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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灵犀一梦 ...

  •   夜里程乐睡得极不安稳,屋里久未人住,洒扫得虽干净,鼻端里总能嗅到一点隐隐的霉味。她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折腾都找不到一块舒适的地方。仿佛身下垫得是早已陈旧的席梦思床垫,四周的弹簧还是硬的,中间一块已睡成洼地。身子一压便陷进去,却又虚又软毫无依托。
      她想回家,这个狗屎地方她真呆够了。她闭着眼,声竭力嘶地喊,“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景晓,来接我…….
      眼前涌出大团大团的迷雾,像传说里的海市蜃楼,慢慢凸现出她熟悉的灰楼,花树,小径。一个身着西服裙的女人正在小径上走着,是刚下班回家的妈妈。程乐激动地飞扑上前,大叫,“妈!”女人缓缓地回过头来,竟没有脸。听见程乐的喊声劈手就要抓她颈上的玉饰,骇得她双手攥紧青鸟,声嘶力竭地大呼:“大哥救我!”
      霎时手心灼热蚀痛,像攥住了一团火,身子也如坠火中。那烈焰焚身窒闷欲绝的感觉,恍似穿越那日的滋味。唬得她忙不迭松手。
      弥漫的雾气汹涌而来,裹挟着程乐身不由已。恍惚中,脚下已延伸出一条长长的甬道,青石的台阶,甬道壁上错错落落地悬着十几盏壁灯,把甬道照得恍如白昼。
      迷雾缓缓弥散,程乐抬头见那壁灯制得十分精巧,椒图的灯座上站着一三足青鸟,嘴里衔一青铜碗。这是程乐来到西羌,第一次看到青鸟和椒图并列一物的造型。
      甬道尽头有一石室,隐隐映出亮光。程乐一步一挪沿阶而下,心里倒也不甚害怕,直至石室门口方才停住脚步。
      那石室不大,室顶的八枚鲛珠把一屋的畸角旯旮映得通透光亮。一凤冠宫装的西羌妇人,正坐倚绣墩,双目微阖似是睡着一样。程乐想走,脚步却是挪不动似的定定站在门口,仿佛像是和谁约好,怎么着也要见上一面似的。
      那妇人长睫霎动,微微一叹,竟醒了过来。淡淡的目光在程乐身上略一扫,便停在青鸟上,似讶异又似不舍的微微一笑,“他还真找到了你。”
      程乐听言,回视胸前的青鸟,碧透的玉身早已转为通体赤红,在胸前扑闪着翅羽,竟像要飞起一般。心下一动,自已穿越今古,历经跌宕,莫非是这劳什子作怪。不觉心生烦厌,伸手一扯,拽下颈上青鸟随手一掷,口中道,“你喜欢你便拿去,只要让我回家就行。”
      那女子扬眉朗声一笑,“天赐神物,岂可轻渎。汝须助我西羌,焉可推诿……”言毕,广袖一挥,那漫天的雾气复又蒙头遮脸扑面而来,片刻之间,妇人,石室倏忽已逝。
      程乐便似被缕缕絮棉缠住,四肢百骸浑无力气。一颗心跳得“咚咚”的,恰像跃出胸中一般。拼力睁开双眼,原是自已双手紧握青鸟压在胸前,敢情是“魇”着了。
      此时晨曦透入窗棂,屋里已依稀可见。颈前的玉鸟盈盈碧透波光敛滟,翎羽飞扬的鸟首眸光闪闪,竟似要与程乐说话一般。梦中的一切仍历历在目,那女子“助我西羌”的历呼音犹在耳。程乐摩裟着手中的青鸟苦笑,自进了这古时空,已为鱼肉,人为刀俎。自保尚难,如何能“助”。真是天外来风南柯一梦。
      那青鸟仿佛知道主人心意,触手益发温润入骨,丝丝玉凉沁入血脉,心里的烦燥平息了不少。经这一夜折腾,这玉鸟握在手中再无灼热刺心之感,与那玉链相契相扣。似是胎里带来的一样。程乐只是纳闷,自来到这异时空后,任凭梦中千呼万唤,再也未见景晓一面,难道真是天人永隔了吗?
