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山下倾城雪》越洛邻

31、清水茶铺

　　跟杜清交代完猎山的细节，李墨倾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开始跟杜之实一起去清水茶铺看看，也了解下四方街之外的风土人情。跟杜之实约完时间地点，李墨倾就回桑梓宫去了。
　　“小城主这是怎么了？”杜清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在猎山的时候就怪里怪气的。”杜之实说，“也不知道那憨憨跟他说了什么。”
　　“你是说那个姓苏的壮汉？”
　　“对。”杜之实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阴郁。”
　　“可能是一些现实吧。”杜清说得不带一点感情。
　　“我们这几天干得事情，还不够现实吗？”之实惊讶于父亲的平淡，“我都忙得人仰马翻了。”
　　“人仰马翻？”杜清嗤笑了一下，“你们明天那个茶铺对吧？你明天去看看，什么叫做人仰马翻。”
　　杜之实不是很能理解，想想也不明白，就不想了，回屋睡觉先。
　　李墨倾回了桑梓宫之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靠在软塌上，也不睡觉，也不说话。一旁的小厮忙着张罗吃喝，也不见李墨倾看一眼，有些着急。但李墨倾满脑子想着苏大哥说得话，苛捐杂税四个字压得他心头，都踹不过来气：如果像苏大哥那样开个小铺子过日子，还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的话，那雪沉那样一家人靠种地和买桑弓为生，那日子又得是个什么样子？而我一直以为自己好歹读了些书，自以为有能力治理花朝城，究竟是不是坐井观天呢？
　　“想什么这么专心？”不知什么时候，李揽书已经进了屋。
　　“父亲。”李墨倾立即起来行礼。
　　“无妨。”李揽书说，“听说你回来好一会儿了，一直就这么躺着，也不吃饭也不睡觉。我来看看，你想什么呢。”
　　“在想……税收。”李墨倾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坦言。
　　“哦？”李揽书有一丝惊讶，“最近开始处理税收方面的政务了？”但李揽书记得他并没有让李墨倾接触税收方面的事情。
　　“那倒没有。”李墨倾说，“我接触政务这些天，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够我忙的了。税收方面的事情，还没接触过。只是这几天查木府案子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摊贩。想到他的生活艰难，问了问，说是税收压力太重了。”
　　李揽书点了点头，“是重了，重了不少。”
　　“父亲也觉得重了？”李墨倾问得突兀。
　　但李揽书没察觉出来，“比你爷爷在的时候，重了不少。”
　　李墨倾没敢吭声。
　　“税收这事情啊，不是个小事情，等你政务在上手一点，再思考这个问题吧。”李揽书拍了拍李墨倾的肩膀，然后走了。本来他还想再跟这个儿子聊会儿的。可是聊到税收这个事情，就想到了他失败的一生，突然没了兴致。潦草地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小城主，您还好不？”出声的是李墨倾的随身小厮，名叫小草。李墨倾起的名字，愿他如一颗劲草，随风而生。
　　“我没事，我再去书房看会儿书。”
　　“可是已经很晚了，要不您吃点东西睡了吧，城主好像兴致也不好，您要不要去问问……”小草想再劝一下，可是李墨倾走远了，后面两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看着李墨倾兴冲冲地往书房走去，小草只能把吃的拿去厨房重新热了给他送去了书房。可惜，也没吃两口。
　　第二天，小草一早去书房的时候，李墨倾已经走了，他跟杜之实约好了要在清水茶铺见面。小草也不知道自家这主子是什么时候走的。
　　天蒙蒙亮的清水茶铺，已经有不少人在歇脚了。李墨倾换了一身粗布短衣，但是在这附近还是显得格格不入，这衣服太新了。抬头一看杜之实，也是一样的打扮，一样的扎眼，墨倾突然理解了雪沉口中的“不一样”，跟杜之实打了个手势，就一起去了水边。
　　“我们还去清水茶铺吗？”杜之实问。
　　“去。”李墨倾说，“来都来了，不去转一圈我不死心。”
　　“成。”杜之实说，“你等着，我去找两身破衣服来。”
　　李墨倾呵呵得笑了，之实这小子，是真的靠谱。
　　换了衣服，再把头发抓抓乱，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笑了：这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两人假装从村里出来找工作的，寻寻觅觅着，走到了清水茶铺，跟掌柜的讨了口水喝，给了两文钱，就老老实实地去里头坐着了。还被掌柜的多瞧了两眼：真寒碜。
