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志怪者也

7、深夜

　　月夜云深深，灯暗影重重。等到帝非下落，弗依月升到最高处的时候，估计着就算是伊小姐，也早就进入了梦乡。不过伊小姐是一个特殊的人，能否有「梦」这种现象还是需要考证一下的。

　　至于摩西自己，他的梦境之中只有一片苍白，梦境之中还有人在诉说着什么。语言模糊不清，但是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是无法抵赖的。每一次做梦他都会期待能听得更清楚一点儿，他却对做梦感到了害怕，害怕被这没有来源的情感刺伤。

　　“我应该去追寻什么，语言内容的答案？还是言语的来源？”这个问题早在十多年前便困扰着他了。他想要离开这里，这座牢笼，离开这个将他圈禁在此的人。或许老师真的是为了他好，但是一个追求自由的灵魂，是不可能会被任何东西困住的，就连魔法也是如此。

　　摩西从床上惊起，像是做了噩梦一般。他好像习惯了一般从床边拿了一张手帕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打开窗子看了一下天象，估量了一下时间。换了一身衣服就出了门。

　　蹑手蹑脚的，几乎是从地面上飘过去一样，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凭借着对这块地方建筑结构的熟悉，摩西仅仅只靠手心之中的银币大小的光源的照明，便行动自如起来。

　　这是第一次，他二十多年第一次在深夜进入老师的住处。房门没有锁严实，吱呀一声门栓摩擦的声音在夜色里十分的刺耳，让摩西心里的线仿佛被使劲一拉，差一点点就要断了，紧闭呼吸，深怕小小的呼吸声惊扰到谁。摩西也在原地化成了石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这么晚了，就算是老师也要休息吧。或许是是我太过紧张了。”

　　摩西的脚尖悬空，鞋与地面之间隔了一层薄薄的空气，将脚步声彻底扼杀在摇篮里。魔术带来的细微的风力，将他黑色的衣服吹起，看上去像是一个黑夜之中的魔鬼一样。他将光源紧紧的握在手里，依靠手指的缝隙调节光的方向和强度。一点点的光斑照射在墙上，都会让他担惊受怕。

　　他一米一米的往书房的位置挪动，走到楼上的书房的时候，下意识的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意外的发现门居然打开了。摩西心里也没有深究，因为这个结界里面就生活着三个人，如果老师现在的位阶还是人类的话，他平时也没有关门的时候会锁门的习惯。

　　他进到了房间里面，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月也因为害怕招来了深厚的云层躲在了后面。碰到了摆放在老师书房的不少东西，甚至差点推倒了摆放在墙角的东方来的瓷瓶。这种东西碰掉会发出很大的声响，心虚的他不得已将手心之上的魔术光源全部释放，将它悬浮在空中。却也不敢释放太多，熹微的光就连人影都照不真实，糊成一团、

　　很容易的，摩西一眼就发现了站在架子上的鸟儿。体型意外的小，黑色的羽毛在光的照耀下显出贝母一般的珠光色，像是三月的光芒在同一时间照在它的身上一样。不像是生物的羽毛，倒像是金属制作得利剑一样。摩西丝毫不怀疑这羽毛的锋利。

　　从腰上束缚的包裹上，拿出了一把剪刀和一个小盒子。看样子是打上了夜莺羽毛的主意。

　　刚要下剪刀，却被一个人声叫住了。

　　“欸，陌生的少年，你是要对本灵的羽毛做什么事情吗？”像是一个壮汉在靠在他的耳边说得一样，声源近乎零距离，摩西下意识的往右边一推，却发现他的身边并没有其他人，他自己失去重心倒在地上，剪刀也叮咚坠落在地上。

　　“谁，是谁！”摩西一挥手，光源魔法释放出来的光线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将房间的另一边，每件东西的影子都照的特别长。看上去像是黑色的血液在墙上凝固了一样。

　　“难道是你？”摩西发现那只鸟儿正直直的盯着他，三只不同颜色的眼珠子都在盯着他，像是在打量他一样，自己感觉在它的面前，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被看透了。刚将话说出口，摩西就笑了，鸟怎么可能开口说话。

　　“少年，如果你真的将我的羽毛剪下来的话，我一定让你见识一下，死亡的恐惧。”夜莺眨了眨三只眼睛分别眨了一下眼，闲适地歪过头，用自己的喙树立自己的羽毛。

　　虽然这只鸟会说话的事情让他很惊奇，但是身为魔术师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见过，对这种事情早就有了耐受度。他飞快的想要将掉在地上的剪刀捡起来，可是却发现原本躺在地上的剪刀漂浮在空中。

　　“真是一把好的武器，锋利程度堪比一等一的刀剑了，似乎还有魔纹的刻印。用它恐怕连玄蛛丝制作的衣服都可以被剪断，”剪刀重重的下落，按照锋利的程度和下落的速度，至少刀尖要深入地面五六厘米的样子，可是剪刀像是沉入深潭一样沉入一片漆黑的影子之中，甚至影子还出现了一丝波纹，像是水的纹路一般。“不过，我还是为了保险起见，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伤害到我的尾羽，我还是没收了吧。”

　　摩西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心灵暗示魔术吗？”

