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纸巾》虚从

3、第三章

　　洪尚的酒量不算大，这会儿早已醉得没了理智，洪研在他嘀嘀咕咕的抱怨声中拿过他的手，捏着带着凉意的湿纸巾，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个妇女的动作，低着眉一点一点擦着他的掌心，一边擦一边开口道：“你还记得你在大学期间和人打架的事儿了吗？”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是不经意间说出口似的。
　　洪尚闻言，宛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绷直身子妄图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因为酒精的作用重新摊回沙发，“你是在嘲讽我吗？！”他歪着脑袋，怔怔地盯着洪研，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此刻的他双眼泛红。
　　洪研继续拽着他的手腕，重复地擦着他的掌心：“如果现在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呢？”
　　“怎么可能……”洪尚嗤笑着低下头，认命似的将脑袋靠在沙发背上，“怎么可能呢……”
　　洪研瞥了他一眼，严重闪过一丝不耐，她抿抿嘴，重新垂下头，继续轻声询问道：“当年和你发生口角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宋……宋言武？是叫这个名字吗？”
　　“什么宋言武，那个混蛋明明叫宋言录！”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洪尚不自觉加大了音量，“就是这个傻X，姐你知道么，这个人有多傻X，他当时……”
　　洪尚的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在洪研的诱导下，慢慢叙说着当年发生的种种依旧之后的所有不快。
　　洪研只是静静听着，手里的湿纸巾早已被洪尚的掌心擦得温热，湿度也大不如初，但她不在意，依旧以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擦着。
　　直到洪尚吐露完心中的不快后歪头睡去。
　　在他闷闷的呼噜声里，洪研停下动作，随手将手里的湿纸巾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像是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期待，洪研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画面零零碎碎，只在她清醒后堪堪留了点印象。
　　洪妍醒来的时候洪尚已经离开了，她瞥了眼被随意丢在沙发上的被单后，径直走到玄关，从包里翻出钱包瞧了瞧，留着备用的几百块果真全都不翼而飞。
　　呵。

　　等洪妍化完妆，时间已经指向八点半了，预留给她的时间不多，所以她只能在楼下的早点铺子买了两个包子。
　　洪妍上班的地方是一处所谓的创业园区，每天早上周围几条路都会有些拥堵，周一尤其严重。
　　洪妍瞥了一眼前面堪堪挪动的车龙，不耐烦地拍了拍着方向盘，她拿过放在副驾驶上的包子，又顺手翻出手机打开了朋友圈，打算边吃边看消磨一会儿时间，只是第一眼就瞧见了张何夕刚发的一条朋友圈，内容只有简单的几个字，“那谁做的早餐”，配图是一张看起来十分精致且诱人的食物图片。
　　洪妍顿时没了食欲，她丢开手机，瞥了眼手里已经凉透的包子，一口咬了下去。

　　临近下班时，洪妍接到了洪尚的电话。
　　不得不承认，她对这通电话期待了一天。
　　刚点开通话键，洪尚惊慌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声音便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他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一些，语调也比以往要慢一些：“姐，你还记得宋言录这个人吗……”
　　“怎么了？”洪妍明知故问。
　　“你先回答我，还记不记得这个人？”洪尚着急道：“就，就算不记得这个人，那我大学里发生的那件事儿呢？你还记得吗？”他的问题十分含糊，但一瞬间洪妍全都明白了。
　　有用。
　　果然有用！
　　洪妍一边按下自己突然腾起的兴奋情绪一边随口应付道：“什么宋言录？你大学怎么了？”
　　“怎……怎么连你也不记得了？这……太奇怪了？我明明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不可能……”
　　“什么不记得？哪里奇怪了？你神神叨叨的在说什么呢？”洪妍故作不耐烦地说：“19路公交直达精神病院，没事儿我挂了。”说完不顾那头“等等等等”的声音，直接挂断电话。
　　接着，她翻出许久不联系的母亲的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她想要知道当洪尚打人这件事情被清除之后，周围人对这段记忆是如何处理的，直接删除吗？还是会有其他处理手段？她自己那件“点点”的事儿太过微小，根本无法参考。

