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研究指南》火光烛天

15、8.16/2017

　　太阳很晒。

　　八月中的日光，比热恋中的小男孩看自个儿姑娘的目光，还要再炙热上几分。

　　军区里发的迷彩服倒是配了帽子，但是，白不暮戴了会闷出一头汗，不戴又被晒得发晕。

　　得亏野外指导老师没领他们走多远，就是把附近的地形转悠了一遍，就放人自己活动了。

　　一大早的先是坐越野车到界门附近的驻点——军区离界门车程有十来分钟——驻点也不是就搁在界门门口的，而是还需要走路五六分钟。

　　因为界门是异植组成的，研究员们担心界门范围会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异植的生长，逐渐扩大，所以一开始就预留出了一定的距离。

　　再者，界门也具有一定的危险性，界门驻点起的作用一是就近后勤，二是警戒观察，军区选了离界门有一定距离的一个小山头作为驻点。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现世界上已知的界门一共73处，国内有2处，均处在人类足迹难至的地方。

　　国外的界门，谢还暖老师只大概提了几句，似乎是国外的那些国家势力在控制，国内不太好探听到消息，确定有71处界门，还是靠界门最初出现时，偶然被人拍下的照片，视频什么的确认的。

　　而国内的两座界门，一座就是这里，被命名为七号界门……名字是不是有点微妙？为什么直接用七了？前面的一二三四五呢？……老师说就要这个效果。

　　行吧。

　　属于中国的另一座界门，地点就很奇妙了，在海上，被称为第十二号界门……这名字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座海上界门，老师给放了一组图让大家看看，照片相当壮观。

　　从海中生长出的巨型植物，有一节节形似竹子的，有冒了一个尖尖的大海草，有螺旋型上升的，有羽状飘啊飘的……

　　这还只是从海上看，如果进入水下，就仿佛进入了什么不可言明之境，四面八方都是巨大的，从幽深的海底深处伸出的植株。

　　而本该透入海面的阳光，早早地就被异植们遮挡住了大半，于是此境越发显得昏暗深沉。

　　仿佛会将踏入这里的人，连人带魂一起吞噬个干净。

　　“有一个目前我们总结出来的规律，每处界门出现的地方，由链接的两个世界的周围的环境，基本都是相似的。

　　比如我们这里，周围是山脉，那么穿越界门之后看见的也会是山脉。

　　同样的，十二号界门穿过去，也还是在海上。”

　　异植世界的海……光看界门的情况，就知道那边的海绝对不会光是水，再加上异植的未知性和危险性，难怪国家先开发这边。

　　刚才指导老师只是带他们在界门的外围逛了一段，这处界门据说占地有数十亩，边缘不规则……关键是异植乍一看，也跟普通植物没什么区别，大部分还是绿的，就给了分隔界门边缘的人，相当的分辨难度。

　　白不暮他们逛的这部分，是已经探明的界门边缘，普通的植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弄出了一大块空地，搭着三两个大帐篷。

　　进帐篷是不可能进的，只能悄悄躲帐篷背后，在阴影里艰难度日这样子。

　　既然老师说了自由活动，各个小组都四散开，找准个感兴趣的异植，围着圈观察。

　　帐篷周围当然是没有异植的，但其他三人看白不暮确实累得厉害，就让体力同样不怎么样的陈果导和白不暮一起呆在阴处，孙芥和辛夷两人去找一会儿的观察目标。

　　也没什么事，白不暮和陈果导干脆随便瞎聊点什么。

　　“沙沙——”

　　白不暮下意识转头，目光落在界门边缘处的一丛灌木上。

　　那丛灌木的枝叶在轻微晃动，就像被风吹拂一样，和它的同类们相比，没什么不同的地方。

　　“怎么了？”陈果导疑惑道。

　　白不暮摇摇头，本想回神来继续聊天，可眼睛不受控制地收不回来，死死地粘在那丛灌木上，身体各处肌肉逐渐紧绷。

　　“沙沙——”

　　白不暮猛然扭头，那是另一处界门边缘，被一片高过膝盖的草覆盖着，此时草丛在阳光下折返出漂亮的金绿色，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你听没听到……”白不暮有点犹豫地开口，面前的景色平和，让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度紧张了，“沙沙的声音。”