　　“这样的地方，我是真没来过。”杜之实说话声音也小声的，“坐外面肯定被掌柜的嫌弃，坐里面能打听到什么呀。”
　　“还说，谁让你找这么破烂的衣服的。”李墨倾也心梗，“你也是有本事，这样的衣服也能找得来。”
　　“你还别说，你这么穿，就算有人认出来，也不敢跟你认。其实挺好的。”杜之实给自己找台阶下。
　　李墨倾本来想继续抨击杜之实，却斜眼瞧见了两个穿林兰府衣服的人，示意杜之实小心。
　　两个人也不敢低头，就只能闷闷地喝了口茶，“这杆子真的是茶？”先吐槽的是李墨倾。
　　杜之实把杆子跳出来仔细看了看，“它是怎么做到全是杆子的，一片叶子都没有。去茶树上随便扯一把都比这个好喝。”
　　两个人正说着，那两个林兰府的官差要了壶上好的云雾茶，却往里头坐了下来。
　　李墨倾和杜之实一边喝着茶叶杆子，一边听着邻桌对话。
　　“干嘛坐这么里面？外面好歹有点风景。”一名官差说。
　　“什么狗屁风景，有什么意思。”另一名官差明显心情不好。
　　“你怎么了？又暴躁了。”
　　“别提了，我娘又病了。”
　　“你娘不是一直病着么？”
　　“前段时间吃了药好了。”官差叹气，“结果昨天又不行了。”
　　“没事，现在有钱了，就能看病了。没事没事。”
　　“没事个屁。生活是好点，但是吃穿用度哪个不用花钱，我老娘这个病，根本就是个销金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知道你难，今天这茶我请。再说，过几天再找一批去，不就又有钱了么。”这官差明显意有所指。李墨倾屏住了呼吸，这次，是真的来着了，才坐下就找到了正主。
　　另一名官差还是紧张，“别乱说，你小心点。”
　　“哎呀，我又没说出来，你紧张什么。”
　　“我看这事已经到头了，再做就该出事了。这批送完，我们可不能再接着干了。”
　　“你怕什么。送进去以后他们又出不来。”
　　“什么叫出不来。不是说做工具么。”
　　“你也太天真了。我们都送了多少人进去了，你看到有人回来过么。我看就是回不来了。所以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你说什么呢？要是这样，可就是人命官司了，你早就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是劝你想开点。”
　　“不行不行，人命官司不能惹。这一批人不能送进去。”这官差说完想走，却被另一名官差拉住了，“你想什么呢，这次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他们就集合了，不送进去才会出事。”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知道别的？你要是知道什么内情，你要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都是跟你一起的，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么。”这官差也是一脸懊恼的样子，“哎呀，你想么，这批要是不送，你哪里有理由跟这帮刁民说。不说清楚万一他们告官是不是麻烦？”
　　“唉……那就只能送了？”
　　“送呗。”
　　“你老实说，他们是去送命的吗？”
　　“我怎么知道。刚取肯定是没事的。真到了后面，谁知道能不能活。这毕竟都是苦差事，又见不得光的。我就是猜测，要是不听话，估计没有好结果。”
　　“行，那就把这一批送了，后面可绝对不能再送了。你得跟你表叔说，我不再做了。要做找别人去。”
　　“你这话说的，这种发财的事情，我不找你怎么还能找别人呢。”
　　“这财发的太心虚，我做不下去了，我先走了，这云雾茶我喝不下去。”
　　“哎哎哎，等等我，这钱你拿着给婶子买点东西吃。哎哎哎……”说着，两个人就往外走远了。
　　“那个老一点的，好下手。”杜之实说。
　　“下手什么？”李墨倾问。
　　“下手打听问事情呢。”杜之实说，“你看他年纪不小了，肯定已经结婚生孩子了，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娘。这种家里成员比较多还老的老小的小的，他看着也像是个比较规矩的，正常情况下都不会干特别出格的事情的，应该是被家里老娘的病给逼急了才为钱卖命的吧。”
　　“可是我却觉得，那个不那么老的知道的事情更多一点。”李墨倾说。
　　“我也这么觉得。”杜之实表示认同。
　　“那就各个击破好了。”李墨倾吐了根茶叶杆子，说，“这破茶叶杆子真的太难喝了。”
　　“走呗，我去查查这两官差的底细去。”杜之实说。
　　“你先走吧。”李墨倾说，“我还想再这儿坐会儿。”
　　“你喝茶叶杆子上瘾啊？”
　　“去你的。”李墨倾烦他，“我还想观察一下，你先走。”
　　杜之实觉得自己理解不了小城主的大心思，自己跑去查底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