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叶何田田》余小舟

2、第二章

　　星期一永远兵荒马乱。
　　大学的时候，宿舍里的人都说，何田田是没有早晨的。她永远都能睡到日上三竿，即使被佳仪恨铁不成钢地拖到教室去，教室仍然是她睡觉的舞台。可是毕业了踏入社会，田田不得不逼迫自己与习惯抗争。再怎么辛苦疲累，都要咬牙挺着。金融分析师的工作在基金公司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而工作也格外繁重。虽然是研究部经理的下属，然而金融分析师对整个公司的决策都有巨大的影响力。在外人眼里，田田是一个标准的女强人形象，精明干练，头脑灵活，眼光独到。早晨8点半，她会准时踏入公司大门。
　　这个星期一，心中乱乱的满是即将见到新上司的忐忑和微妙希望，田田出家门的时候把带回家的工作资料落在了桌子上。待走到半路想起再折返时，已是上班高峰期。北京的交通状况永远让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匆匆跑上楼，介绍新上司的会议已经开始了。
　　尴尬地推开会议室的门，整个会议室三十多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田田硬着头皮向周围点点头，就被目光喷火的副经理叫了过去。
　　“袁总，这是另一个金融分析师何田田。”副经理转身对长会议桌上首的一个陌生脸孔道。又转身告诉田田：“这位是我们新来的经理袁烨先生。”
　　看到那张陌生但又莫名熟悉感的脸，没听到赵凯希的名字，田田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但似乎又有隐隐的失落。她打起精神微笑着向新上司伸出手去：“袁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袁烨站起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着他大概180的身高显得挺拔英气。他礼貌的伸出手：“何小姐你好。”
　　田田却没有忽视他眼中划过的笑意。正纳闷间，副经理开口了：“说起来，何田田也是s大毕业的，跟袁总还是校友。”
　　何田田脑中猛然划过一道光亮，袁烨！原来是他。
　　怪不得觉得从面容到名字都那么熟悉，袁烨是大田田一届的直系师兄，田田大一的时候袁烨是院学生会的学习部长，大二的时候袁烨成为了学生会主席。田田对学生工作不甚热心，跟袁烨也没什么交集。只是那时候佳仪岩锋和赵凯希都是院学生会的活跃分子，尤其是赵凯希，在袁烨之后成为了学习部长，跟袁烨的关系一直很亲近，搞得田田想不知道这么一个人都不行。那时候所有院会的人都亲亲热热地称袁烨为大师兄。不怪他的高人气，本身长的帅不说，从工作到学习都是佼佼者，永远是温文尔雅的微笑，不知道俘获了多少女生的芳心。大四的时候他放弃了保研的机会出国，田田也就没再听到他什么消息，原来是去了ｍ大，现在居然又成了田田的顶头上司，世界还真是小。不过虽然知道，但田田从来没有跟袁烨讲过一句话，看到袁烨居然认识她，田田有那么一点点地受宠若惊。
　　她的受宠若惊看在袁烨眼中，让他心里似乎一下子被填的满满的。从来只是看着她，如今，终于她也看到了他。
　　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叙旧，两人微笑点头，然后坐下来开会。
　　临近下班，田田接到经理秘书的内线电话：“田田，下班后有时间吗，袁总邀请所有部门员工共进晚餐。”
　　田田瞧瞧手边的工作，今天新上司上任，工作剩一点大概没关系，况且有人帮忙解决晚餐，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于是她爽快地点头：“好的。”
　　“那么下班之后凯悦大酒店见。”
　　田田吐吐舌头，不愧是海龟，请个客还真是大手笔。不过她乐得去吃白食。说起来，似乎好久没吃过大餐了，平时除了员工食堂就是外卖，也就跟佳仪和岩锋吃过一次火锅，实在需要好好打打牙祭。上大学的时候，田田的生活费百分之八十花在了吃东西上，亏了什么都不会亏了自己的嘴巴和肚子，因此她的体重一度大幅度攀升，赵凯希不得不每天督促她进行体育锻炼。起初是跑步，每晚绕着跑道转三圈。通常第一圈她可以跟赵凯希一起并肩前进，第二圈的时候她在后面跑跑走走，赵凯希在前面倒着慢跑，努力地规劝她多跑两步，两人口枪舌箭一番不亦乐乎，第三圈的时候两人已经手牵手在操场散步了。那时候操场上锻炼的散步的都很多，一对一对的情侣在身边走过，旁边是青草香和手心的温暖，头顶是一方清澈的夜空，虽然没有星星，但也足够让人觉得幸福。后来跟赵凯希一起打羽毛球。田田在运动上一向如同白痴，熟知此事的佳仪岩锋听说田田要打羽毛球早就忙不迭地闪到一边去了，只有赵凯希笑眯眯地领着两个拍子随她到体育馆。可是后来，连赵凯希都不能忍受了。何田田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赵凯希似乎只需要站在原地挥挥手就可以打得她手忙脚乱，而她自己却要满场乱跑。有一天赵凯希站在网的另一边冲她喊：“何田田，为什么球明明飞向右边你要跑到左边去。”田田怎么会承认自己就是判断不对方向？她一叉腰，理直气壮地喊道：“为了跑来跑去锻炼身体，你不就是这个目的么？”赵凯希哑口无言。这也是田田觉得自己唯一比赵凯希强的地方，因为身在辩论队，她可以屡屡把赵凯希说的瞠目结舌，最终化为无可奈何的宠溺一笑。
