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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惊梦 ...

  •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长。
      仲夏的傍晚,香气微微弥漫。金辉笼罩着紫色的花朵,眯起眼睛来,那些光线就像夜幕中圆月周围的那道毛边边。只是一个炙热,一个清冷。
      半夜,屋内的闷热使我难以入睡。便起身,出门。独坐许久,直到有凉意,抱紧双臂。隐约觉得有人,抬眼望向门口。那个熟悉得浸入骨髓的人,就这样斜倚着木门,静静地,望着我。
      “你不该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我说。
      他便走过来,拥住我,下巴轻触我的额头,“想你了。”
      “我会无力抵抗。”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从前。其实我的抵抗也是为着他不两难。雍亲王宠着年氏,无论真假都得做得跟真的一样。半夜溜回府来与大老婆幽会,算怎么一回事?
      他却没有理会我这句话,低低地唤,敏慧,敏慧。我的名字,被他淹没在喉咙深处。
      除了迎合,我还能做什么呢?原来,我的身体念他已久。
      天没亮,他就走了。
      只有枕边,留着一点淡淡的紫色,单薄,微弱。
      没有因为他的眷恋而欣喜,也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悲伤。
      日子如故。
      十月,十四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并由固山贝子超授王爵,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好不威风。
      还是十月,年氏再次怀孕。府里另外三个已经有了经验,什么也都不放在面上。
      我带着钮钴禄氏去白晋那里小坐,喝咖啡,聊聊他在西北的一些见闻。说起敦煌,我两眼放光的样子,吓到他。
      “你回来也是短住,我多来几次,就受不了了?那你去雍王府,请你吃好吃的。”我食诱道。
      本来一进门钮钴禄氏见我跟白晋拥抱她就快倒地了,现在又听我说话的腔调,简直就要晕过去。
      白晋却是哈哈大笑,六十二岁的人了,一点也不见老态。可见日子有多么滋润。相比之下,老康的日子过得就差多了。
      坐了一会儿,放下送给他的咖啡,奶精。听他说还有正经事情,就不耽误了。又约好了去教堂做礼拜。才离开。
      出了门,也不打算回家。
      “去十三爷府上吧。”我对车夫道。
      钮钴禄氏就坐在我对面,也不说话。她整一个夏天的反常,我已经习惯了。都是我们的老公大人给惹出来的,他老人家自己不来收拾,最后还得我出面。
      “你恨他么?”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很清楚我在问什么,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问。因为我一向不关心。
      “别这么看我,不是爷让我说的。”
      “恨吧。”她轻声道。
      “爱他么?”
      她又看我。
      “我承认我也有点反常。”
      她笑了笑,嘴角拉得很长,妩媚模样,“没有爱,哪里会有恨?”
      我就不说话了。她很坦诚,甚至对我这个敌人都毫不避讳。是我喜欢的姿态。
      突然想到关于尼姑思凡的问题。若没有经历过男欢女爱,她们的确没什么可思的。可一旦有了缺口,欲望就会像洪水一样涌出来,堵也堵不住。胤禛的那个吻,让钮钴禄氏认清了一些东西,也开始不满起来。之前,她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你想要什么呢?”
      她望了望车窗外似流星划过的人影,说,如果我想,是不是就能要呢?可我并不想要那些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比如,人心。福晋知道爷书桌上的水仙,一直都是我在养着么?也许等到春节,福晋就看不到爷书房里怒放的水仙了。因为我不想养了。从四十六年起,整整十个冬天,我都在为一个男人养水仙,却只是为了让另一个女人去看上一眼。多愚蠢?
      我默然。
      她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我从来不夸那些水仙。曾以为没有鼓励,就没有动力。我只花半夜等花开,胤禛就花再一个十年每年送一盆盛开的水仙。我知道是她在养着,故而说放在爷的书房就好,我过来看书就能看到。其实她可以拒绝,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拒绝?如果此时道谢,显得我伪善。索性什么也不说。
      去了蔓菱那里,听大小娃娃齐声喊,场面几度失控。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说,你们家我再也不敢来了。神经会衰弱。
      傅司良寻了机会跟我说,十三爷的牛脾气是他见过所有病人里,最厉害的。怎么说都不听。膝盖上的毛病,要赶紧治。别看现在没事,那是因为年轻。等往后,有他苦果子吃。
      要怎么治?
