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叶何田田》余小舟

10、第十章

　　事实证明，袁烨这个男人的龟毛程度一点也不亚于赵凯希。原本以为一两个小时就可以搞定的搬家工作愣是被他拖了整整一上午。何田田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跟她家一样的只有四十多平的小房子，他的家具也不多，怎么就能搞出那么多需要整理的地方。墙太脏了需要贴壁纸，于是大家买壁纸贴壁纸；浴缸不干净，于是大家刷浴缸。直到整个房子变得亮白如新，袁烨才肯满意地点头。
　　田田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的心情。然而做人要得体，不可以让大家感到尴尬，便也不能指责说袁烨你太龟毛了。赵凯希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大师兄，恭喜你做事要求完美的程度又提高了。”
　　想来也是，就凭那份改的一个标点符号都不错的风险评估报告，便可以看出袁烨是一个何等完美主义的人，这是自己早就该意识到的问题了。
　　带着这种认知，田田在心中对袁烨有了一定程度的谅解。所谓本性难移，即使知道强拉着两个人帮他搬家还提出各种要求是一件很过分的事，但在本性的驱使下，这样做也是可以原谅的。毕竟是自己的上司，看着袁烨点头，何田田舒了口气：“那，大师兄，我们就先走了。”
　　袁烨却立刻开口：“麻烦了你们一上午，眼看着到了饭时，要是就这么让你们走了我就太不得体了。走吧，为了表示感谢请你们吃饭，东来顺怎么样？”
　　这实在是不好拒绝的，何田田和赵凯希互相看看，便没怎么推托地答应下来。
　　毕竟跟赵凯希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顿饭。田田心里是这样想的。
　　火锅吃的还是很爽。只要有肉给何田田吃，她就不怎么计较旁的事了。本以为一顿饭一两个小时大家就可以各回各家，没想到袁烨坚持要跟赵凯希喝酒，虽说喝的不多，也不至于大醉，却到了足够让人兴奋的微醺。
　　事情的直接后果是，三人一起去了钱柜。
　　Ktv这种地方，实在是太常去了。从大学的时候起，辩论队聚会，班级聚会，活动庆功，无论是什么由头，只要聚在一起玩，基本上就要去ktv。再加上何田田顾佳仪杜言锋三人无聊时也去那里打发时间，所以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娱乐效果。说来也是，大家聚在一起，除了吃饭唱歌，还真没有什么更合适的去处了。总不能大家一起到避风塘或者酒吧玩杀人，或者一起找个网吧联机cs。由此看来，现代人的生活实在是苍白无力的。
　　不过跟袁烨一起唱k是从来没经历过的，跟赵凯希一起也是五年前的事了。怀揣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阴暗情绪，何田田居然还是充满了期待的。搞不好，龟毛无比的顶头上司是个五音不全的破落嗓子，那岂不是一个嘲笑的话柄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然而何田田还是低估了袁烨力求完美的程度。跑调是万万不能的，无感情更是不能接受的，尤其还是在喝了酒过度兴奋的情况下。田田窝在沙发的一角喝果汁，心中无限悲哀，赵凯希是麦霸也就罢了，为什么袁烨的麦霸程度完全不亚于他？看着两个大男人兴奋过度地抱着麦声嘶力竭，田田实在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酒精的力量是多么强大，何田田想。可也许是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纵情地唱过一次歌了，在完全没有什么外人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跟袁烨，可以说不是“外人”了？仔细想一想，大概是因为他绝对的厚脸皮和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吧。
　　田田微微地笑起来，真实的袁烨情绪化得有些孩子气，然而工作起来却运转的像最精密的仪器。自己还是满有幸，可以完全看到这个男人的两面。他没有想要对她隐瞒他自己，被人这样相信着，实在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麦克突然被伸到嘴边，田田惊醒抬头，袁烨正直直地望向她：“我想听你给我唱首歌。”
　　这句话听到耳中别扭，却挑不出什么特别大的错误。田田犹豫地接过话筒：“大师兄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总之要唱一首。”袁烨的语气让田田产生了“他在撒娇”的错觉，这一认知让她不由得寒了寒。看向赵凯希，发现他同样专注于她的眼神：“那，我跟赵凯希一起唱吧。”
　　“你一个人唱。”袁烨的语气坚持得有些霸道，“不然我罚你改报告。”
　　田田心里翻个白眼，大师兄，你喝的太多了。
　　看着眼前坚持得毫无道理可讲的袁烨，田田认命地拿起话筒，略想一想，点了梁静茹的《会呼吸的痛》：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哼你爱的歌会痛/看你的信会痛/连沉默也痛
　　遗憾是会呼吸的痛/它流在血液中来回滚动/后悔不贴心会痛/恨不懂你会痛/想见不能见最痛
　　这首歌是在赵凯希消失之后突然喜欢上的。那一年跟佳仪言锋一起去大连，在不甚干净的海边礁石上，迎着海风，听到言锋在身边轻轻哼唱的这首歌，忽然觉得唱进了自己的心坎儿里去，对着渐渐涨潮的海面红了眼眶。
　　一首歌唱完，房间里安静的有些诡异。赵凯希望向何田田的眼中有痛惜有愧疚，然而袁烨的眼神却深暗难懂。田田略有点尴尬，毕竟她跟赵凯希之间的事，即使是再熟悉的朋友，也不能那么正大光明地当面讲。所以吞吞口水对袁烨说：“大师兄，我没跑调吧。”
　　“没有，很好听。”而田田居然看得出此时袁烨脸上笑容的虚假和勉强，“我们走吧。”

