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山下倾城雪》越洛邻

41、身世

　　“说说你吧。”林大夫看了看简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问我怎么办？”简沧其实很怕林大夫，这大叔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是举手投足间总有种肃杀气，让他大气都不敢出，“你们打算把她怎么办？”用手指了指月娥。
　　“我是不会回花朝去的，可是小城主和杜公子在，把她压回花朝应该不成问题。至于你，我们暂且没有压你回去的理由，倒是可以自便。”
　　“你们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当着我的面跟我说要把她压走？你们会不会太目中无人了。”简沧实在无力。
　　“目中无人不是这么用的。”李墨倾提醒他，“我们信你不会做这些龌龊的事情，可是芜姬究竟干过些什么，连我也不清楚。不压回花朝审一审，我不放心。至于你，我很感谢你一路护送雪沉来青枝，但是现在你的身份尴尬，实在不方便跟我们同行……”
　　简沧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雪沉，本想说点什么，最终发现还是一言未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不开药铺的大门。
　　“我带你去见你爹娘。”林大夫拍了拍雪沉，她因为一直看着简沧而出神。
　　林大夫看着雪沉因为简沧离去而落寞的神情，摸了摸她的头，“不要担心，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有他需要守护的东西。现在我带你去后院，我们有一些事情需要告诉你。”
　　之实和墨倾有些想探究，但林大夫微一嗔视，两人便作罢，并没有跟上来。
　　后院，林长柱正陪着林雨霜晒太阳。
　　“爹，娘~”雪沉一下就泪眼迷离了，冲上去抱住了两人。
　　林雨霜摸了摸雪沉的头，仔细看了看这个她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温柔地说，“从小到大，你是不是一直很不高兴娘不让你出小桑村也不让你学写字？”
　　雪沉哭得更厉害了，头埋进了她娘怀里。
　　“娘也不想的，娘什么也不懂，娘只知道，你活着最重要。”林雨霜说着眼睛也湿润了，“最开始我们去小桑村定居的时候，不过是少爷看我们可怜，想让我们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两个人的小日子。”
　　雪沉抬起头，盈盈地看着她娘亲，听她讲起了当年的往事：
　　当年的林雨霜不过就是个司寇林府家的小丫鬟，跟一般丫鬟不同的是，她爹是林府的管家。林管家被林府照料了一生，别无所求，只想林雨霜好好照料林司烟，也存了让她跟了林司烟做通房的意思。偏偏林雨霜跟门房林长柱暗生情愫，偷偷动了私奔的念头。那个时候的林司烟，虽然父母双亡，家里寥落又诸事繁多，偏偏还就发现了这件事情，悄悄给了两人一些钱，让他们寻个地方自己生活。
　　于是两人就逃到了小桑村的小角落里，用着林小少爷给的钱，搭了个屋子，靠着林长柱给人做工，林雨霜偶尔给人浆洗，把日子过了下来。本来两个人就想着这么平平淡淡把日子过下去就好。
　　直到有一天，林司烟突然抱着一个女子出现请他们帮忙。那个女子名叫杜若，是雪沉的亲生母亲。女子来的时候下裙已经渗血，有了早产的征兆，雨霜仔细照料，又不敢请产婆。好在当时林司烟了解些病理知识，杜若知道自己撑不过这关，扯着司烟的领口，狠厉地恳求：“林司烟，你若是还记着木挽榆同你的手足情，还记着这些年你在木府蹭的那几顿饭、记着木夫人给你做的衣服，你就帮我……帮我保住这个孩子！不管用什么方法！”
　　林司烟能怎么办呢，即使他再想留住杜若，以杜若当时的身体条件，也留不下来了，只能尽力保住那个孩子。孩子生下来很小，应该是被罚守灵时杜若营养跟不上的关系。
　　“她真的好小一只，”杜若抱着孩子亲亲地蹭她的脸。
　　“是个女孩子，你给她起个名字吧。”雨霜在旁边，透着火炉，好让屋子里更暖和一些。
　　外面漫天飘雪，照得整个天空发亮，“外面的雪好大，”杜若抱着孩子若有所思，“就叫雪沉吧，有朝一日若老天开眼，木家能沉冤得雪，我便是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若是上天不愿垂怜，就让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若雪沉湖底，无处寻踪迹。”
　　雨霜不是太懂杜若的矛盾，杜若却直接朝着她跪了下来，“姐姐，我知道你大不了我几岁，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应该活不了几天了，我求求你，收养这个孩子吧。”
　　雨霜被吓了一跳，“别别别，你快去床上躺好，”立马把杜若扶上了床，“我跟长柱都是少爷帮忙才出来过日子的，少爷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指了指林司烟。
　　林司烟解释：“雨霜和长柱原是在林府上的，我做主把他们送出来自谋出路。说不上帮忙。”看了看雨霜，“只是，你们方便的话，还请收养了雪沉这孩子吧。我现在自顾不暇，实在不方便带上她。”
　　雨霜点了点头，这孩子看着就很可爱，她跟长柱两个人这些年，也没要上个孩子，本来就心里空落落的，能收养这个孩子，是她的福分。
　　杜若看着睡着的雪沉，哭着笑了，“只要她能健康快乐地长大，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只小簪子，递给雨霜，“姐姐，我被罚苦役，手里真的没什么东西了，这个簪子虽然看着不起眼，但也是掐丝纯金的，也算是托你照顾雪沉的一些酬劳。而且等我死了，也带不走什么，留给你们，换了钱给雪沉买身衣服也好。”
　　雨霜本想推辞，但是想想，能留着后面给雪沉个念想也好，就收下了。

