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舞》恍然若梦

12、第十二章

　　“什么？送疗养院？”洪妈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惊呼：“老爷说的？”
　　淑贞抹着泪点头：“老爷说，他若不在了，就送意文去疗养院。”洪妈急得手发颤：“不成，意文小姐怎么能去那里？就是，”她迟疑了下道：“就是老爷真不在了。我们终归会留在意园服侍小姐的，为什么要送疗养院？”
　　淑贞摇头：“阿洪，石律师那天来，话里的意思是，意园没了，可能这两日便要叫我们搬出去了。”
　　洪妈呆住了，“阿贞，这样糟糕了？”
　　淑贞没有回答。
　　洪妈的脸垮了下来，担心地问：“那我们怎么办？阿贞，你知道我那个儿子的，阿南的指头都比不上。只会伸手的败家子。”
　　“别担心。”淑贞抚着头：“老爷给你们准备了养老金。你们乡下有老屋，只要手里抓得紧点，有手有脚，年纪也不算大，生活总过得下去的。”
　　洪妈刚松了口气，却又疑惑道：“老爷哪来的钱？不是一点钱都没有了么？家里这些开销全是卖东西来的。”
　　淑贞眼一红：“是太太给我们存的养老金。不算在老爷名下。”
　　洪妈顿时怔住，捂着嘴转过身去，逸南看到她的肩胛剧烈地抽动，心里百味杂陈。淑贞坐着，怔了半晌道：“阿南，你吃过饭了？”
　　“没，等您下来一起。”
　　“哦，那快吃，下午你和我去医院接意文出院。”淑贞说。
　　“出院？”洪妈道：“你昨天不是说不能出来，若出了院，他们就不给小姐治了，再送进去就难了。”
　　淑贞叹口气：“总拖着也不是办法，医院早催着出院了。说是占了床位，唉，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若是以前，怎么会去公立医院！全是一班冷血鬼！”
　　逸南默默听着，等淑贞说完，接口道：“妈，给她换家好的医院罢，费用问题，您不用担心。”
　　淑贞沉吟一下，道：“以后再说吧，老爷可能就在这几日了，得接她回来。”话说得虽然隐晦，逸南和洪妈都听明白了，逸南心里一沉，对淑贞道：“送他去医院吧。”
　　“老爷的固执，你不是不知道，看起来很平和的一人，犟起来谁也劝不了，除了太太。老爷，其实是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现在，只能指望着接意文回来，他看在意文的份上，能想得开些。”
　　逸南默认。
　　第一眼看到车库里的日产丰田轿车时，逸南的想法是庄家怎么会用这样旧款的日产车，当他亲自驾驶时，才意识到，这车不但是款式旧，从车况上看，估计快报废了。问了母亲，果然是一辆三手车，一般香港新车便宜，到车要修时，大部分香港人都会选择换量新车，旧车直接丢到废车厂，很少人买二手车，像这种车况的车，更是不可能卖得出去了。
　　淑贞道：“没办法，车都被处理了，老爷要上医院看病，山上叫车不方便，车费也太高，这车才二万港币，就买了。”
　　逸南感慨地看着母亲，从来没有操持过大事，大变之下，居然奇迹般就这样撑下来了，“妈，我回来了，以后，都交给我吧。”他说。
　　淑贞嗯了一声，看看儿子，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心里一下子轻松很多，庄家出事后，庄显臣一病不起，再没人主事，她咬着牙顶下来，心里的压力和负担是极大的，如今，儿子回来，即使什么都不说，她的心也定了下来，更何况，儿子说了如此让她窝心的话。
　　母亲的笑意落在逸南眼里，他也淡淡地笑了，为了母亲的笑容，他什么都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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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永远充满着消毒水的味道，尤其是这个社区性质的公立医院，人多而嘈杂。通风情况又不好，医院味道就更重了。逸南从小最不喜欢这里，医生没有大医院的医生和蔼可亲，护士也是经常板着脸，没办法，花钱的地方，和不花钱的地方，绝对不能同一而语。