　　因为袁烨那个不知为何的笑容而郁闷不已。袁烨自回了新居，何田田和赵凯希坐进了小区附近的一家星巴克。
　　“明天去哪里玩？”赵凯希搅着自己的黑咖啡。
　　“欢乐谷喽。”田田抖擞精神，“游乐园嘛。”
　　赵凯希温柔地笑：“你还是没怎么变的。”
　　田田沉默一下：“你变得比我多。赵凯希，你吃了那么多苦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赵凯希笑容僵住：“你怎么知道的？”
　　田田叹了口气：“为什么要瞒着我。”
　　赵凯希抿口咖啡，抬头笑笑：“一切都过去了。我好好地回来了，这不就够了？”
　　田田低头喝咖啡，心里默默地想，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并不知道。那时候，在你身边的是谁呢？
　　去电影院看电影。田田还是无法做到像其他情侣那样与赵凯希自自然然地拥抱牵手，只抱了爆米花吃的安心。看的是《澳洲乱世情》，虽然同样感于男女主角之间的爱情，田田却难以忘记刚出场就死掉的那个女主角的前夫。几乎可以说，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自己的妻子就爱上了另外的男人。那么他算什么呢，仅仅是为了引出情节的道具吗？
　　田田一直不知道一生只有一次的那种爱情是不是真的存在。曾看过不知道哪里的一篇文章说，全世界一共有200个人是你会爱上并会爱上你的人，关键在于，你能不能遇得到。也许爱情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只在于，你恰好就遇到了那么一个而已。
　　可是如果，同时出现了两个呢？
　　从看到这篇文章就在想，一直没想出什么头绪来。之前跟赵凯希在一起相信着天长地久，憧憬过未来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然而岁月终是这样蹉跎着，蹉跎成如今这样连牵手都会觉得有点尴尬的情境。
　　不能说是不难过的。
　　看完电影天色已经暗下来，赵凯希送田田到楼下，亲亲她的额头：“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田田乖巧地点头目送赵凯希离去，转身，却看到单元门口阴影中的袁烨。身穿宽松的居家服，手抄在裤兜里倚着墙，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想到也许刚才的一幕都被人看到，田田有点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大师兄，看星星呢？”
　　袁烨从阴影中走出来：“家里空荡荡的，连点吃的东西都没有。”
　　“我也没吃晚饭。”田田忽然想起来，电影太长，以至于直接错过了饭时，“要不然一起吃？”
　　“不想去饭店了。”袁烨做出了决定就一副不容反驳的样子，“去超市买点东西回家做吧。”
　　想到家里电饭锅热气腾腾的场景，田田觉得自己的食欲被大大地勾了起来，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忽略了袁烨那句话带来的一闪而过的不对劲儿。
　　所谓“回家”，是回谁的家？
　　田田挑食挑的厉害，通常跟别人一起吃饭，都要不停地重复说明自己不吃的东西，其中有很多都是大多数人都不会挑剔的东西，比如芹菜，比如胡萝卜，比如菠菜。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去粥店要了一碗鸡肉粥，上来却发现粥里搅拌均匀的小块芹菜。非常郁闷地叫来服务员：“你们上菜之前都不需要问一问顾客有什么忌口吗？”
　　服务员很尴尬：“您什么不吃呢？”
　　何田田理直气壮：“芹菜。”
　　服务员却比她还要理直气壮：“我们的粥里从来不放芹菜。”
　　何田田火冒三丈：“是不是芹菜味儿我还尝不出来？”
　　服务员却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田田无奈，用勺子搅了搅粥，指着其中不多的红艳艳的小块问：“这是胡萝卜吧。”
　　服务员不情愿地承认：“是。”
　　大喜过望，一叠声说：“我也不吃胡萝卜。”
　　服务员终于一脸苦相地说：“我给您换一碗皮蛋瘦肉粥。”
　　原本做好了被袁烨嘲笑的准备，却惊奇地发现袁烨往购物车里扔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她忌口的。忍不住问：“大师兄也不吃这些东西？”
　　袁烨一边挑一边随口道：“你不是不吃吗？”
　　“你怎么知道的？”田田不由自主问，之前似乎还有一次，连她关于白煮鸡蛋的特殊癖好都清楚。
　　袁烨愣了愣：“我牛呗。”
　　田田撇撇嘴，既然他不想说，就不再问下去。专心致志往购物车里扔食物，却不知道袁烨心中是怎样的激荡着。
　　想说，却又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