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那个人是个自卑的怪人》秋叶黄

42、往事

　　周心仪摇了摇头，“你可以先欠着，下一次来再还给我。”

　　周游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它放在椅子背上，“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而且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周心仪不想看到他这么快就走，她抖了抖椅子上的衣服，将上面的碎发抖落，“这件衣服这么贵，足够你可以在我这里理三年发，还是一月两次，你看行吗？以后三年我都可以替你理发。”

　　“三年？”周游又开始咳嗽了，“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这么久，我的医生告诉我我要是不好好听他的话按时吃药按时检查身体，我恐怕一年也活不了。”

　　一般别人听到这种话都会离远一点的，生怕他得的是传染病，会将这种病传染给自己，这是他这一路上的经验，可是周心仪没有，她一点也不嫌弃他，而且也不可怜他，周心仪就像是对普通朋友那样说道：“那你该听医生的话，活着总是有盼头的，哪怕活得再苦，也会遇上开心的事。”

　　周游看她这个样子，又想起了什么，他好像该可怜她来着，可是她除了长的难看了一些，还是挺乐观的，也许悲观的人不需要可怜乐观的人。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个男人偷偷摸摸以鲇鱼的速度滑进了周心仪的理发店里，他看了一眼周游，见他穿着裤子，确定了什么东西，才拉着周心仪往理发店里的一扇矮门走，“快点，我赶时间。”确实是赶时间，不到十分钟，他就提着裤子出来了，见周游还在店里等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小步跑出去了。

　　周心仪擦掉那些脏东西，理好衣服，收起五十块钱，笑着回到周游面前，“已经很晚了，你不回去吗？”或许是因为觉得刚才的事都周游知道了，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干脆现出了在别人面前的模样，“怎么，你也想来一发吗？五十块一次，不能用口，这件衣服就当我收你的钱了。”

　　周游摆了摆手，“我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看我？看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你是嫌我丢的丑还不够吗？”周心仪的样子好像那些骂街的泼妇，她以前见过隔壁的小姐妹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追出去要钱的，光着身子在大街上骂骂咧咧的模样，好像她现在受委屈发火的样子。

　　她的眼线被泪水打湿了，在眼眶出晕染开来，黑乎乎一片，脏兮兮的，显得更丑了。

　　周游摸了摸口袋，没有找到纸巾，只好用袖子给她擦去眼泪，“我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来看你，我总是觉得我认识你。”

　　他这句话说了好几遍了，周心仪终于肯认认真真地正视他的模样，这个男人的脸，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

　　“我叫周游，周游世界的周游，我以前住在这个地方，后来想要周游世界就离开这里了，你知道我吗？你应该听说过我的，符生跟我说过，很多人都羡慕我能周游世界。”

　　因为他的话，周心仪终于记起了她那美好的高中，原来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就是她暗恋着的那个同学的好朋友，真是造化弄人，她多想问他一句现在符生怎么样了，可是她不敢，她甚至不敢承认她的身份，也不敢承认其实她记得他。

　　“可能听过吧，我们这儿姓周的人挺多的。你的名字就两个字，很容易撞名的，我认识一个小孩就叫周由，不是他不是周游世界的周游，他的由是由来的由。”

　　“那好吧！”

　　周游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他摸着自己的光头，嘿嘿笑道：“我要回去了，再见。”

　　“再见。”

　　小镇的夜晚很安静，路上没有什么人，连灯光都是昏暗的，光头周游在黑漆漆的大街上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走，他还在想他曾经最周心仪坐下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直到他看到符生站在灯光下看着他，他就想起来了，隔得远远的，他朝符生喊道：“你还记得周心仪吗？”

　　符生当然记得，但是那个人不重要，所以他摇了摇头。

　　光头周游跑了过去，可是他的身体不好，才跑了这么一小段就累的不行，甚至有要犯病的感觉，他扶着符生大口地喘气，然后摸了摸自己那个锃亮的光头，笑着说道：“我刚刚去周心仪的理发店剃了一个光头。”

　　符生也摸了摸他的光头，有些地方剃的不是很干净，摸起来有些硌手。

　　周游接着靠在电线杆上说道：“你们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也难怪，毕竟你们没什么来往。说起周心仪我有些愧疚，你知道读高中的时候她喜欢我吗？”

　　符生摇了摇头，看来光头周游又记错了事情。

　　“高中的时候，周心仪是真的很喜欢我，为了我，她什么都愿意做呢，可是我没想到，为了买礼物讨好我，她竟然出去□□。你知道吗？刚刚我在巷子里看到她了，她现在看上去很丑，但是这都怪我，以前她挺好看的，怎么也不至于丑，都是因为我她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看我的光头，就是她帮我剃的，她装作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能看出来，她其实还记得我，只是她不敢说出来。”

　　真奇怪，原本克隆体周游只是周游的替代品，怎么现在他反而更喜欢这个替代品呢？符生想要安慰光头周游，所以他准备纠正周游的记忆，希望能让他好受点，“周游，这件事你没有错，周心仪现在这个样子也跟你没有关系，都是你记错了。”

　　“记错了？”本来周游并不记得周心仪，可是见到了她，又和她说了那么久的话，他开始想起了一些事，他觉得周心仪一定跟他有关系，不然他也不会为她难过了。而且他好像记得，周心仪以前给他送过早餐，送过情书，还替他值日，这难道不就是学生能做到的爱吗？看到符生的时候，他又想起他伤害周心仪的事，因为他，周心仪将自己的第一次廉价卖给了一个大叔，他还拒绝了她的礼物，说她脏。现在想起来的回忆是那么的真实，怎么可能是记错了呢，符生这么说一定是想要安慰他，可是他做下了这样的伤天害理的事，不配得到原谅。

