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孽海缘》天翊妈妈

7、柒

　　再说岸本，他见云珠一连好几天出去找工作都没有结果，心中不禁有些发慌，一来，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手停口停；二来，他赌场里还欠着债呢，没了云珠的工钱，他拿什么来还债？
　　所以他决定去一趟公董局，求求这位高高在上的仙道董事！
　　可是公董局这样的地方，岸本从没进去过，面对这高门大院的，难免心里有些发慌，于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好友南烈陪他一同前往！
　　南烈是什么人？
　　早些年他家开了一个药店，取名南龙生堂，在棚户区这一代，也算是有点小钱，可是他生性顽劣，无所事事，所以这几年家产也都被他败得差不多了。要不是岸本跟他打赌，说是公董局的仙道彰是自己的朋友，他才不会跟着岸本来跑这一趟！

　　就这样，两人来到了公董局，只可惜，尚未踏进公董局的大门，就被门口站岗的警卫拦了下来。
　　南烈暗暗好笑，指着岸本对警卫说道：“他可是你们老板的朋友啊。”
　　警卫见他们俩一身穷酸气，干脆调侃道：“你们是我们老板的朋友，那我还是市长的朋友呢！”说着，硬是把两人赶出了大门。
　　于是南烈嘴角一咧，对岸本说道：“你说的，打赌100，掏钱吧。”
　　岸本不服气，非但不搭理他，又转身走了进去，质问警卫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去。
　　怎奈，小小警卫职责在身，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进去。
　　就这样，三人在公董局门口嚷嚷开了，这时，一辆黑色小轿车驶到门口，工务部部长牧绅一走了过来。
　　警卫向他汇报情况后，牧绅一狐疑得打量起了两人，最后问道：“你们是哪个老板的朋友？”
　　岸本眼珠一转，说道：“仙道，我老婆是仙道董事的朋友。”
　　牧绅一听说是来找仙道的，不禁提起了兴趣，他顺势问道：“你老婆是谁？”
　　岸本如实回答：“公孙云珠。”
　　“那你叫什么？”牧绅一又问道。
　　岸本见牧绅一问长问短的，不禁有点不耐烦，这时，警卫警告他这是工务部部长大人，所以让他好好回答。
　　岸本这才胡乱说道：“我叫南烈。”
　　旁边的南烈一听，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于是配合道：“我叫岸本实理。”

　　就这样，牧绅一带着他们俩来到仙道办公室的那层楼，当然，以他的老谋深算，他是不会现身的，他告诉两人仙道办公室的位置，然后便离开了。
　　于是，岸本和南烈两人战战兢兢的敲响了仙道办公室的门——

　　说实话，当仙道看见岸本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时，着实吃了一惊，不过吃惊之余，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这个岸本实理，他早就想好好教训教训他了，于是他拨了一通电话到警卫处，命警卫把南烈带走，留下岸本。
　　警卫携着南烈走后，办公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面对仙道的强大气场，岸本实理感到有些紧张，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仙道……董事，我一会儿还要去做生意呢。”
　　仙道斜睨了他一眼，讽刺道：“你做什么生意？贩卖走私？”
　　岸本有些吃惊，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仙道也不回答他，反而又问道：“你还有什么嗜好？说来听听”
　　岸本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没什么别的嗜好了。”
　　于是，仙道放下手里的笔，身子往后坐了坐，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没有？你会没有？喝酒赌博打老婆，这不都是你的嗜好嘛。”
　　岸本听出了仙道口中嘲讽的意味，顿时心中不是个滋味儿，想着自己也是头一次见他，怎么他对自己的成见会那么深，思来想去，便只能是公孙云珠！一定是这个臭娘们儿在外面说他的坏话，回去非得好好收拾收拾她！

