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魔蜮森林（三）•他心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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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黢黢的密林中心急如焚地疾行着，双花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黄檗留给他与众不同的感觉，虽然他也见到过很多个性爽朗有本事的男子，但是都同黄檗不一样。在黄檗死后两三年，双花才隐约觉察到，黄檗与他人最大的不同，乃是在于他的不设防。他对孩子不设防，他对同僚不设防，甚至对于妖怪他也保持着那种没有戒备的心。黄檗是如此精细和拥有天赋的术师，甚至连一首曲子也可以引发创造性的思考，但是他对人心却从来不曾设防，他只从最合乎道理的角度去思考，却不会想到会被报复，会被憎恨，会被窃取，会被嫉妒，他那么聪明，却天真得让人害怕。
那天回去的路上，双花敏锐地觉擦查到青蒿阴郁的情绪。
回到关龠居，青蒿忽然问他：“你是不是想跟黄檗学习？”
双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愣住了，随即规规矩矩地答道：“我是您的学生。”
青蒿诡秘地笑了：“是啊，我事事不及他，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的学生却比他的强多了。”
“您……”双花停顿了很久，终于问出口，“您嫉妒黄檗先生？”声音在后面几个字低得听不见了。
青蒿却不以为忤，冷笑道：“他名气大，法术好，虽然一把年纪了，可是居然还保持着那样的皮囊，说实话，我年纪比他小得多，可是看上去都这个样子了……恐怕我没有长生不老的福分，一生也活不到他如今的年纪吧。他将来还是要做三山长老的。你不觉得，天下的好事都让他占完了？”
双花没有回答，只留心看了一眼青蒿稍微有些衰老的脸，那眼角边缘果然是网上了几丝细小的皱纹。这本来不算什么，可是刻意强调的话，确实是显得老了。
“可他居然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上天怎么把所有的好事都给了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他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容易，什么难，别人哪一个不比他活得难？”青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不嫉妒他那些法术，我也不嫉妒他那张脸，我就是嫉妒他没心没肺。你们这些孩子，个个都想做他的学生；我们这些术师，跟他共事就觉得难堪……他把别人都逼到了极致，逼得无法忍受，可是他自己却那样没心没肺……他怎么可以那样没心没肺……”
青蒿的自语，听在少年双花的耳中，他忽然觉得害怕。他第一次感到，嫉妒是那样可怕的东西。
“双花你不明白，因为和你一样大的孩子，没有人比得上你，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嫉妒也用不着嫉妒。也许有一天，你的身边出现了比你还小，却比你还强的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吧。”
双花怎样也无法想到，青蒿那一天的话语里，埋下的竟然是杀机。
遇到癫狂状态的血河的，并不是只有黄檗一个人，而是他们三个人，面对杀戮成性的魔神所散发出的夺人心魄的杀意，双花几乎无法呼吸。
“你带他逃走吧，不能让小孩子死在这里。”他还记得黄檗这样对青蒿说。青蒿居然就真的逃走了，长大后的双花无数次地懊悔自己的怯懦，是因为他的存在，为青蒿的逃避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为必须要保护双花回来，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做，双花他还是个孩子啊！”
后来的青蒿就是那样对人解释的，那种口吻让他厌恶，可是他更厌恶成为了帮凶的自己。
他们并没有逃走，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的时候，双花和青蒿返回了发生过激战的地方，黄檗伏在地上，神志清明，还有微弱的呼吸，微微暗淡的黑眼睛温和地看着他。双花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原来这个眼睛明亮气势开阔的男人，也是会这样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吐吸着一丝半缕的呼吸。
双花记得自己是流泪了。他蹲下来想扶起这个折损了羽翼的男子。
可是青蒿却露出了笑容。
露出了笑容的青蒿，拿着变化后的尖锐法器，刺进了已经倒在地上的黄檗的身体。
血漫过了近在咫尺的双花的脚下。双花像是被药哑了一样，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先生，说不出一句话。他明白，是嫉妒，就是那个名为嫉妒的东西，让黄檗先生死在他信任的同僚手里，让自己的先生成了杀人犯。
青蒿轻轻地合上黄檗的黑眼睛，俯身在双花耳边说：“他死了，我会成为三山长老，你是我的学生，这个位子也会交给你……今天发生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真的可以么？怀抱着秘密，让除了皇天后土、先生和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够知晓？
回到蓬莱的双花总是不停地想到黄檗被杀死的场景，即使是在空旷无人的野外的时候，在夜深人静的寝室的时候，在言笑晏晏的酒席上的时候，在人声鼎沸的课堂上的时候。
为了让自己心静，他找了一个无人的下午，坐在池塘边打围棋谱。黑白棋子……棋是木狐……围棋就是玄狐和白狐……玄狐……黄檗……杀了他……思绪总是不可遏止地回到那一个鲜血淋漓的瞬间，他走不出这个梦魇。
“叮咣”一声巨响，身边仿佛有什么器皿落了地的声音。
“青蒿先生杀人？”一个低弱颤抖的问句。
听见这一声，双花觉得一瞬间甚至心脏都不跳了，抬起头来，手足无措地站在自己对面五步远的地方的，似乎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脚下砸了一只奶瓶、还有什么萝卜泥蔬菜泥鸡蛋羹之类的。
他看到了？他知道了什么？双花并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他懊恼的是自己的失神，难不成居然被人使用了读心术还丝毫没有察觉？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拎起小孩的衣襟。
读心术并不是不可以抗拒的，如果自己足够警觉的话，是完全不可能被他人读心的；但是既然已经被人知道了，那么就干脆抹销这孩子的记忆吧。双花把手掌用力抵在男孩的脑门上，运起法术——侵入对方内心的的时候，双花立刻觉察到不对，首先这孩子根本就不会用法术，所以对自己的侵入毫无防备。
而且，在黄檗被杀的影像之外，他还看到了自己——幼童的自己，少年的自己，那个英俊青年模样的，也是自己吧，还有……死在血泊中的……自己？双花猛然惊觉，他在这个孩子的意识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这个孩子并没有使用读心术，那么刚才那是什么？
几个曾经出现在教科书里的词语一闪而过。
天眼通？……他心通？……还是宿命通？[1]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法术，而是神通！
那是踏在法术的世界之外，属于鬼神、灵魂和天意的东西。
双花迫使自己摆脱深陷对方意识深处的状态，慌乱之中狠狠地把手抓着的孩子推倒在地。猛力呼吸了几大口空气，用手拭去额角的汗水，才发现倒在地上的小孩没有动静。
“嗯？”蹲下去一看，才发现小男孩居然晕过去了。
“喂！”他拍拍那张煞白的几乎没有肉的小脸，坏了，真的把人打伤了？
正急得没有办法，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成年人的身影。
“白英先生！”双花赶紧起身。
“双花公子，”白英的脸色似乎很难看，神情不悦地说,他年纪小身体又弱，他还没有学过法术，就算是冒犯了你，你也不至于把他打昏呀。”
“……”双花无言以对，“他是您的学生？”
“他是我儿子。”白英一边抱起孩子，一边瞪了双花一眼。
欺负比自己小的小孩，还让人家家长还找上门来……双花顿时觉得自己面红耳赤，惭愧难当。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魔蜮森林（三）•他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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