      看看天色已明,程乐干脆起身来到偏殿后的小屋,这小屋设计的和驿馆一样,是一间半露天的浴室。里面还放着净桶和布巾。想必有宫女来定期打扫,颇像现代小旅馆中的简易卫生间。洗漱完毕,她信步走到殿外,一路行来,也无人拦她。程乐便索性走出东宫,由着性子往花木扶疏的王廷花园走去。
      这西羌王庭,占地不少。不过除了中殿,东殿和西殿几排阔大的宫舍外,便是大片的空旷之地。花园里虽郁郁葱葱姹紫嫣红,可是越往里走,红花绿草繁杂纠结,枯枝败叶遍地可见,显是无人打理之故。和她印象中的高墙巍峨,宫帷重重的故宫截然不同。
      想那故宫是浸淫了多少代人的智慧结晶,自装上玻璃设上茶座后,更是YY了后现代风格。倒是这简陋的西羌王庭体现得是千年前的原始和素朴。就像收藏,一块殷商的陶片自然要胜过精致的宋瓷,差别不以道里计。如此一想,程乐倒益发要仔细瞧瞧这原始之美了。
      绕过一片银杏林,眼前豁然一亮,但见白花漫野,晨风轻拂,犹如千万匹白绸宛延舒卷,迤逦扑面而来,却是无香。程乐走近拈一朵细看,那五瓣的叶壳里包着白色的绒花,轻轻一拉,白丝绵长牵扯难断。
      “绵花,十一世纪自西域引进我国新疆,被当时的宫廷贵族视为观赏花卉。时人称为‘白叠子’。”程乐脑子里倏地闪过老妈论文“论彩棉的转基因研究”中的一段。
      她拿花的手有点抖,不错,这就是棉花,被人当成观赏花卉的“白叠子”。该怎么夸自已呵,哥伦布?黄道婆?吼吼!想我程乐,一个穿越的匆匆过客,竟在十一世纪的时空里发现了棉花。
      High呵,有点想喊,又不敢。心里澎湃的成就感一个劲地往上漾。她很想找人分享,猛抬头,却看到不远处一个笑容婉约的白袍少年,正看着她兴致盎然。
      “Hi,你好!”礼多人不怪,程乐率先打了招呼。对方不答,稍顷,向她略一招手。程乐不悦了,什么意思,唤狗吗?心里忿忿,脚下还是紧挪了几步,站到少年面前。没办法,谁让咱流落到人家地盘。自从昨天被太子妃恶治后,程乐现实了很多。
      阳光慷慨地洒在少年的身上,为他白色的衣袍镀了一层金边。橄榄色的椰园脸上,弯如弦月的眉毛好奇地上挑,盈盈如水的眸子看着她。菱唇稍启,“你怎么在这儿?”少年咬字生硬,带一点敲謦的润。
      “你见过我?”程乐有点晕,眼前这个少年美得太过精致,要不是那管鹰钩鼻微带阴鸷,几乎可以称为无暇。他是谁,怎么会在王庭。程乐心里飞快地判断:据说女王的夫君早就仙逝,那,这少年应该是太子了。程乐立马想到了大腹便便的太子妃。神呵,这要当爹的男人也太嫩点了吧。转念一想,他若是太子,以太子妃的刁蛮会不会向他告刁状。安拉,程乐的心在哀鸣,保佑我吧,可别让我撞到他枪口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少年等得不耐烦了,又问。程乐总算找回了自已,毕恭毕敬弯腰回道,“我是给太子妃助产的女医。”半天未见回音,偷偷抬眼一瞟,那少年早已返身步入花海,扬长而去。靠!程乐恨得牙都疼,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真够难侍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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