　　当然，仙道没兴趣和这人渣多费唇舌，他见今天机会不错，就对着岸本一顿说教，他告诉岸本，做人就要学学好，学学正常人的行为，既然他已经和公孙云珠结婚了，那就得学会赚钱养家，照顾孩子。别一天到晚喝酒赌博，开口骂人，动手打人，这是无能，是下三滥！
　　这一说，还得了，岸本顿时就火了，开口骂道：“你以为你什么人啊，是我老子啊？公孙云珠是我老婆，你以为她是什么东西啊？公家东西啊？”
　　“岸本！”仙道厉声制止了他。
　　岸本一震，又嬉皮笑脸道：“对不起，对不起，其实我今天来呢，是想有件事问问你。”
　　“问吧。”
　　“我想知道你们怎么把云珠给开除了？”
　　这问题不错，仙道灵机一动，故意说道：“你把公孙云珠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不开除她，她也不能来上班吧。”
　　岸本一听，心里琢磨起来，倒也是这个理，便立刻表态以后坚决不打云珠了，可是不打归不打，云珠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啊。于是他又央求起了仙道，求他帮云珠再安排个工作。
　　安排工作是小事，仙道一口答应，但是他要岸本保证，以后再不打云珠，不逼着云珠到处借钱！末了，说道：“明天中午，让公孙云珠到Shoyo洋行门口！”
　　……

　　得了仙道的承诺，岸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可是高兴之余，他总觉得仙道这个人怪怪的，明明是头一次见面，他却好像知道自己很多事似得。
　　岸本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儿，准备回家好好问问云珠，可是到家以后才发现，云珠早就拿着烟盒出去卖烟了……

　　Shoyo洋行是一家专业从事进出口货物的贸易代理商，从茶叶到丝绸，从瓷器到农产品，总之除了鸦片，什么赚钱做什么，用洋行老板藤真健司的话来说，那便是“守住良心，福报无穷，丢弃良心，灾祸不停”！
　　云珠再一次见到仙道就在这Shoyo洋行门口，好在两人再次相见的画面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尴尬。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而是一同走进了Shoyo的经理室，见到了藤真健司！
　　以Shoyo洋行今时今日的规模，藤真在上海滩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外加他相貌俊美，风度翩翩，更是让他成为众多名流阔太眼中的乘龙快婿，富家千金心里的白马王子，所以对于藤真来说，他也算是阅女无数了。
　　然而当他再一次见到云珠时，一声感慨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漂亮，确实漂亮！只怪当年长三堂子的光线太暗，愣是没瞧清楚她的模样，此刻看来，这女人倒真是蒙了尘的明珠，怪不得仙道这小子的内心活动会这么强烈！

　　三人就未来的工作内容聊了几句，大家都没什么问题，只是聊到薪资这一方面，藤真给仙道递了个眼色，让他出来谈几句，于是两人来到门外走廊，藤真说道：“我这儿可没一个月180块的新员工，150块怎么样？”
　　仙道立刻白了他一眼，说道：“洋行你私人的，差30块，你就那么小器？要不我给？”
　　“你这是骂我啊。”藤真不依，解释道：“她刚来，就拿180，我和那些拿150的怎么交代？”
　　“她家里困难，她男人不挣钱，全家就靠她挣钱。”
　　“困难的人多了，你让她那个□□犯老公去死吧！”
　　“我就是怕那男人没死，她倒先死了。你总得让她挣得比卖烟的多吧。”
　　“行行行，你这是逼我上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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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对话，云珠听得是清清楚楚，她知道她令仙道为难了，可是她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她只祈求仙道这一次的帮助能是最后一次……
　　正思忖着，两人进来了，藤真告诉云珠，明天就来上班，至于薪水，还和之前一样！

　　云珠又有了工作，仙道总算是放心了，想着这样最好，自己尽了心，她也有了安身立命之本，以后大家就各过各的了，只是这样一来，就再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这么一想，仙道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不舒服从何而来，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种感觉就叫做：失落！

　　生活似乎又归于平静，仙道和弥生也准时出席了广州的交流会，并顺利返回上海，只是他刚进办公室，秘书就跑来给他看出差这段日子的电话记录，并说道：“Shoyo的老板藤真找了你很多次，要你一回来就马上联系他！”
　　仙道正要拿起听筒拨打电话，他办公桌上的另一个电话就在此时响起，没有意外，果然是藤真！