　　医院人很多，大多数都是人老体弱的人，走道里坐满了病人，让人联想起内地的某些小医院人满为患的时候。
　　“我记得庄先生的家庭医生贺威廉与庄先生私交很好，为什么庄意文不住在圣玛丽医院？”逸南皱着眉。
　　“原来是在，老爷这个人，固执又不肯占人一点便宜，公司一出事，立即就换了医院。当时贺医生出国开研究会去了，回来后知道了情况，来找过几次老爷，老爷就是不答应。唉，贺医生只能开了药留下来。庄家出事后，只有贺医生一个人来过。”淑贞摇头叹息。
　　逸南嗯了一声，“庄意文住在几楼？”
　　“三病区2房，我去办出院手续，要不，你先上去吧，收拾下东西，也好让意文准备准备。”淑贞说。
　　“庄意文不认识我，我收拾东西也不方便，要不，我去办出院手续，您先去病房吧。”逸南说。
　　“说得也是，意文这孩子，出了事后，胆子特别小，你一人先去，怕吓着她了，我去吧。知道在哪里办手续吧？
　　“知道。”逸南看了看医院指示牌，正准备往服务台去，眼睛的余光看到走道边的长椅，蜷缩着一个女孩，衣服穿得凌乱，好像是胡乱急急套上去的。身边地上一堆东西，茫茫然坐着，脸色苍白憔悴，一双眼虽然大，却一点光都没有，神色呆滞，带着恐慌。
　　“妈。”他拉了拉母亲的衣袖，不确定地说：“妈，您看那个人，怎么好像是庄意文？”
　　“别胡说了，意文怎么可能离得开病。。。。。”淑贞张大了嘴，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直冲了过去，逸南意识到，那个女孩绝对是庄意文。
　　“意文！你怎么在这里？”淑贞冲过去，急切地问。庄意文听到淑贞的声音，像是被突然惊醒，抬起小脸，努力地伸出手，“贞婶。”
　　淑贞一把抱住她，意文不停地在发抖，死死抓住淑贞的衣服：“回家，我要回家。”她尖声道，声音里满是惶恐不安。
　　“好，我就是来接你的。”淑贞抚慰着她的不安，急急地问：“你怎么会坐在这里？为什么不在病房？”意文把头埋进淑贞怀里，“快带我回家。”她不断重复着。
　　“这是怎么回事？”淑贞抱紧了她，脸上的惊讶已变成了愤怒，心里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阿南，你先抱意文上车，我去找他们去，怎么可以就这样把人赶出来！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妈，我去吧。”逸南额角的青筋隐隐闪现，咬牙道。
　　“不要去！”逸南收住脚步，有些惊愕地回头，大声尖叫的是意文，她把头紧靠在淑贞身上，双手紧握：“不要去，给我留点颜面吧！我再也不要面对他们了。贞婶，求求你！”淑贞哭道：“孩子，贞婶咽不下这口气。”
　　逸南走过来：“妈，我来抱意文小姐上车吧。”手刚搭到意文的肩，意文尖叫着躲开：“不要碰我，你是什么人？不要！”她抱紧淑贞：“我不要你碰我。”
　　淑贞搂住她：“别怕，是阿南，我儿子，你不记得了？我们一起来接你出院的。”
　　意文满脸的戒备，没有焦点的眼睛茫然地转动。“不要。”她带着哭音：“贞婶，我不要他，你抱我。”
　　“好，不要，我来抱。阿南，你把东西拿好吧。”淑贞立即说，安抚着激动的意文。
　　“妈，她这样大的人，您抱不动的。”逸南坚决地道，伸手握住意文的手，意文的手冰冷颤抖，她惊慌地想甩开他的手，逸南握紧了不放开，不说分说地对淑贞道：“妈，您让开。您看着东西，我一会再过来拿。”脸对着庄意文：“意文小姐，不要任性了。”
　　强行从母亲手中抱过意文，意文被他冷硬的口气吓住了，再也不敢动，一任他抱起，送到车上。
　　逸南将意文放到后座，“要不要躺下？”他问，伸手将车里准备好的软垫给她垫在腰后，意文不安地摇摇头，人往后缩了一下，逸南叹口气：“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稍等一会，我去接我妈过来。”
　　意文点点头，小脸上满是惶恐无助，逸南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放柔声音：“我们就来，放心。”
　　“嗯。”她小声道：“要快点。”
　　“知道了。”逸南给了她一个微笑，随即意识到，她什么都看不见，心里暗叹了口气，关上车门回去接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