯！您的光辉于星空之中永耀，您的神国于那群星之中瞩目！"
神圣的祷词迫使唇边的獠牙收缩，金橙色的光辉即使再怎么温柔，所蕴含的热量却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信徒听不见自己耳边的哭泣声了。
在他的视野之中久违的看见了静谧的黑暗，那是一片没有光芒的河岸，浑浊的水流在河道之中肆意流淌，携卷着哀嚎的魂灵奔向彼方。
血红的花朵张牙舞爪吐露花蕊，魂肉腐朽的气息在鼻尖蔓延。而站立在仿佛铺天盖地的花海之中的黑衣神祗转身，俊美的面容上异色眼瞳闪闪发亮。
像是一个终于拿到想要玩具的小孩子一般，祂露出愉快的笑容向自己伸手，用犹如大提琴拉动琴弦的声音向艾瑞斯熟稔的打招呼:
"欢迎回来，我的小鸢尾花。到我身边来吧。"
渗入骨髓的冰冷几乎要把艾瑞斯冻僵，同样也封锁了他的意志，他所能做到的便是浑浑噩噩机械性伸手去回应那带着诱导的言语。编织着纯金丝线的白袍从自己的手臂上滑落，却无法再引起迷茫灵魂的注意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怒意拽住他。
"啧。"
冥府的主人不快的声音回荡在魂河之岸，但是猛然间醒悟的艾瑞斯已经无暇去顾及。恢复回原来面貌与意志的金发青年忽而转身，却见到视野之中充斥着璀璨的光。
金色、红色、橙色………………闪亮的光芒带着高温在视线之中炸开，强势而霸道的席卷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夺去了信徒的思考能力，急匆匆的仿佛不想让他看见什么。
"！"
沉寂之中的女孩被惊醒，脑海之中残留的只剩下瑰丽的色彩。艾瑞斯用力眨了眨眼，视野之中是被昏黄色的光辉轻柔涂上一层暖光的"十"形奇异石雕。
好似灵光一闪，信徒忽然从遥远的记忆之中找出对应的事物。
"十字架？"
太过相似的形状让艾瑞斯已经动荡不堪的心灵再生波涛，像是心有所感，他起身，目光扫过长排的长椅，最后停驻。
在薄暮的光辉之中，身穿白袍的人站在那里，不似阳光却宛如丰收麦穗一般华美的金发柔顺的贴合着主人的清秀脸庞，天青石色清浅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
圣人？恶人？祭祀？农民？男性？女性？孩童？老人？
一瞬间，日之神的信徒竟然无法分辨少年的气质究竟该归类于何者。
"咕咕。"
拥有朱红嘴角的鸟儿归巢了，在教堂的砖瓦上漫不经心的梳理着雪白的羽毛。
"那、那个………………"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目光太过可怕，少年侧过脸，面上有些薄红，他有些犹豫地搭讪:
"你好，小姐。我是米夏，是这所教堂的牧师。"
为了表现自己贸然的发话并不算太过失礼，他急急忙忙的补上一句: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作者有话说第4章 薄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