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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1 ...

  •   “或许是我的意见表达得不够清楚,那我就再说一遍:我真的,不、需、要、人、陪、床。”

      “我完全明白。可是,如果被弋痕夕老师发现,在他不得不离开您去开镇殿使会的时候,您的身边竟然没人看护,他一定会发疯的。为了照顾老师脆弱的神经,还是请您稍微牺牲一点吧,师伯。”

      山鬼谣:“……”

      真不知道弋痕夕这老师是怎么当的,他明明记得千钧这孩子曾经挺老实的来着啊。

      白发侠岚长长地叹了口气,甚至都懒得对自己的疲态做半点掩饰,就那么满脸不爽地靠回了柔软的枕褥之间。千钧又把手里的书翻过一页,但山鬼谣知道与其说是在看书,这孩子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观察自己上——这么年轻的孩子还太不会收敛自己的视线眼神,目光打眼得能把被观察对象的皮肤都烫熟——可他对于周围一切的了解也就仅止于此了。杀千刀的弋痕夕伙同钟葵,联手一起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见鬼的方法,竟然真能整个地封了他的炁脉让他半点元炁都使不出来,甚至连一个最基础的探知术都无法施展。这两三天里,顶级武者的本能让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有无数不三不四的气息在这间屋子的四面八方乱晃,来者明显不善,而弋痕夕这个棒槌居然还有脸睁眼说瞎话地告诉他一切都进展得非常好,叫他放心养病。放心,他怎么能放心?无法亲手把控周围局势、甚至连睁开眼睛自己观察都做不到,只能仰赖他人单方面转述,这种感觉令他控制不住地感到焦灼。他已经太习惯了去做那个唯一捏着木偶线的人,现在却要让他放心躺平下来做一个看不见的木偶——他做不到。

      于是山鬼谣决定必须得说点什么。

      “辗迟怎么样了?”他开口,然后满意地听到千钧立刻不太自在地换了个姿势,迅速开口回答道:“他很好。”

      “很好?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恨不得有八个都在我这儿消磨了,要是这样还能知道他很好,除非是晚上跟他睡一起。而显而易见的,你们没有。”

      千钧:“……”

      “连看守死囚的狱卒也得换班,可这几天却总是只有你一个,在弋痕夕不在时杵在我眼皮底下。我很好奇,是你的老师就爱逮着一只羊狠薅羊毛,还是你自己选择了自我流放到我这儿来当看守?”

      “这不是看守——算了。”千钧有些心烦意乱地把手里没看进去几页的书放回桌角,“其实弋痕夕老师本来就想让我在钟葵老师这里多呆几天,观察一下身体各方面的恢复情况的,是我之前一直不太愿意耽误训练……但现在,您需要陪护,而老师绝不希望您的情况为外人所知,只有我作为伤员,天然拥有频繁出入和久居皞天殿的理由,不容易被人看出异样而已。和辗迟没有任何关系……”

      “千钧,我只是被你老师封了元炁,不是被他摘了脑子。”

      “……”

      “而且这个理由也完全站不住脚,因为我在这里的情况很明显已经广泛为外人所知。这些天里,在皞天殿周围探头探脑乱七八糟的气息多得能填平无极之渊——我倒是很好奇,弋痕夕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把我的位置坐标向整个玖宫岭广播了呢?”

      “您——等一下,”千钧的声音惊疑起来:“您怎么知道——难道您依旧可以绕过治疗封印完成探知——”

      “我半点元炁都用不了。是那些围观的蠢货,蠢得连用鼻子都能闻得出来。”

      千钧:“……”

      “行吧。”他认命地扶了扶额,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家老师在这位妖孽师伯面前气势总是短一截儿,看来这绝不仅仅是老师惧内的问题:

      “是那天弋痕夕老师……把场面闹得太大了。他和夜阳老师几乎打烂了半个玖宫岭,一边对打一边对骂,骂到激动处就嚷出了许多……呃,真情实语。传播力和破坏力一样惊人,他们打到哪儿消息就传到哪儿,所以……”

      “……那我倒想知道知道,”山鬼谣沉默半晌:“他都说了些什么?”

      这我哪儿敢说啊!千钧在心中腹诽——连他自己都不敢当面说出来的话,各种辣耳朵得叫人一听就想忘掉的奇妙暴言——为什么您会认为我就敢说了啊??