　　“不愧是罗洁爱尓的徒弟，这么快就能发现其中的奥秘。”夜莺正在偏过头整理自己的羽毛，像是对此并不在意一样。“我可是在一位叫做莫特的女士身边学习了许久，才能掌握「人类的言语」。”说是不久，事实上至少有几十年吧。对于夜莺悠久的寿命来说或许真的是九牛一毛，生命之神女娲（Ywa）真是小气，给予人类一小段时间用于生活，然后用漫长的时间用来被纪念。

　　“你来这里干什么？”夜莺问道，“在夜里想要试图偷取夜莺的羽毛？这真的是一次愚蠢的决定。”

　　“那你呢？堂堂神使怎么会闯入维特来亚结界，像一只无能的鸟，被一只小小的脚环束缚在小小的木架子上。”

　　摩西在夜莺的眼中，分明读出一点点微怒的情绪：“你是在小看我吗，别看我现在这样，想要毁掉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只是按照女神的指示，在正确的时间前来取走约定之物。可是罗洁爱尔阁下像是想要违抗所定下的约定了一样。”

　　“老师？如果老师不想要给的东西，恐怕就算是黑夜女神亲自降临，他也不会给的。他就是如此固执的人，决定的事情像是他书写在书本上的文字一样，绝对不会被更改。”

　　听到摩西这么说，夜莺有点惊讶，看似无意识的比喻，却如此的接近真实。这孩子的天赋不会就是「真实」吧？

　　“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就算是「承担正理的贤者」「人类魔术的顶点」「最接近神明的魔法使」也无法违背命运的轨迹。不用女神的降临，他不一会儿会亲自将他送过来，我所需要做的只是静静的等待便可以了。”

　　虽然对夜莺的说法十分不屑，摩西是从来不相信所谓命运的，甚至在夜莺说出命运这个词的时候，心中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可是，就算你是对的，按照老师的性质，保不齐要等多久，你确定你等的下去？”摩西用手拽了拽系在它爪子上的链子，看上去十分纤细的链子细细打量才知道其不凡之处。在金属反射出来的光泽之中，成百上千的咒文明灭可见。像是特地制作，为夜莺的到来提前准备的一样。脚环大小也刚刚合适，正好箍住它的脚踝。

　　“本灵可是灵兽，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毫无价值，对于人类来说漫长的时光，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不过，这次可由不得我，女神对那件东西要的挺急的，错过时机恐怕还要在等许多年。我等的下去，命运的开始可由不得罗洁爱尓如此拖延。”

　　摩西心里不知打着什么主意，眼珠子一转便问道：“你能带人从这里出去吗？我说的是这个大结界。”

　　“怎么，你想从这里出去？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求着，想着从外界的环境脱离，进入这里。你却想着从这里出去。为什么？”

　　摩西愣了一秒，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样。就那么看着它：“不干你的事，你就说可以不可以吧。”

　　“在这世界之中，任何结界都奈何不了我，在我面前形如虚设。我自然可以将你带出，不过我为何要帮你？因为你招惹上一个魔法使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把你脚上的链子去掉。”摩西说道。

　　夜莺摇了摇头：“就算你将脚环去掉，在没有得到东西之前，我也是不会从这里离开的。”

　　“东西，你要的是什么东西？我帮你拿。”摩西说道，“这样你总可以带我出去了吧。”

　　夜莺的眼睛往右边一撇，速度太快摩西并没有发现。

　　“大概，大概是一个盒子吧。一个榉木盒子。”

　　“一个木头盒子，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吗？”

　　“重要的不是盒子，而是其中保存的物品。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物品。”

　　摩西低头沉思了一秒：“如果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老师应该会保存在地下宝库里面的。他又没有什么特征？万一我拿错了可不好。”

　　“没有，不过你绝对不会拿错，你看到它的时候，就会知道它是你所需要的一个。”

　　摩西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奇怪的盒子。“我拿错了可什么事情都不管了。”

　　“嗯嗯，如果你拿错了，我也会把你送出去。”

　　“成交！”摩西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房子里呆着了，他总感觉阴森森的，像是有谁在背后注视着他一样。所以静悄悄地打开门锁离开了。在半途被夜莺叫住了。

　　“孩子，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摩西，只是摩西。你呢？”

　　“一样，夜莺，只是夜莺而已。”怕摩西误会又加了一句，“我们种族是共用一个名字的。摩西吗？真是一个好名字，很适合你。”

　　摩西点了一下头，便消失在漆黑的走廊之中。

　　夜莺一直在感知他的位置，等到摩西走远，夜莺的眼睛盯着一个空无一物的地方。

　　“他已经走远了。你怎么不阻止他？”

　　罗洁爱尔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从鬼魂装到实体，眼神只种缺少了一点生机。他的眉目低垂，像是在沉思，不像是在难过的样子。摩西的行为虽然和背叛有一点差别，但是实质上差别并不多。罗洁爱尔却像是早有所知一样，只是沉思却没有一点悲伤。长长的银白色的头发被风吹起，像是风筝的细线。

　　“这是他的命运，我怎么能阻止他呢？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这么快，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还没有足够的坚定，去面对外界的不幸。”

　　“如果你不打算阻止他的命运，干嘛将我困在这木架子之上？”

　　罗洁爱尔看了它一眼：“我是一个学者，我并不打算更改我书写的一切。从今天开始我的工作就彻底结束了，剩下的就靠你们了。”

　　罗洁爱尓消失在这个房间之中，随着他的消失，原本系在它脚上的链子也一并消失了。化为光尘消散。夜莺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腕，忍不住叫出了声。细而短促的鸟叫声，没奔走出几步，便消失在夜的遮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