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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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守宽带顾起澜去典制司见了两个人，一位出身南国宗室旁支，深谙皇室礼节；一位则少时游历过北漠，颇善口才，熟稔当地文化。
刘尚书介绍他们时交代，这两位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给顾起澜恶补，让她在不丢南国仪式的同时不犯北漠人忌讳。
顾起澜其实并没有那么不懂，她少时受张老学士教导礼仪，后又了解过北漠军事，但都不涉及婚事，因此本准备踏踏实实学上几天。谁知道，等刘尚书一走，这两位拿来的卷册，跟婚事半点关系都没有！
望着带有明显秦琅笔迹的小字条，顾起澜忽然觉得，自己久别重逢的三皇子，到底还是和以往不一样了。
“姐姐，珏、盛可用。”
珏，秦珏，南国宗室旁支者。盛，穆怀盛，眼前游历北漠者。
顾起澜将纸条团起，盯着眼前递纸条的穆怀盛，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穆怀盛像一只老狐狸，眼睛透着狡猾的光：“将军战败消息传来，主子就开始让我们准备这些了。”
“如果将军今日没跟随尚书前来，这纸条会在主子出嫁之日销毁。”秦珏在旁边一唱一和，颇有些文士气，不像个皇室中人，倒像是秀才举人。
“和亲事宜也有人操办？”顾起澜一瞬间心情有些复杂。她想起秦琅被自己压着亲的样子，夜晚展露的青涩顺从，还有早晨偶然间漏出的凌厉。
穆怀盛眼珠一转，答道：“每隔一日进宫奏秉，于驿馆与北漠皇女交涉，还是将军的职责。主子也会在宫里等着将军。”说到底，送亲使臣所知所会并不重要，繁文缛节自有底下人操心，重要的是身份。
顾起澜点点头。她有些烦躁，纵然这是出自秦琅的安排，但是失控感让她很不好受。她更习惯掌控战场局势，厌恶失控，而面前这两个人，一看就不像是令行禁止的兵士。
看了两天秘闻图册、权术之道，顾起澜终于能喘口气，揣着折子去见秦乾和她的三皇子。
秦乾没吩咐什么，显然也了解这些东西并不是顾起澜做的，让顾起澜留下折子就放她走。
顾起澜在大部分时间其实都耗在了秦琅的寿康宫。她在这里和秦琅头挨着头讲话。秦琅问她习不习惯，她反应也不一样。
偶尔她耷拉着脑袋，秦琅就用些和军事有关的比喻来给她讲。
“顾姐姐，经世济民的重要性，正如粮草之于军队，如果军队吃得好，那身体就强壮，打仗的胜率就会提高……”
秦琅讲得比秦珏更容易理解，看见顾起澜豁然开朗的表情，还会给她投喂一些小糕点。这让顾起澜更喜欢问秦琅。
但有时，秦琅也会无可奈何。“顾姐姐，这个我也只是略懂，究竟如何，顾姐姐往后有足够的机会去探明。”
秦琅把头靠在顾起澜怀里，这时候他又变成需要顾起澜保护的样子，而不是教导者的角色。
日头好的时候，两人在殿外小坐，头顶大雁飞过湛蓝天空，秦琅就会小声给顾起澜念前人的诗。顾起澜大多都没听过，但她明白大雁南归的意思。
分离之日在即，她的小皇子，也在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南归。这样的日子看似岁月静好，又暗潮汹涌。
顾起澜也去驿馆见过几面北漠大皇女。耶律晴为人豪爽，善骑射、好美酒、喜美人，甫一见面就拉着她谈论弓马，说到兴头上还会想和顾起澜比一比。如若不是有两国之别和秦琅之事，顾起澜应当能和她成为朋友。
叶越在一个休沐日的夜晚来找顾起澜。他随军返都后调任巡防都尉，名义上不再是顾起澜的下属。只是武官与文官不同，忠诚很少会因为官职变更而转移。
蔡管家报上来时，顾起澜只披着薄衫在院内喝酒，一树桂花开得热闹，偶有花瓣掉入酒中。
叶越规规矩矩向人问好，得到答复后落座，仰头干尽顾起澜斟与他的酒，抹去酒渍：“将军作何打算？”
顾起澜眯着醉眼，瞧着从前的副将：“打算？打算给三殿下送亲。”
“之后呢？”叶越盯着眼前人不放。最初的顾起澜从不喝酒，后来的她成为西北军营之中唯一一位善饮酒却不会被拼酒之人，如今的她却变成了酒鬼。“不再争取一下？”
顾起澜笑出声：“顾家军没了大半，剩下的全被打散，有的调职，有的革职，我一个光杆将军，争取个屁。”
叶越沉默良久。
“你别管我，给自己打算打算，好不容易回来了，赶紧寻一门亲，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顾起澜反劝叶越。能留条命回乡，能娶妻生子，是很多边境士兵一辈子都盼不来的好事。
叶越无功而返，顾起澜喊蔡管家送客。
等蔡管家回来复命，顾起澜忽然叫住他：“蔡叔，这些年，辛苦你了。”
顾起澜这话情真意切，虽然与蔡管家相处时间不长，但她在多年后还能在齐阳有这宅院落脚，全靠蔡管家。
顾家原本数代单传，到顾起澜这一代才多了几个男丁，顾起澜是唯一的女儿家，自小和大嫂在齐阳生活。可谁知顾家大少殉国，大嫂自缢，顾起澜被送入宫中教养，顾家在齐阳的偌大宅院，自此再无顾家人。二少和顾家老爷也在五年后战死，随军多年的顾家夫人亦不治而亡，顾起澜请命入伍。多年来，蔡管家操持着顾家在齐阳的零星产业，定期为顾起澜送去银子花用。
“老夫不累。”蔡管家噙住老泪。他原是顾家老太爷的副将，瘸腿后就给顾家做了管家，多年前也曾是铁血军人，懂得大是大非。
“蔡叔，我离齐阳后，这宅子，不必再管着了，那几个铺子换成银票，算你的养老钱。回老家去吧。”顾起澜也不解释，挥手制止蔡管家推拒之言，拎着酒坛回房了。
南国皇宫一天天染上喜庆的红色，把宫墙都衬得暗了下去。一天，顾起澜给秦乾递上折子时，秦乾罕见地留下了她，说了些家常话。
末了，叮嘱一声：“顾卿，明日辛苦你。”
顾起澜怔愣一瞬回答：“末将必竭尽所能，不负皇恩。”中规中矩，官气十足，少了些人情味。秦乾却很是满意，他如今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后悔，当年力排众议让顾起澜成为南国唯一的女将，也不记得当初是如何权衡抉择的了。
大约还是有些后悔吧。明日中秋，琅儿和亲，他与这位顾家遗孤女将，就是最后一面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暗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