　　仙道与藤真不得不就公孙云珠的问题，再一次约见在和平饭店。
　　两人刚入座，藤真就抱怨道：“这个公孙云珠是怎么回事啊，上班几天，不是迟到就是早退，我要用她的时候，根本找不到人，我说又不能说，骂又不能骂，这可是全洋行的人都看着的……”
　　仙道见他越说越激动，立刻打断道：“废话少说，你想怎么样？”
　　“要么让她遵守洋行的规矩，要么就离开。”
　　“离开？不可能！”
　　藤真遭仙道反驳，顿时泄了气，说道：“你牛，那你去和她谈，让她遵守洋行的规矩！”
　　仙道略一思忖，问道：“你有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这样？”
　　这下藤真懵了，面对仙道这个问题，他真是哭笑不得，洋行那么多人，难道谁不遵守规矩，他还要挨个去问原因？这还让他怎么管理洋行？于是他反问一句：“你公董局有人不守规矩，你也问他们原因？”
　　仙道一听，是这么个理，便不再说话，答应藤真，再去和云珠好好谈谈！
　　这时，藤真话锋一转，说道：“有件事，我还真是要问问你了。”
　　仙道以为他又要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人家，所以这么帮人家这些问题。却没想到，藤真问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这事儿过去那么久了，仙道彰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仙道一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的确，他在做这些事时，根本没有想过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结果？于是，他沉默了。
　　藤真见他不吭气，索性好言相劝道：“仙道彰，这事儿你要是想不出个结果，我劝你趁早就甭管了。你已经可以了，够了，就算忏悔也该有个头吧。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有结果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帮的，你尽心了，就够了，剩下的就该是她自己的事了。你仔细想想，很多人连这份心都没有，咱俩在这个世界上，不算是坏人了吧……”
　　藤真这么一说，倒是把仙道给逗笑了，他说道：“大道理我比你会说，那我问你，难道你做每件事都有目的吗？”
　　藤真叹一口气，思忖片刻后，说道：“也对，我呀就喜欢你这一点。”
　　此话一出，仙道立刻反驳道：“可拉倒吧，你就是喜欢我手里的权力！”
　　嗯，这话不假，若是以前，藤真还真就是喜欢仙道手里的权力，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他看到了仙道身上另外的闪光点，比如：善良，热心，讲义气。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将来有一天仙道潦倒了，他一定收留他！当然，这话他是没有胆子告诉仙道的……

　　说干就干，次日下午，仙道早早来到Shoyo洋行门口等着，果不其然，时针刚到四点，就看见公孙云珠急匆匆往外走，仙道立刻喊住了她！
　　经过细细盘问，仙道才知道，原来自从云珠有了新的工作后，岸本在家里就更肆无忌惮了，不但要她洗衣做饭带孩子，还要准备好饭菜招呼他那群狐朋狗友！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云珠竟然丝毫不敢对他说一个“不”字！这让仙道生气之余，更多的是无法理解！于是他决定好好和她谈一谈！
　　两人驱车来到外滩，这里虽然有许多往来船只停泊的码头，但好在没有太多行人，甚是清静，仙道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事事都要依着他？你挣钱，你带孩子，你做家务，他呢？他打麻将，赌博，喝酒，你去上海滩任何一家问问，哪有这样的事儿！他总不能一直当无赖吧！你究竟是怕他还是怕你自己？你很自卑是不是？”
　　“我不是。”
　　云珠试着辩白，只可惜这样苍白无力的辩白根本熄灭不了仙道心中的怒火，他说道：“你就是自卑，你怕，你怕连这一点都失去，上海滩那么大，你去过哪儿？你看过什么？你不觉得你和他的夫妻关系很奇怪吗？”
　　这是仙道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口吻对云珠说话，可是云珠却不得不承认，仙道说得都对，仙道说她自卑，她的确自卑，仙道说她害怕，她的确害怕，她自卑得看不见自己的价值，她害怕得不敢重新选择一种新的活法，她每天从早到晚，从里到外，她忙个不停，她都快崩溃了，她说道：“我只是一个女人，我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样？”
　　“难道你是岸本实理的奴隶啊！”
　　仙道大声喝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过于苛责了，于是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好言相劝道：“云珠，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念过书，你应该看到自己的价值，你应该融入到这个时代中去，你应该去看一看和你一样在外挣钱的女人，她们的生活是怎样的，你得学会和藤真谈谈工作上的想法……”
　　就这样，两人边走边说，边说边走，这时，仙道看见路边的公用电话亭，于是灵机一动，对云珠说道：“你现在去给岸本打个电话，告诉他你今晚要加班，让他把晚饭做好。”说完，发现云珠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仙道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以为自己好说歹说了一通，这女人会有所改变，没想到，她还是怕，怕那个岸本，更怕她自己。
　　这么一想，仙道就更不想让她回家去给那个懒男人做饭，于是提议道：“我晚上有个应酬，你陪我一起去！”说完，便自顾自往前走去，丝毫不给云珠任何拒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