      “弋痕夕都说了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的话最终达到的效果。”

      一个老迈的女声及时出现,在最关键时刻如命运般拯救千钧于水火——蓝发少年如释重负地看着这块地界的总当家钟葵老师像天使一样推开了房门,缓步而来:

      “现在,整个玖宫岭都觉得你和弋痕夕是一对儿前无古人的同性恋苦命鸳鸯。你是负心汉,当初叛境弑师就是因为不能面对跟他朝夕相对却由于性别相同而无法厮守终生的痛苦现实得了失心疯,才远走昧谷转投假叶怀抱;他是王宝钏,抱着血海深仇却又一往情深,心灵扭曲地苦守寒窑对你爱恨交加了很多年,守到现在终于完全蜕变成心理变态,决定还是不顾一切跟你在一起,当一对惊世骇俗违背人情法理的无法生育的纯柏拉图双炽阳狗男男。”

      山鬼谣:“……”

      千钧:“……”

      山鬼谣:“我不太能想象他到底都说了点什么,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相信我,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一点都不想知道。”钟葵沉痛地说,“现在,放过这个可怜孩子,息了你那点算计着怎么套话怎么偷溜出门的小九九吧。”

      千钧:“?!”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一脸震惊地看向这位都已经憔悴得像张白纸还不忘给人挖坑的师伯:

      “所以——所以您刚刚,才一开口就跟我谈辗迟?就是为了让我乱了手脚,好方便……”

      “脑子还挺好使,就是转的稍微慢了点。”他师伯恹恹地也不知道是夸还是损了一句,“你的破绽太明显了,千钧。记住今天这一遭,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你的心境,想想如何处理你自己和辗迟的问题。别让某一个特定的人成为人尽皆知的可以把你击溃的软肋,那不值当。”

      “就跟你那倒霉的王宝钏老师一样。”钟葵慢悠悠地补了一刀,拍拍大受打击的孩子的肩膀,把人送到了门口:“回去吧!弋痕夕也过一会儿就回来,而且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不会走,你的任务结束,可以交班啦。”

      三天以前,山鬼谣因重伤未愈便妄动元炁强行发动大范围探知术,致使原本被压制下去的攻心零力强烈反噬,炁藏本源几近枯竭,一度垂危。急救脱险后,后怕得差点疯掉的弋痕夕便发狠和钟葵一起给山鬼谣布下了一个超水平发挥的强效保护性禁制,让他可以纳炁,却无法完成聚炁和迸炁的全过程,从源头上切断了这人再次作妖祸害自己的一切可能性;同时设置了一套看护值班机制,以确保此后在所有自己不得不离开山鬼谣时他身边也总能有双眼睛盯着这人不搞事。一套组合拳打得独狼独惯了的山鬼谣烦不胜烦,哪怕本来并没有想折腾别人的心思,这情境下也生生顶起来了两三分。钟葵哄走了千钧,回头见白发侠岚又闷闷不乐地把脑袋扭向了窗口,不禁大乐道:

      “让你肆意妄为!上次你就是在这儿,不听我的话,还当着我的面踩着我的窗台光明正大地翻窗逃跑——这次我看你还跑得了跑不了!”她继承了千钧坐过的椅子,把它拖到离床更近些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又摸过山鬼谣的一只手腕,边诊脉边揶揄道:

      “不过,就照你现在的恢复程度,连起床都有困难,我料你也跑不出去。玖宫岭现在可今非昔比,数不清多少无所事事的八卦侠岚整天徘徊在我这皞天殿门口,就想着能不能守到你消息的一鳞半爪。他们可比千钧要难应付得多喽!”

      “窗户外的人不是问题,烦人是有点,但还没到碍事的地步。”山鬼谣叹了口气:

      “他们不是问题,我自己才是。我倒是真的想跑——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嘴上说的还挺实在。”钟葵冷笑道,“可我告诉你山鬼谣,这些日子里,你最好老实点。断弦难续,你这一身伤要是再不能好好将息个一年半载,还是尽早让弋痕夕开始着手准备后事的好。”

      “这不是,全仗有钟葵老师妙手回春么。”

      “呵,我可不救找死的人!”她诊完了脉,于是拍拍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着这根本就不懂什么叫自珍自爱的小辈:

      “零力侵袭上至睛明下至气海几近关元,和汰战斗留下的三根肋骨骨折、左臂骨裂和轻微血气胸,更别提长期性信元失衡、过度劳损和营养不良,严重气郁、血淤,双目因不明原因失明——这些病状中的任何一样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我都会评价他是半截身子埋进了棺材。你是个祸害,可再怎么遗千年的祸害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如果你再敢乱跑妄动,我可不保证下一次还能医得活你!”

      “问题就在这儿了,钟葵老师。”白发侠岚失去焦距的眼睛依旧盯着窗户,专注而茫然地凝视着一片漆黑的世界:

      “我不是很确定,如果‘活着’这件事里只剩下了苟延残喘,那么选择结束一切,是不是反而才更经济……和痛快一些呢。”

      “……”

      钟葵的身子一时间完全定住了。她苍老而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直盯着山鬼谣,那感觉仿佛是一柄解腕尖刀剜开他的血肉肌理,在他的白骨上重重剐出愤怒而悲伤的刻痕——但山鬼谣没有说话。他太疲倦了,目不能视的浓稠黑暗和缠绵不绝的疼痛有如实体,压得他气都喘不上来,而举目四顾,一切皆是浓黑。他是永远都洗不清罪孽的黥面之人,本来早就该在那个结束一切的雨夜里和老师一起粉身碎骨。偷生至今,为的不过是留一个做闲棋冷子的有用之身,仅此而已。

      而若此身已形同废人……

      是不是就也不再有继续苟活下去的理由了呢?

