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定同行人》居九戒

13、第十三章 再见

　　是你先推开我的，程宇。

　　程宇站在客厅里，耳朵里江嘉年吼的这句话还在不断回响。他侧转身，望了眼被自己阖上的房门，随着关门声，江嘉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了。已经把他送回了家，也算仁至义尽，他可以离开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程宇却始终没有迈步。他仔细听着房间里的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听力有问题，他怎么好像听到了类似......猪哼哼的声音？！

　　程宇没忍住，又推开他卧室的门，立在门口探着脑袋。只见江嘉年一只手垂在地上，脑袋也半挂在床沿，很有一头栽下来的可能。

　　“喂？”隔了足有半分钟，依旧没回应，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程宇信步走到他脑袋前，剔着牙自上而下望着他，最后确认道：“王八蛋？”依旧没有回应，这下程宇可以认定了，江嘉年真就这样睡着了，至于他的“猪哼哼”似乎也是因为趴着的姿势关系，呼吸不顺畅导致的。

　　“唉，麻烦。”程宇撇撇嘴，一条腿膝盖搭到床上，伸手把江嘉年翻了个身让他平躺着。又见他还穿着一身看上去价格不菲的西装，扣子都没松一颗，这么紧绑绑地也不嫌难受！程宇又摇了摇头，很是嫌弃地打算好人做到底，好歹替他把外套脱了。

　　解自己纽扣跟解别人纽扣完全是两码事，这是程宇花了整整一分钟才解开江嘉年一颗西装纽扣后得出的深刻结论。因为西装贴身，解纽扣的过程中，程宇的手背不可避免地蹭到了江嘉年的胸口，他觑了眼微微皱着眉但呼吸声均匀的江嘉年，随后壮着胆子，拿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肌，接着心里忍不住感叹：啧，看不出来啊，还挺硬的！

　　“瞧你细皮嫩肉的，现在还练了身肌肉，看来你这几年过得不错嘛！”说到这，程宇见他因为睡姿被调整、外套纽扣被解开而眉头舒展，心里不由又是一气，恨不得照着他的胸脯就拍一掌。“哼！”他从床上弹起身，什么穿着西装睡难受，他才不管了，就让他难受着吧！

　　离开前，程宇把车钥匙扔在江嘉年床头，而后摔门离开。第二天，他扎扎实实睡了个懒觉，然后压着点赶到店里打了卡。坐到工位上后，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既没未接电话，也没有短信微信，很好！程宇很是享受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自由”，心想江嘉年这回终于拎得清了。可谁知，他的“自由”不过享受了半天，下午江嘉年的电话就来了。

　　任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程宇也并不打算接，只是他旁边的其他人受不了了，纷纷求他赶紧接电话。无奈，程宇拿起手机走到店外，按了接听键。电话里，江嘉年的声音不急不躁，也没有任何铺垫，上来就说：“下午4点，你把合同带过来。”

　　合同？程宇愣了两秒，正想问自己应该拿去哪，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卧槽，说也不说清楚，多说两个字会死啊！”话虽如此，但一想到合同签了后自己就能拿到的那笔佣金，程宇顿时什么怒气都没了。他兴冲冲回到座位，把之前发给江嘉年确认的合同打印了两份，虽然那厮没说“带过来”是带去哪，但想来4点钟这个时间，他势必还在公司。虽然也才接送江嘉年没几天，但程宇已经充分可以肯定，像他那样每天早上到的比员工早，晚上下班比员工晚的人，不是工作狂是什么！

　　混到差不多该出发的时间，程宇拿着文件夹走到王姐桌前，“XX小区那套房的佣金我先口头申请了，您先帮我算算下个月该发我多少！”

　　王姐把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程宇脸上，红唇微启，睇着他笑道：“哟，这可算是要签约啦？啧啧，不容易，不容易！行，只要明儿你把合同交到我手上，这笔佣金王姐还能赖了你不成！快去吧！”

　　程宇笑了笑：“对了，姐。签完合同我就直接下班，不回来了。”

　　“知道啦！”

　　地铁2号线换1号线，正正好好4点整，程宇站在了江嘉年公司的门口。向前台妹子说明来意后，她拨了内线汇报，很快，一个穿着干练，长相温婉，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漂亮女人走到程宇身旁，她笑吟吟率先向他自我介绍道：“您好，程先生。我是江总的秘书，我姓张，您可以叫我Vivian。江总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您随我来吧！”

