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浅殇》鸿缃

2、落雨燕归，翼折难飞

　　放榜了！晨曦微露，天色暗稠的浓郁，长长的青石巷阴暗得无穷无尽，远方脚步声传来，一袭缥缈地曳地淡青色襦裙，缀着水乡独有的温婉，缓步踏来。手中提着一盏明亮的烛灯，轻抬，映亮了昏红的金榜，滞停了脚步，失声痛哭，欣喜掩目。
　　人声鼎沸，金榜前，温雅少年长身玉立，金榜上没有他的名字，他肩膀一松，是松了口气？亦是颓唐？无人知晓。
　　金榜旁的最新告示:状元余渚的锦绣文章，听说皇帝阅后龙心大悦，特别差遣侍卫一大早便摘录广传。少年读后，嘴角极慢地扯出一抹笑，那笑仍旧是温雅柔和的，那文章过于熟悉的笔墨，霎时让他感到心脏爆裂的痛苦，那么美丽的相交竟如此低廉丑陋，那么亲密的友人竟用心险恶，那么不需提防的情意竟不堪利益，唉！终究年少啊！
　　深长的竹径，凄清黯然，女孩提着一盏灯，长裙下摆早已脏污，她是顾不上收拾的，倚竹苑还相距甚远，她急了，提起裙子快步走起来，已经一天了，也许是环境太过凄清，举目无人，眼眶竟湿润了，瞬间，嘴角便尝到了咸涩。月上中天，终于，竹林尽头，古朴的屋子映入眼帘。女孩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浅笑，眸中却写尽了怀念，愧疚，苦涩。
　　古朴的宅院，月光清亮亮的，院中银白得虚幻，温婉的女子语调柔和，却使女孩的脸色煞白一片。
　　星子淡薄的似绵柔的絮，温暖寒凉。
　　余湘抵不住了，她近乎绝望地顺着墙根蹲下，把自己蜷成一团，她放弃了什么呢？友谊，信任，甚至可能得到的幸福，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是为了你啊！”是啊，他说这是最后的代价，为了一把轻飘飘的钥匙，为了锁住的母亲，她不得不这样做。女孩的太过凄厉，划破了寂静的长空。
　　日暮，消愁馆。
　　“大人，这样当真无碍？”“无妨，也该经些挫折，方能提防人心险恶。你盯着些，若是醉了，便扶他到雅间罢！”“是！”
　　江暮醉在这消愁馆一天了，他本想去找那余湘，掌柜说她出城了，失魂落魄之下进了这消愁馆，喝得烂醉如泥，可他仍是清醒的，瞪着的一双眼亮得吓人，却是没有神采的，他一杯接一杯地向自己灌酒，悲从中来，竟泪流满面，交心的友人啊，余湘，你为何这样对我，你没有心吗？江暮却忽地沉静了，面容平和，唇角微勾，垂下的眼睫映出了浓重的阴影。踉跄着起身，虚浮着脚步，醉了，寐了，在满当当地大堂。
　　一恍，三个月了，江暮的日子平淡得很，窝在一方小庭院，侍弄花草，岁月静好。池中的鲤鱼一尾尾都肥得很，近来，似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状元之妹嫁与将军之子”。连他这不出院门的人都得到了消息，很盛大嘛。巧了，今天正是大喜，罢，也该出门了。江暮丢下鱼食儿，信步走去。
　　空，窄窄的长街空得寂寞，往日的喧嚷似过眼云烟，一如他平和的心境。
　　忽地，喧闹笑嚷划过耳膜，伫足凝眸，朱漆大门的状元府张灯结彩，红绸绵延，喜乐震耳。大门缓缓打开，红衣盖头喜婆手，轻移莲步走。辰风清扬红盖头，梨花带雨眸。
　　江暮震惊了，他不是没想过余湘和状元的关系，却始终没想过余湘是个女子，是状元亲妹，是即将嫁与将军之子的女子。心底悄悄生出的侥幸忽地破裂了，连人都虚假，何必妄谈情意呢！
　　他转身便走，始终没看到曾经的友人眸中的悲凉，屈辱和不甘。
　　远郊，翠笼山。漫山遍野的花，红胜火，粉胜霞，白胜雪，荼靡着盛放迷离的芬芳。鸟鸣不绝，翠绿绵延。
　　阳光柔和，清风微煦，衬着这漫山的斑斓，漾着微酣的醺意。江暮走在浓稠的盛景中，心便沉静下来，不由躺在翠绿绵柔的草地上，微眯着眼，听风，听水，听远方，不一会儿，便酣酣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