　　“啊？”陈果导满脸困惑，跟着白不暮后面，眼神扫过这片区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辅助科的学生们按小组聚在一起，有人在速写异植的外形，有人在采集异植的枝叶，有人在和同伴讨论这株异植可能的用处。

　　“沙沙……沙……”

　　白不暮听到，那种轻微的沙沙声在逐渐逼近，断断续续的，仿佛一声声击在心脏上，只听声不见人的，压抑非常。

　　“你该不会有点中暑了吧？中暑会有幻听吗？”陈果导探手摸摸白不暮的额头，“我去拿点水给你。”

　　“……”

　　沙沙声突然消失不见了，但那种压抑的危险感仍旧挥之不去。阳光还是很晒，它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热情，可白不暮只觉得手脚发凉，四肢僵硬得不行。

　　有点好笑的事，他这时居然分了一下神，想着手脚僵成这样了，要是真出事，不会跑的第一步就摔跤吧。

　　陈果导起身往辅导员那边走，脚步在草丛里起落，带起一阵声响。

　　“沙沙——”

　　来了！

　　白不暮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好像突然被狠狠扯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出去，按倒了还没走出几步的陈果导。

　　时间似乎都放慢脚步了，白不暮好像游离出了身体，以第三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扑倒了陈果导，倒地的声响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有几个同学扯动了脸颊的肌肉，白不暮猜测他们是准备笑，可惜他们注定笑不出来了。

　　就在同一时刻，群魔乱舞。

　　四周的草丛，灌木丛中，猛然掀起一阵气浪，罪魁祸首是飞舞着探向人类的藤蔓们。

　　数条水管粗细的藤蔓先凌空挥动，一把扫倒了直身站着的人，力道不轻，白不暮看见有好几人都被扫飞了。

　　紧接着是手腕粗细的藤蔓，虽然比之前的细了一些，但枝体上带着倒刺。它们熟练地缠绕上，摔倒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学生们，又收紧幅度，倒刺把迷彩服拉出一道道痕迹，血色在撕口处蔓延。

　　继续的还有更加纤细的藤蔓，因为和某个被藤蔓控制住学生离得近，白不暮有幸观察到了这些细小的藤蔓。

　　它们的外表是有些透明的浅绿色，在爬上已经被限制住了，无法大力挣扎的学生身体上后，藤蔓顶端狠狠地扎进迷彩服的撕裂处，然后藤蔓整体开始泛起可爱的粉色……

　　白不暮突然感觉到脚被碰到了一下，他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势，转头回去看，是最粗的那种藤蔓。

　　那条藤蔓好像也愣了一下，白不暮看见它停下爬动的身体，顶端转过来，对上白不暮的眼睛。

　　……oAo！！

　　不知道为什么，白不暮感觉这条藤蔓好像又震惊又懵逼，恐慌中还带了一丝害羞……？

　　那条藤蔓原地扭动了一下，轻轻地爬回白不暮的脚边，圈上他的脚踝蹭了蹭。

　　之后，无论是什么藤蔓想要凑过来，都被这条大藤蔓牢牢地挡下来，连陈果导，因为和白不暮贴得近，也被大藤蔓爱屋及乌(？)地护住了。

　　虽然有大藤蔓护着，白不暮还是没敢起身，就爬着去勾附近那个，又被藤蔓缠着倒刺划拉，又被细小藤蔓扎着吸血的可怜同学。

　　同时，现场的局势也得到了一定的控制。

　　藤蔓们之前爬啊爬的，只是埋伏住了在外走动的人，大部分是辅助科的学生，没什么战斗力，所以才第一时间就被揍翻了起不来。

　　但是几个帐篷里的人，都没有直接被藤蔓攻击到，里面又大部分都是在休息的兵哥，发现帐篷被抽打，外面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叫声，抽了枪就往外赶。

　　虽然因为藤蔓的大小问题，而且现场还有不少学生，枪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但经验丰富躲避灵活的兵哥们，拎着匕首也能控制住局势。

　　藤蔓们好像也能明白，现在的情况对它们来说不怎么好，几个没捆人的粗藤蔓往前一拦，后面捆人的藤蔓拽着自己的猎物，就开始往界门里退。

　　“它们要跑了！快救人！”