　　“我没有记错，你要不必为我开脱，我会赎罪的。”

　　符生抓着周游的肩膀质问，“赎谁的罪？你又没有错，向谁赎罪，又为谁赎罪？”

　　本来他不想提起以前那段往事的，可是光头周游现在误会太深，或许原本的周游也误会了什么才会导致现在这个状况也说不定，他松开抓着周游的肩膀，开始说起过去的事。

　　“我来告诉你真正发生过的事实是什么，你根本就没跟周心仪说过话，周心仪也没有喜欢过你，她也没有喜欢过我，你和我本来跟她没有关系的，也不应该有关系的。可是你姐姐死了，你开始出现幻觉，你把周心仪当作了你的姐姐。因为她不喜欢说话，她像你的姐姐一样，总是沉默，所以你把她当作了姐姐。可是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说话吗？因为她觉得自己脏，她的妈妈是出来卖的，她还曾经被一个客人弓虽女干过，所以她自卑，她退学是因为那个弓虽女干她的男人，不是因为你和我。可是你当时脑子是乱的，你就认定她是你姐姐，你总是给她送东西，还把你姐姐的很多衣服送给了她，你觉得她不理你一定是因为喜欢上了别人，你看到她拣到了我的校服，就以为她是喜欢上了我。你没有什么好赎罪的，你只是脑子有问题。”

　　符生的话半真半假，因为他不想记起这段往事，所以添油加醋了一番，将让人讨厌的周心仪说成了被人孤立的可怜女孩，但是周游确实没有做过对不起那个女孩的事。而他，本来是应该讨厌那个女孩的，可是她在那么刻薄的同时偏偏又那么可怜，所以他一边鄙夷她，一边在看到她被人欺负的浑身是伤的时候将自己的校服盖在了她身上。其实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过去的事情除了它留下的影响，已经不重要，如果不是为了让周游好受点，他才不愿意回忆过去。他从来都不愿回忆过去，因为他只想要未来，不想要过去。

　　光头周游被符生说的更加迷惑了，为什么大家都在说一些没有发生过的事，到底是他记错了，还是大家都记错了。明明他走的时候姐姐没有死啊，为什么他们都说姐姐已经死了，还说他疯了，他抱着他的光头痛苦地问符生，“你们总是说姐姐死了，可是我为什么一点也不记得啊，姐姐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呀？”

　　符生拍了拍光头周游的肩，“忘记了挺好的，我觉得这些事情你不需要记起来。”

　　周游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再问下去了，他理了理情绪，决定暂时将今晚做的那件事放下，暂时的忘记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姐姐，暂时的忘记那个可怜的周心仪。

　　他指着这条街对符生说道：“符生，我今天在这里看到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虽然他跟我隔了一条街，我也没听过他开口说话，不知道他的声音，也没有和他交流过，但是我还是能确定他是另一个我。”

　　符生明白他为什么会更喜欢眼前这个光头周游了，因为他更坦诚。

　　“周游，你看到他的时候不害怕吗？”

　　“你相信我？我本来还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看错了，或者说我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光头周游有些高兴，他本来没打算跟任何人说这件事的，可是符生的话让他想继续说下去，“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一直觉得我能遇见另一个自己，说实话，我经常会期待遇见另一个自己，但是对面那个人好像不是我这么想的，他没有我冷静，他好像还有些惊讶，所以后面我犯病的时候，他匆匆逃走了。”

　　谈话的氛围好像变得轻松了，符生笑着问道：“周游，你当时有没有想过对面的那个周游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是想说，你觉得他的性格跟你会一样吗？你会不会觉得你们其实是一个人？”

　　夜已经深了，周游没有外套，只穿着薄薄的一件衣服，冷得缩成一团，他捂着嘴吧打了一个喷嚏说道：“我觉得他是另一个我，但他跟我还是不一样的，不然他就不会落荒而逃了，哈哈哈，如果要区分我们两个的话，那他就是胆小鬼周游，我是冒失鬼周游。”

　　符生看了一眼手机，苏牧白现在睡得很香，没有要醒的趋势，不过看周游的样子，还是得早点回去，不然冒失鬼周游冻死在街头他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的，“周游，先跟我会酒店吧，这些话可以在路上说。”

　　周游确实有些扛不住了，他本来身体就很差，免疫能力也不好，要是再冻一会儿，他可能就要进重症监护室了。

　　“符生，你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有两个我吗？”周游像开玩笑般说道：“你是不是早就见过另一个我了，这样做兄弟可不厚道，有关我的事怎么能藏着掖着。”

　　其实现在也没有特别冷，可是光头周游却冻得牙齿打颤，就好像是身处在寒冬一样，符生将外套盖在他身上，拉着他快步往酒店的方向走，“快点走吧，你看你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们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处，过半条街就能到了，到了室内，光头周游终于觉得暖和了点，他要了一杯热水，拉着符生在沙发上继续说起来遇见另一个他的事。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但是他一点也不困，房间里安静又温暖，周游说起话来利索多了，不过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符生，我刚刚没有说实话，其实我看见那个我的时候，也是有些害怕的，因为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是假的周游，我觉得我偷了别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