　　“后来呢？”雪沉问，“后来呢，她怎样了？”
　　“她失血过多，三天之后，我们把她葬在了后山。”林司烟声音温柔而凛冽，刺得雪沉直掉眼泪。
　　雪沉猛抽泣了几口，回想起每年冬天，总有那么一天，她爹都要带她去后山拜一拜，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是葬在了后山？”
　　林长柱点了点头，“是的。”
　　“可是我并没有在后山看到……”雪沉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连个墓碑都没有吗？”
　　“那个时候，风声很紧，小桑村虽然也算隐蔽，但是毕竟还是有人进出。我们怕有人对后山变化起疑，就没有给她立碑。只能让她在天地间独自睡去了。”林司烟说得很平静，但他至今还能记起当年亲手将杜若埋下地心痛与悲愤。
　　“后来，我想着总是要让她看看你才好，所以每年你生日之后我都带你去后山祭拜一下，也算是替你全了做子女的礼数。”林长柱补充。
　　“那我爹呢？”雪沉问，“杜将军说，他叫木挽榆。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事情就说来复杂了。”林司烟尽量把事情说得言简意赅，“你爹叫木挽榆，你爷爷叫木一清。你爷爷当时是花朝令尹，权势滔天。可是他并没有因为有了权力就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相反，他为人正直、整肃朝刚，辅佐城主，将花朝治理得很有声色。花朝也没有因为上一代老城主故去而发生动荡。”
　　“那为什么……还会被抄家？”
　　林司烟叹了一口气，“只能说过刚易折吧。即使他正直、有抱负、有手段、有权力，却依然抵挡不住有宵小之徒想要害他的决心。”
　　“为什么？”
　　“政治清明了总还是会损害部分人的利益。这些人一旦存了坏心思，不就联合起来算计他了么？”
　　“我不懂，他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么？只要城主相信他，怎么可能会出事。”雪沉不理解。
　　林司烟轻声回应了一句，“嗯。”
　　“所以城主不相信他？”
　　“嗯。”
　　“直到现在？”雪沉不敢相信。
　　“我听说杜将军提了旧案重查，不知道有没有进展。”林司烟回答了，却仿佛没有回答。
　　“城主是李墨倾的父亲？”而雪沉被这个悲伤的故事伤得缓不过劲来。
　　“嗯。”
　　雪沉突然觉得自己没法面对李墨倾了，在花朝时若隐若现的那份情愫让她更加羞愤，“我可不可以不回花朝？”雪沉认真地觉得，自己没法回去面对这一切，包括杜清和杜夫人。难道她要回去喊他们一声舅舅和舅母吗？她只要一想到杜夫人还在君悦客栈住着，就觉得没法面对。
　　“怎么了？”林司烟温柔地开解，“我们雪沉难受了？接受不了了么。”
　　“不是。”雪沉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是。你们说的这个故事，对我来说，太无法接受了。”
　　“那这个木锁呢？”雪沉摸了摸胸前的木百锁，“也是我娘留给我的么？”
　　林雨霜解释，“这个啊，是少爷在你三周岁的时候给你的。”
　　“三岁我就见过你了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雪沉看着林司烟，回忆了好久也想不起来这个大叔。
　　“没有。”林司烟摇了摇头，“你没有见过我，我给你这个木百锁的时候你正在睡觉。我看了你一眼就走了。你没有见过我。”
　　“哦，这样啊。”雪沉抱着林雨霜，不知如何消化自己的身世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