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叶何田田》余小舟

3、第三章

　　如果是平时，到凯悦吃白食田田一定放开胃口直到吃的不能再吃为止，可是这次，看着满桌佳肴，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盯着筷子发呆，眼前心底闪过的都是赵凯希赵凯希。无端就觉得郁闷，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让人不痛快。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起初大家都很拘谨，但是袁烨以他曾经学生会主席的能说会道很快就让气氛活跃起来。饭吃到一半，同事们已经开始跟袁烨开些称兄道弟的玩笑了。
　　田田出奇的沉默。
　　研究部的秘书长路紫薇坐在她身侧。在所有同事中，她算是跟田田关系最好的一个，因为所负责的事物没有太大冲突，两人又是差不多的年轻，也会时常聚在一起聊聊公司的各种八卦。大学的时候何田田的八卦来源是顾佳仪，如今就是路紫薇。所以，不管是不是有意，她总是了解着公司的各种动态。田田也时常奇怪为什么她明明不是那么八卦的人所有的八卦都会主动找上她，难道她看上去就会让人产生倾诉八卦的欲望？
　　紫薇看出了田田的沉默：“怎么？新上司让你很郁闷？”
　　田田微微苦笑：“我的大师兄做了我的上司，高兴还来不及。”
　　紫薇促狭地笑了笑，突然扬声对袁烨说：“袁总，你跟我们田田一个学校又同一个公司，为这种缘分难道不应该喝一杯么？”
　　全桌正喝的high的人纷纷起哄。袁烨笑了笑，向田田举起了酒杯。他知道从见到赵凯希的那一刻起，何田田整个人就沉默了下来。整整看着她三年，他也知道她心中纷乱难过的时候就会特别的沉默。赵凯希把他当做可以提供建议的挚友，常常会向他征求些意见，因此，他知道他们每一次的吵架每一次的闹别扭。每当这时侯，袁烨总能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何田田，她一个人捧着一本小说坐在那儿，头发垂下来遮住别人的视线，完全把自己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由别人靠近和触摸。袁烨总是心里微微的疼，想拥抱想安慰，却没有任何立场。那么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呢？
　　田田终于知道了借酒浇愁是怎样一种境界。其实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放纵，就如同佳仪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疯狂地去购物，借酒浇愁的人也只是寄望于能在放纵中为自己找到一个快乐的理由。
　　田田生活健康，不抽烟少喝酒，虽然忙起来熬夜咖啡没少灌，但是很少用酒精来自我放纵。但这一回，她放纵了。
　　这是顾佳仪后来的评价，佳仪喜欢用一些特别具有攻击性的词汇来形容一些事情。不过这次不算过分，因为田田喝的确实很放纵。
　　喝到后来田田已经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似乎特别特别的兴奋。第二天当她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田田看到闹钟倒抽了一口冷气，新上司到的第二天就迟到这么久，她还要不要混了。抓过手机就拨电话，秘书小林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正常：“田田姐您好好休息，公司这边没什么问题。”
　　何田田不好再说什么，诧异地电话打给路紫薇，却听到了一个诡异促狭的声音：“何田田，昨晚感觉怎么样？”
　　田田揉揉额头：“神志不清一团浆糊。”
　　紫薇的声音中带了些失望：“还以为你是累的起不了床，结果居然什么都不记得。”
　　田田嗅出了大大的不寻常：“脑子里塞了些什么黄色垃圾啊你，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一点都不知道？”紫薇终于正常了，“你们大师兄真是好人，你都喝成那样了，吐了人家一身，人家一点火都没发，还笑眯眯地送你回家。”
　　田田周身一震，脑子里却影影绰绰有了些印象。那边紫薇还在继续说：“今天一早就来给你请了假。怎么样，睡到这个点是不是舒服的快上天堂了。”
　　“嫉妒我可以直说。不耽误你算账了，挂了。”田田应付两句，头大如斗地思考自己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
　　饭局散了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喝的七七八八，袁烨虽然神智还清醒，然而精神却亢奋的多，他喝酒不上脸，眼睛却格外的亮。买完单他扶着歪歪扭扭的何田田，无论谁想接手都被他淡淡地拒绝。众人自身也难保，看着袁烨那么护着烂醉如泥的田田，也都摸摸鼻子乐的各自散去。
　　田田闭着眼，嘴里一直不停在嘟嘟囔囔的说些什么。袁烨小心翼翼地把她安置在副驾驶上，俯身过去帮她系安全带。耳朵擦过田田唇边，刷地一下烧了起来，从耳廓一直烧到头脑里去。在小小的空间里混合着酒味和两人的呼吸，袁烨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想象了多少遍这样的情形，可以正大光明地跟她单独在一起，听着她近在咫尺的呼吸，闯进她为自己封闭的世界里。他曾经以为，赵凯希将是走进她的世界再不出来的唯一一个，然而谁也想不到如今这结局。