      钟葵沉默良久,终于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

      “这种话,你还是先跟弋痕夕说去吧。想来也真是好笑,尽管如今整个玖宫岭上下都已经传遍了你俩的八卦,可是除了几位镇殿使和你师侄们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是已经与他完成结合的玄月。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直接默认认为你二人皆为炽阳,你给自己画的这一张强势恶徒的面皮还真是效果出众。不过,画皮终究只是画皮。别自己都被自己给骗了——也别忘了画皮之下,还有一个跟你真正的血肉骨头都拉拉杂杂纠缠在一起了的可怜人。这位苦主马上就到,我呢,就也不在这碍你的眼了。还有不少比在这儿跟你置气要重要得多的事儿等着我去做呢!”

      她风风火火地转身走了,出门时正碰见弋痕夕往屋里走,老妇人就像没看见他似的直接冲着肩膀就给人撞了一个趔趄。山鬼谣闻声回过了头,失焦的铁灰色眼睛直直对上炽天殿镇殿使进门时龇牙咧嘴的表情:

      “你又怎么气着钟葵老师了?好家伙,我一进来就见她老人家吃了火药桶一样,一肩膀差点没给我创到辣不辣饺子馆去。今天身上还疼得厉害吗?”他熟门熟路地溜着山鬼谣的床边坐下了,一只手如同粘了浆糊似的,摸进被窝里握住山鬼谣的手便不再撒开。身体接触能最大程度地帮助结合后的炽阳和玄月安抚彼此,可山鬼谣就没见过能像弋痕夕这么拿根鸡毛当令箭的人,没有接触的机会也要硬是创造接触,还美其名曰什么疗伤照顾。但是,在世界一片漆黑的时候,能实实在在地握住些什么温暖的东西的感觉……也真的太好了。

      山鬼谣摇了摇头:“没什么。你的镇殿使会开出什么结果了吗?”

      “呃……怎么说呢,”弋痕夕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进展还是有的,应该说大家基本上都认可了你的判断,因为辗迟从被抽干零力的伤害中恢复过来的速度确实太蹊跷了,连破阵统领自己都承认,他留下的那个治疗阵势绝对不可能达到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所以,假叶明里假死、实际暗度陈仓进辗迟体内避祸,确实是最有可能发生也最容易被我们忽略的情况……”

      “直接说‘但是’吧。”

      “……但是,”弋痕夕叹气道,“我们所有人都感受不出现在辗迟的零力与过去的不同,也无法感受出他体内明显的假叶的痕迹……你知道,辗迟原本就是假叶实验的产物,他的零力可以说是与假叶同根同源,没人辨得出区别来。但是,大家都相信你的判断——呃可能除了夜阳老师,他坚称自己绝对已经彻底干掉假叶了。不过……”

      这可不是他最想听的话。山鬼谣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回荡着弋痕夕方才没说出口的隐含之音。没人辨得出区别,是因为现在玖宫岭金属性侠岚的实力异常薄弱,能有资格参与镇殿使会议的太极侠岚中,更是连一个金属性的都没有……

      而这又是谁的错呢?云丹、申屠……

      “你不要想的太多。”他感觉到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用力紧了紧,连带着身边人的声音都一起有些发紧:

      “安心把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你从来……从来都是我,都是我们身边绝对不可或缺的人。你好好的,对我而言就比……就比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事都更重要了。今天身上还疼得厉害吗?”

      “这是怎么回事啊,今天这么抒情。”山鬼谣扬唇笑道,“怎么,是不是听到有些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不高兴了?让我猜猜:是夜阳?”

      “不止——不对,不是,哎呀,那些都不重要!”弋痕夕有些抓狂地想要组织语言,却实在有些不得其法。他面对山鬼谣的时候一向嘴笨,越想回避什么话题反而越容易被他师哥引着往上撞。白发侠岚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温热的掌心:

      “可我感觉,你似乎还觉得那挺重要的。”

      “不,我不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我知道那些东西并不重要,可我真是忍不住生气,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们知不知道那根本不应该——”

      山鬼谣低笑:“这就是为什么我总叫你好好想清楚,弋痕夕——这就是跟我在一起的代价。跟我在一起,难听的话永远绝不了耳朵。”他想到钟葵临走时甩给他的那些羁绊,于是一句彻底把弋痕夕惹毛的话就也脱口而出:

      “趁现在想要退步抽身,还来得及……”

      “我听外面人嚼一万句舌根子,都不如听你这一句话让我难过!”