      搬家。
      我皱眉,就你幺蛾子多。
      “这北方的气候,一到冬天,他就是活受罪。去了广州,加上妙手回春的我,包他好。”
      怎么可能?十三绝不会离开京城。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会离开京城。再想想其他办法。
      傅司良一脸愁苦,“我这妙医的招牌,就要活活砸在十三爷的手里了。”
      好好想想。
      十二月,十四出征。隆冬时节,老康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
      “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大将军胤禵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天安门,由德胜门前往。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胤禵望阕叩首行礼,肃队而行。”史官是这样记载的。我未亲临,自然看不到出征前壮阔的场面。而胤禛见了,也不会说与我听。
      眼下让我最头疼的,是绿衣。之前问了好几次,她只是反问,他竟是这样说的么?说绿衣不愿意跟他?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按我的理解,自然是十四撒了谎,或者是删去了一些内容,只挑了他自己得出来的结论。
      绿衣闷不吭声。等十四出征之后,她便越发地绝望起来。做事频频出错,最后不得不警告她,如果再这样,就直接请十四福晋来接她过府去。
      是日,正烤火取暖,听见丫头潇潇在门外唤福晋。
      “进来回话。”
      “绿衣姐姐不好了……”
      我大骇,这丫头,莫不是寻了短见?赶到严氏夫妇那里,说是已经不行了。
      “绿衣,你怎么这么傻呢?有话好好说,我不过是……”我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她跟了我十来年呀。“潇潇,你快去十三爷府上请傅大夫过来。”
      “福晋,不用了……吃了剧毒的药……”绿衣双唇发紫,微微张合,“十四爷让绿衣做的事儿,绿衣没做。绿衣……也不愿意去看十四福晋的脸色过活,只是连累了肚子里的孩子……”
      “绿衣!”我惊道,“你有身子的人,怎么还如此轻生?”
      她没有回答,慢慢闭上了眼睛。无论怎么唤,也已经听不到了。
      严氏夫妇泪如雨下,“不争气的丫头!”
      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嘉莲对她做过什么,我不知道。十四让她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我竟然对她说,请十四福晋来接她过府去这样的话。
      绿衣下葬半个月,我依然魂不守舍。
      胤禛回来陪我住,半夜一次次被我惊醒。一遍一遍地做梦,都是自己开了车,冲进水塘里去的那一次。无论怎么踩刹车,都不管用。深深地泡在水里,冰冷,窒息,没有空气。只差一点,就憋过气去。一身大汗。
      “敏慧。”他总是在深夜叫醒我,轻拍着我。
      到了年底,雪花大起来。夜里屋外也是白光光的。躺在床上,朦朦胧胧地听簌簌的落雪。咯吱,咯吱……似有脚步声。
      “爷,奴才苏培盛。”门外有人道。
      “说。”
      “王顺儿来报,侧福晋动了胎气,问您过园子里去么?”
      胤禛猛然翻身坐起,道,“我去看看茵茵就回来。”
      “你刚才说什么?”我迷糊着,问。
      他一愣。
      我这才惊觉,他在说,茵茵。他说的是茵茵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这样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再自然不过。
      “去吧,记得除夕要进宫的。”
      他没有说话,快速穿好衣服,出门去。
      开门的一刹那,放进来的冷气,穿过厚重的帘子,直扑过来。顿时睡意全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叫她茵茵。
      隔日,胤禛竟回府来了。
      我便遣了小林子去园子里传话给年氏,若还心疼爷,就搬回来住。
      年氏没说其他,让王顺儿帮着收拾,赶在除夕之前,回来了。
      热热闹闹的,雍亲王府,一家子,过大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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