　　虽然已经从王姐以及网上的新闻里知道了江嘉年是这两年本地炙手可热的科技新贵，也知道自己现在站着的这幢楼是所属于他的公司，但直到这一刻，程宇才真真切切感知到，江嘉年既不是回忆里的一个名字，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学习成绩差，需要他补课的同班同学。他是这家互联网公司的创始人，也是公司里百来号员工的老板。

　　张秘书领着程宇坐电梯直接到顶楼，在越过秘书室和一间类似休息室的房间后，接着便是江嘉年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张秘书在门口轻轻抠了两声后，向门内正埋头翻看着什么的江嘉年说：“江总，程先生已经来了。”接着她转身向程宇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待程宇进去后，她又顺势带上了办公室的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程宇不由感慨，不愧是大公司的秘书，果然专业！

　　“沙发上坐吧，我马上就好。”虽然不曾抬头，但江嘉年仿佛察觉到了程宇的局促，于是出声说道。

　　程宇依言走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他抬头望了眼坐在办公桌前的江嘉年，不得不承认，无论发型还是西装，此刻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精英范儿，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又低头瞧了眼自己今天睡过头后随便穿了就去上班的夹克和牛仔裤，哎，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早知道，他就把小李那件新买的黑西装借了穿来！

　　“要喝什么吗？”

　　江嘉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处理完的公事，他站在办公桌另一侧的咖啡机前，望着显然在出神的程宇问。

　　程宇摇摇头：“咖啡。”

　　“......”江嘉年挑了挑眉：“又摇头，到底是要还是不要的意思？”

　　程宇：“要！咖啡，谢谢。”

　　趁江嘉年弄咖啡的功夫，程宇把两份合同从文件夹里拿出来，整齐摆放到茶几上。等江嘉年把他的那杯咖啡放到他的面前，他道了谢后便毫不含糊地直奔了主题：“这是之前微信发给过你的合同，你可以再确认一遍，没问题的话最后一页签字。”

　　江嘉年坐到他对面，嘬了口咖啡，放下咖啡杯的同时抬眸，噙着笑问：“好歹老同学一场，不用又装失忆吧？”说完，他探身拿起合同，随意瞄了两眼后，从西装内里拿出夹着的签字笔，翻到合同最后一页，边签边说：“房款我待会让秘书转给你，钥匙我会让汪筱回来后自己去你那取。”把签完字的合同递给程宇，江嘉年又道：“不过一码归一码，我的腿以前受过伤，你的遥控车的确撞到我了。我也不想一直拿这个要挟你，这样吧，我后天要去青岛出差两天，中间出行我开车不方便，作为补偿，你再最后当一回司机。这次结束后，我们两不相欠。”

　　呵，原来他也知道之前是在要挟他？程宇脸上虽然没怎么样，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下合同也签字拿到了，还想要挟我替你干活？不愧是资本家，想得倒挺美的！等等，他的腿受过伤？什么时候的事，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再附加个条件，”程宇收好合同，“以后你身边要有款爷款婆买房，你得介绍给我！”

　　江嘉年笑了笑：“你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程宇闻言但笑不语，心想：什么外人内人，你个不告而别玩消失的，我跟你可没那么熟！

　　两天后。江嘉年定的航班时间是10点，程宇赶在8点半到了机场，其实他到的并不算晚，但没想到的是江嘉年和他的秘书Vivian到得比他还要早。三个人一起办理好登机手续，候机时，Vivian贴心地要给江嘉年买咖啡，于是也礼貌性地问程宇要喝什么。

　　程宇可不想被留下和江嘉年大眼瞪小眼，尴尬！因此站起来拍拍屁股，献殷勤道：“哪能让美女跑腿，而且你一个人也不好拿。走，我陪你去！”

　　Vivian也不推却，她俯身向正闭目养神的江嘉年说了一声，而后和程宇并肩往不远处的星巴克走。

　　“Vivian工作多久了？”刚才碍着江嘉年在旁，程宇没好意思关心身旁的美女，这下他可逮到机会了，“你看着像刚毕业的小姑娘，但是做事是真靠谱！感觉你们江总只要眨眨眼，你就能立刻猜到他想干嘛。你的观察和反应力，比我这做了几年的销售都厉害啊！”