      弋痕夕一把扑倒到被褥上,把山鬼谣整个人连着被子一起裹住,恨得直接把嘴巴凑到他耳垂底下磨牙:

      “你真是全世界最懂该怎么把我气死的人——赶快把你刚刚的话收回去!跟你退步抽身,抽屁,还不如叫我去死,你可真是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那十一年里我过得都是什么见鬼的日子……今天身上还疼得厉害吗?”

      “……不疼。”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见鬼的日子……我也把那样的日子过了整整有十一年啊。倒是你这傻子,又知道什么呢?百口嘲谤、万目睚眦,把一把累世不磨的钝刀将在你颈上锯来锯去,零敲碎受、不死不休。那滋味,一个人消受已尽够了——我怎会舍得叫你也同陷这囹圄?可这话他没法说出口,于是只好回答:

      “不疼。”

      “张嘴就骗人,怎么可能不疼。”弋痕夕在他的脸侧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爬起了身:“颈、肩、胸、膈、腰、背、手、脚,给我详细定位,哪儿疼得厉害?”

      “……头最疼。”

      这真的是实话了。无论哪种意义上,他的头都很疼。弋痕夕于是蹬掉靴子,爬到床头换了个姿势,把他的上半身圈进自己怀里,开始给他小心地熨着元炁按摩头部穴位。舒服是真舒服,可山鬼谣心里愈发只想叹气。他抬起手,捉住一只弋痕夕正在他太阳穴忙活的手腕子,拉到自己一片漆黑的眼前,然后收紧了五指。弋痕夕于是停了下来。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山鬼谣说:

      “去做你想做的事,弋痕夕。你要是有这样大把的当保姆护工的空闲,大可去拿去修炼——或者起码用在更有意思的地方消遣。不必好像为了向说闲话的人证明些什么似的,在我身边白白耗着、空空浪费掉。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不是你值得的那个样子。

      我早就毁了。

      “我就是正在做我想做的事呀,倒是你,一直推三阻四地试图干扰我。真狡猾。多多少少,也应该稍微多给我一点点信心么,明明我从来都不会骗你的。”

      弋痕夕说。青年声音里的恼火意外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再“弋痕夕”不过的温和……和傻气。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听到过弋痕夕像现在这样傻得冒泡的声音了:

      “山鬼谣,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没有你我简直活不下去,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没了你都无聊透了。我喜欢你,山鬼谣,我爱你,你是我在这世间所见过的最美好而强大的存在,我不允许任何人说你的坏话,你自己也不行,我听不得这个。而且我现在总算知道刚才你是干了什么才把钟葵老师气成那个样子了,说实话,我也快被你气死了。不过因为我实在太喜欢你了,这次就先原谅你。你就是欺负我笨,有什么事都比你慢半拍,仗势欺人成了习惯,老是这么自以为是,学不会相信我,就爱一个人胡思乱想,还越来越过分。是什么让你觉得,你可以这么推三阻四地找各种蹩脚到极点的理由拒绝我——”

      弋痕夕深吸一口气,用一个几乎可以从语气中具象出一双泫然欲泣的狗狗眼的问句结束了他的长篇即兴诗作:

      “——难道你就这么不喜欢我、这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山鬼谣:“……”

      这让他怎么回答!怎么回答啊!!他纵然有满心的话可说也只能被这一记绝杀直接哽死在嗓子眼里——弋痕夕学坏了。他原本只是一多老实的傻狍子啊!“不喜欢”,三个字多么简单,可他就是说不出口,说不出口。见鬼的,他喜欢弋痕夕,太喜欢也太愿意和他在一起了。可难道两个人在一起就仅仅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吗?那么多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那么多一团乱麻的过往无法追回,未来同样难得安枕,说不定哪天就是永远的穷途。难道,难道纵然如此,纵然已经有太多无法挽回的灾难横隔在他们之间,他的形容身貌又已如今日般萧疏可憎……弋痕夕,也依旧愿意爱他、愿意与他永远相守吗?

      太多太多的话说不出口。山鬼谣几度欲言又止,弋痕夕便一直凝视着他失色的嘴唇,安静又温柔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于是山鬼谣道: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我心无转移,君情复何似?”

      弋痕夕便微笑起来。

      《子夜吴歌》——就知道他还记得。

      这是他们都还年少的时候,一起偷了老师的集子,躲在鸾天殿桐花盛开的苍梧树下共读的、男女对歌的情诗。

      你不是也和我一样,都还牢牢地把这情窦初开的诗句记在心底吗?

      于是弋痕夕回答道: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

      任他风霜雪,梧子解千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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