　　与母亲闲聊了好几分钟后，洪妍这才故作不经意地问起洪尚大学期间的事儿。
　　母亲有些惋惜地说，要不是当年生病退了学，以他当年那股子聪明劲儿，估计已经成为研究生了。

　　生病？

　　洪妍又试着追问起相关细节，母亲却说她年纪大了，有点记不太清了。
　　要不是洪尚的手是她亲自拿湿纸巾擦的，她都快产生自我怀疑了。
　　洪尚的身体从小一直很好，否则大学也不能把人打进医院，所以“生病到需要退学”多半是为了替换他打人这件事。
　　也就是说，湿纸巾在删除某件事的同时也会根据需要自动替换成其他的记忆？只是模糊替换还是精确替换？母亲之所以记不清那些细枝末节真的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吗？
　　不过“能替换”本身就已经十分匪夷所思了。
　　至于这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洪妍虽然好奇，却并不在意。
　　只要能更改记忆就行了，管他删除还是替换，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就成。
　　她也只需要这个。

　　几天后，洪妍又拐弯抹角低询问了父亲有关洪尚的事情，得到了和母亲差不多的答案。
　　而洪尚自己则依旧对这件事感到十分费解，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父母对他久违地重新关注起来的缘故，他最近几天倒是安分了许多，没有成天在外面鬼混，反而一反常态地看起了招聘广告。
　　洪妍心情极好，她趁着周六休息，给张何夕发了条微信，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聚聚。
　　没过多久，张何夕回复说有空。
　　洪妍一边同她商量着见面的时间地，一面努力压抑着越发雀跃的心情。
　　她现在可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由于工作地点较远又碰上堵车的缘故，张何夕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洪妍一点儿不在意，依旧热情地拉她入座。
　　点餐时，张何夕接到了男友的电话。
　　“哎呀我忘了告诉你，今天妍妍约我出来吃饭，我就不回家吃啦。”她轻声细语地给男友道歉，又承诺绝对不乱吃东西后，这才笑嘻嘻地挂断了电话。
　　洪妍也笑着看着这一切。
　　“啊抱歉，我们刚才说到哪儿啦？对了你点酥肉了吗？我最近特别想吃。”张何夕丢开手机，凑到洪妍旁边问道。
　　“点啦，你最喜欢的菜怎么可以不点。”
　　张何夕顿时高兴了，“还是你好，老方根本不让我吃。”

　　她口中的老方，名叫方成，她的男朋友，或者已经是“丈夫”了。
　　也是洪妍整整七年的暗恋对象。

　　洪妍觉得这个时候应该问一句为什么，所以她问了。
　　虽然她并不想知道答案。
　　“他说外面的东西少吃，油炸的更是一点儿都不让碰，我真的太不容易了。”张何夕捂着胸口哭诉道。
　　“不是吧，这么年轻就开始养生了？”
　　张何夕脸微微一红，她支吾道：“不是养生……”她看了看四周，凑过来小声道：“我怀孕啦。”
　　洪妍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她摆出一副惊喜的模样：“真的假的？多久啦？我去，你们可真是人生赢家啊，人家对象还没有，你们孩子都快出世了。”
　　“还早呢，才两个多月。”张何夕叹了口气，“本来我都没打算这么早结婚，结果这一怀孕，直接打断了我的全部计划。”
　　“方成那小子肯定很高兴吧。”
　　“可不是，又是查这个又是买那个的，孩子离出世还有好几个月呢，他连孩子三岁之前的衣服玩具日用品都买好了。”张何夕捧着脸抱怨着。
　　洪妍听得认真。
　　“对了你微信上说有事要拜托我，是什么事儿啊这么慎重？”
　　“啊对了，我最近想写本小说，言情的，但是我本身没有什么恋爱经历，想咨询你一下。”
　　“啊？我的经历也很匮乏啊。”
　　“哪里匮乏了，糖分那么高。”洪妍羡慕道：“你就说说你们平时相处的一些事情就行，给我擦考参考。啊当然那些不能说的就不要说了。”
　　“我怀疑你刚才搞H色了可是我没有证据！”
　　洪妍瞥了眼她的肚子，给了她一个复杂的眼神，结果被恼羞成怒的张何夕给拍了一巴掌。

　　洪妍拜托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张何夕很爽快的答应了。
　　情侣之间很多细碎又甜蜜的相处过程，张何夕一边回忆一边说着，脸上带着不自觉的幸福与满足。
　　期间洪妍给张何夕夹菜的时候不小心打翻茶杯，水撒在了对方的小手臂上，洪妍一边道歉一边擦拭，顺便迫不及待地催促她继续讲述。
　　一顿饭的时间一晃而过，洪妍开车将张何夕送回了家，并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看着张何夕回家的背影，洪妍从包里掏出湿纸巾，低眉捏了捏它的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