　　观察和反应力不行，但职业使然，程宇拍马屁的功夫还不赖。几句话倒也真说到了Vivian的心里，在公司别的她不敢说，要说揣度江总的意思，全公司没人能比得过她。

　　“程哥，我也不叫您程先生了。这两天在外面，我要隔着人群叫‘程先生’，估计得有好几个人会齐刷刷回头看过来。”说完，Vivian很职业范儿地微微一笑，继续：“其实，我也没工作几年。说起来我真的是运气蛮好的，刚毕业就跟着江总，那时候他也是刚从青岛回来创业，正是缺人的时候，所以我一个应届生才能有幸做他的秘书。”

　　“青岛？你们江总是在青岛念的大学？”程宇好奇问道。

　　“不是。江总他是在美国读的书，好像是回国后在青岛定居过两年。”Vivian想了想，终忍不住问程宇：“程哥跟我老板，是不是早先就认识？”

　　程宇：“为什么这么问？”

　　粉丝最爱看明星的绯闻，员工最爱聊老板的八卦。

　　Vivian毕竟是年轻小姑娘，虽然工作上有模有样，但稍微熟络后又加上话题投机，年轻女孩的一面便藏不住了，只见她未语先笑，然后神秘兮兮地对程宇说：“我老板他吧，看着脾气好，人也好相处，其实啊，他稍微有点孤僻，不怎么爱见人。前两天你去我们公司也看见了，江总办公那层就没其他人，平时几个部门领导有什么合同、方案需要他审阅的，也全都是先交给我由我转达。从我跟着我老板开始，进过他办公室的人真的屈指可数。但那天，你破例了！所以啊，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你跟我老板认识，而且应该还挺熟的吧？”

　　我们很熟吗？程宇想了想，“也不算熟......就是老同学。”

　　“那老板应该挺喜欢你的。”Vivian说着便解释道，“你不知道，我老板有个关系蛮要好的大学同学，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老板的女朋友呢，后来才知道他们俩是在美国念书的时候认识的。按理说关系那么好，应该无所谓才对，但哪怕是汪小姐，老板也不大乐意让她进出办公室。”

　　程宇闻言，只是笑了一笑，没有多说什么。直到想起那次江嘉年说他腿受过伤，遂借机向Vivian求证：“你们老板，听说腿受过伤？”

　　“没有啊。”

　　好你个江嘉年，果然是碰瓷，骗我的！我就说嘛，不过是遥控赛车，怎么可能把他一个大活人撞倒，而且还跌伤了膝盖？！程宇狠得牙痒痒，心想要不是看在他刚在他这买了套房，他绝对现在立刻马上调头就走，去他妈的“最后一次”，他还就不信了，难道他还差这点钱请不起司机？！

　　虽然自己给自己做了回心理辅导，但直到飞机起飞降落，出了青岛机场，到了酒店柜台，一路上，程宇都板着张脸，全程没给江嘉年一个好脸色瞧。不过，江嘉年也不在乎，因为事实上他自始至终同样也一直在极力无视程宇。

　　酒店的房间是临出发前，Vivian便已经早早预定好的，按照江嘉年的要求，他住顶层最里面的那间，Vivian住他隔壁，程宇住他对面，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四个角完全隔离陌生人，免于被吵到。

　　上海飞青岛，全程2小时，他们到达酒店恰好是午饭时间。电梯里，看着楼层数字一层层往上，虽然深知江嘉年的习惯，但Vivian还是例行公事多此一问：“老板，您待会是休息还是要出去吃午饭？”

　　江嘉年：“你们去吧，我在房间休息一下。”

　　果不其然。

　　Vivian前前后后跟着江嘉年出过不少次差，但不管是飞国内还是国外，到酒店办理好入住后，江嘉年哪怕不吃不喝，都要先休息，而且是没个把小时不会出来的那种。

　　Vivian：“那需要让酒店帮您准备点什么，还是您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帮您打包带回来。”

　　“叮——”电梯到达顶层。

　　“不用特别帮我买什么，你们俩吃什么就顺便也帮我打包一份就行。”说最后半句时，江嘉年是望向程宇的。不知道Vivian有没有看出来，但程宇觉得，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哎，你再帮我跑个腿，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