　　摇摇头，不在放任思绪乱飞，看时间差不多，田田理理手头的资料，伸个懒腰，拿起包起身。电梯从楼上下来，“叮”的一声打开门，田田看到袁烨站在电梯里冲她微笑。
　　举步跨进电梯，田田亦微笑点头：“这么巧。”
　　“去凯悦吧，正好一起。”袁烨说。
　　“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专门来赶袁总的专车了。”田田随口开玩笑。她原本不是这么开朗放得开的人，以前在学校也很少参加什么活动。后来一个人打拚，却发现很多事情必须学会去做。此时面对袁烨，她知道不用像工作时那么严肃以对，两人又有校友那么一层关系，因此可以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袁烨有些惊奇般看了她一眼，继而微笑道：“既然如此，叫袁总倒生分了。”
　　这回轮到田田惊讶，不过没有多想，她爽快地一笑：“那叫大师兄好了，似乎以前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这时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出电梯，袁烨向田田点点头：“大师兄很亲切。在门口等一下好么，我去开车。”
　　田田乖乖站在公司门口，很快，一辆黑色的本田停在眼前，田田心想袁烨动作够快的，便想要迎上去，抬脚便愣在了那里，车门打开，一个消失了五年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赵凯希。
　　想了无数遍的重逢，此刻全部失去了意义。田田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心中是滔天的巨浪，她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田田？”还是那种温柔的呼唤的声音，还是那个溺毙人的笑容，在田田眼里，已经失去了昔日的意义。一开始她难过，想着赵凯希回来的时候自己要扑到他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念他；后来她生气，想自己会狠狠甩他一巴掌然后走开；到了最后却全部化作一片默然，既然已经分手了，再见面，也不过是路人吧。
　　终于有些清醒，田田努力控制自己：“赵凯希，你回来了。”
　　赵凯希还是那个赵凯希，不变的眉眼不变的声音；赵凯希却又不是那个赵凯希了，神情间多了一些田田不熟悉的东西。没有了大学时代的那种青涩，多了些成熟和沉静。赵凯向田田展露出一个微笑：“刚下班吗？一起去吃饭吧。”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公司门口，田田下意识地拒绝：“不了，我约了人。”
　　远远看到赵凯希跟何田田面对面站在一起，袁烨心中一闷。最近几天忙着新工作，满心又是见到田田的欢喜，居然，把赵凯希要回来这件事都忘了。他知道田田跟赵凯希的过去，当年就选择了沉默，难道如今，又要再一次的沉默？
　　暗暗握握拳，袁烨走上前：“凯希？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大师兄，”赵凯希露出微笑：“正巧今晚没什么事，就想来看一下顺便一起吃个饭，看起来你不太方便？”
　　原来这又是一个巧合。田田心中还朦朦胧胧地想赵凯希是不是特地来找自己的，现在看来，他只是来看袁烨这个大师兄罢了。
　　这样一想有些释然，却也有些兴味索然。听袁烨抱歉地跟赵凯希改约，田田在一边强压住心中的波涛汹涌。不是打定主意从此陌路的吗，为什么看到他，心中还是不能静若止水？那边跟袁烨谈好，赵凯希走上前：“我刚回来，只有大师兄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今天能在这里碰到你，我很高兴。”
　　不知道这是解释还是客气，也不知道那所谓的高兴是哪种高兴。田田的心中有开心，有委屈，有愤怒，有悲伤，所有的一切，却只够勉强流淌出三个字：“我也是。”心中是巨大的空洞，曾经那样相依相偎的两个人，如今竟然陌路至斯。
　　由于赶着参加聚会，又有袁烨在旁，这实在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时机。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然后田田上了袁烨的车。五年后的重逢，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