　　不知道是谁吼的一嗓子，兵哥们身体一震，又使出了十分的狠劲，拼了命地要往前赶。

　　白不暮原本处在藤蔓们的包围阵中央，现在兵哥们逼过来了，他趴着的地方都快成阵前了。

　　被白不暮救回来的那个学生，身上的藤蔓被大藤蔓赶走了，可他现在满身凄惨的伤势，血也止不住，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倒刺上有阻碍凝血的毒液。

　　大藤蔓在地上小幅度地滚来滚去，好像在纠结要走还是要留。

　　“这边三个人！谁来搭把手！”

　　离白不暮他们近的一个兵哥眼尖瞧见了他们，估计也瞧见了趴在白不暮身边的大藤蔓，满脸严肃紧张地喊人来帮忙。

　　大藤蔓终于下定了决定，顶端狠拍了一下地面，像是气恼地在出气一样，然后飞快地蹭了一下白不暮的侧脸之后，往界门那边游走了。

　　陈果导一直死死抓着白不暮的手腕，看到大藤蔓走了，才舒了一口气，苦笑道:“我还以为它要把你一起带走……”

　　白不暮回手拍拍他，两人半起身，拉着伤员往兵哥们那边挪，两个兵哥看见那条粗藤蔓跑了，也是松了口气，搭把手把他们三人扯回自己人阵营。

　　受伤的学生被扶走去处理伤口，没受伤的人七手八脚地把白不暮他们俩迎过来。

　　“还有三个……”为首的一名学生满脸戾气，恨恨地望着藤蔓逃走的方向。

　　兵哥们反应快，大部分人都给救回来了，只是有三个人，一开始的位置就离界门近，后来藤蔓们见势不对，又早早地把他们拖进林子，兵哥们根本没法接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消失在草木深处。

　　猎物要不就被救走了，要不就给拖回老家了，余下的几条一直在抵挡兵哥们的粗藤蔓看事态结束了，一甩身体跑回界门了。

　　几个兵哥还想追过去，被队友一把扯住，按倒在地上。

　　“……你也……送死……”风把兵哥们争论的声音传过来，断断续续的，难掩语气中的不甘和无能为力。

　　“沙沙——”

　　白不暮警觉地抬头去看，界门边缘的林子里，地面上的草丛被小小地分开一条道……是被藤蔓游动时分开的。

　　兵哥们收敛了情绪，手里篡紧匕首，各个严阵以待。

　　不断被分开的草丛突然停止了变化，众人不自觉地绷紧身子，站在最前面的兵哥们相互抵着，防止自己或者队友，一个冲动扑上去。

　　趴在草丛里的大藤蔓突然一动，甩过来三个浑身狼狈的人……是被捆走的三人。

　　兵哥们一部分还僵持着不动，另有几个人上前，搀扶着满身是血的学生回去，他们本就是最早被抓住的，又是最晚得救的，一身伤势最为严重。

　　大藤蔓丢完人之后，缓缓地原路退走了，众人看着被分开的草丛一点点恢复原状，都不自觉地长舒一口气。

　　“……大家准备一下，先回营地。”

　　辅导员平澜艰难开口，几个伤员已经被抬上担架送去营地了，等他们在营地大致处理一下伤势后，会直接送回军区，得到进一步治疗和观察。

　　没受伤的学生排好队回营地，兵哥们还不能走，除了几个受伤的，其他人呆在原地，他们要等军区派人来，帮助探查这些藤蔓的来处，突袭的原因，还要确认这一处驻点是否安全。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是受伤的学生和兵哥留下的，受伤严重的学生，血一直止不住，还好伤口都不算大，不然光是失血都能让人愁死。

　　另外还能闻到些许浅淡的草木味，可能是藤蔓断枝散发的味道，元半夏带着一些人在抓紧搜集，他们担心藤蔓断枝暴露在外太久，一些性质会改变或者消失。

　　白不暮看着驻点的人在四处整理，然后辛夷他们喊了自己一声，是要回营地了。

　　他应了一声，转身朝辛夷几人走过去，没走出三步，突然心脏像是被针狠狠扎了进去一样，白不暮脚下一下子失去力道，摔倒在地。

　　心脏还在抽痛，伴随着心跳一下一下的，心口也一抽一抽地疼，仿佛那根扎入的针，在被锤子一锤一锤地凿得更深。

　　耳边接连传来几声倒地的“扑通”声，心口又是一疼，白不暮眼前逐渐发白，入眼的事物都慢慢被光晕笼罩，失去形态，最后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他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