　　看着田田逐渐安静的睡颜，袁烨俯下身，双唇轻轻贴在她光滑的脸颊上。何田田，我默默看着你八年，这一次，绝对不会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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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晚上跟佳仪岩锋吃饭，跟赵凯希的重逢成了整个晚上的主题。佳仪那种八卦的性格，非要问出所有的细节才肯罢休。听来听去，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失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昔日恋人五年后重逢就只是这样而已了？大师兄也太没有眼力见儿了，就不知道放你去跟赵凯希吃顿饭啊。”
　　“也许大师兄根本不知道我们俩的情况。”田田随口道。
　　“不对。”一直在旁闲闲看着的岩锋开口，“不要忘记大师兄是什么时候认识赵凯希的，你们俩的事情他会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在田田眼里，袁烨完全是个局外人，跟赵凯希算是熟识，跟她却几乎连认识都算不上，她跟赵凯希的重逢，于田田于袁烨，都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
　　又想起了周一晚上的醉酒，想起了这两天大家都忙一直没有机会跟袁烨私下道过谢，想起了自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了赵凯希的消息，田田心头一阵烦躁。岩锋看出田田心情不好，神秘地笑笑：“今天我买单。田田，开心一点，我有礼物送给你。”
　　佳仪瞪圆了眼睛：“小肚子你单独送田田礼物居然还瞒着我！说，送了什么，有什么目的！”
　　“顾佳仪，”田田翻翻白眼，“我敢说小肚子没少单独送你东西，有必要表现的那么妒妇么。”
　　佳仪脸红脖子粗。虽然田田看上去比她少言寡语的多，但是说起话来常常噎得人目瞪口呆，无怪可以在辩论队混的那么风生水起。
　　那时候辩论队直属学生会学习部。学习部长赵凯希作为辩论队的领队跟辩论队朝夕相处。陪同每一次训练到深夜，陪同每一场比赛，陪同每一次庆功和自省。辩论队的人之间都有一种牢固的排外的默契，赵凯希却是他们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外人”。
　　不久之后赵凯希在辩论队的身份就变成了“女婿”，每一次都以何田田家属的形象出现，让辩论队的其他人还唏嘘不已，好好的一个大家共享的部长就这么让田田一个人独占了。所以在那次所有辩论队员带家属的聚会上，何田田和赵凯希被逼迫接受拜洞房和交杯酒的惩罚。交拜的那一瞬间，田田心头闪过的念头是，中国传统，拜过天地就是夫妻了。心里没有一丝羞涩恼怒，居然满满的全是幸福。
　　晃晃头，努力眨掉眼中已经在积蓄的湿润，田田抓过酒杯一饮而尽。
　　“何田田，你是不是啊，酸梅汤都能当酒喝？”佳仪不由分说拍掉她的杯子，“甭跟我这耍帅。”
　　“不吃了，也喝够了。”田田缓缓起身，“也不早了，回吧。”
　　走出饭店，岩锋拉着佳仪冲田田眨眨眼：“回家就能收到我的礼物了。这儿离你住的地方不算远，我就不送你了，正好你溜达回去也消化消化。得了顾佳仪咱们走吧。”
　　田田还不待说什么，杜岩锋的车子已经绝尘而去。
　　怪了，小肚子一直是三人中最理性最正常的一个，今天的表现也太邪门了。
　　想不明白，田田朝手心呵呵气，紧紧围巾开始慢慢往家走。
　　十一月初的温度已经颇低，晚上的时候出口都会有白雾。北京算是一个不分昼夜不分季节的城市。九点多钟正是橱窗流光溢彩的时候，冬装上市，玻璃窗后面的模特衣着光鲜。几年前，同样的季节，跟赵凯希一起逛街，看着橱窗中的琳琅满目很是羡慕。虽然生活不愁衣食，但是买衣服的时候仍然要反复斟酌反复考量，先看的永远是标价签。田田的生日在十二月，那一年她收到了赵凯希的生日礼物，喜欢很久一直不能下决心买的外套。她怪赵凯希破费乱花钱，后来才知道他做了两个月家教是为了什么。
　　田田低头看看身上的风衣。大大的口袋，长长的排扣，看上去跟那一件多么像，可是，终究不是那一件了。
　　不时仰头望望北京没有星星的夜空，田田慢慢地走到了公寓小区。她的楼下有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夏天的时候葱翠，秋天的时候却是金灿灿的黄。田田最喜欢这种纯粹的颜色，以前每年银杏叶黄的季节，不管多忙，总要拿着相机去银杏林逛逛。学校里的那几株银杏树则是田田定下来跟赵凯希有约的地方。赵凯希曾经问为什么一定要在银杏树下见，田田的理由让他哭笑不得：“因为两个人约会的时候说我们银杏树下见非常唯美。”
　　所以，当她看到楼下银杏树下那个孤单伫立的身影的时候，所有的记忆喷涌而出。
　　田田无数次地告诉自己绝对不会原谅他，可是看到那张消失了五年的脸上同样安静的表情，她发现，她的心中只有一片酸涩。
　　“田田，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