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上身后》祝禺

3、chapter 3

　　丰阳市秦家在当地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往大了说，六七十年代丰阳市不靠山不靠水便靠秦家操办的高考补习学校争取到第一笔政府投资，从此变成为餐饮服装中介的连锁产业，丰阳的财政收入一大笔来自秦氏。
　　相传秦家人是始皇后代，不过人家秦始皇不姓秦，牵强附会也扯不了，故而转投秦叔宝族谱，好歹是名人之后，血液里自然与旁人不同。
　　外头都说秦家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秦学将谭时渊引进大宅，谭时渊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以至于他吃惊得说不出话。
　　“秦老爷子就住这？”
　　谭时渊趁人没注意，踢了脚摇摇欲坠的土墙试验承重，顶头的灰尘毫不客气地扑了他一脸：“咳咳咳。”
　　秦学嘘一声：“大师，这地方是我家祖宅，灵得很，不好乱说话。”
　　自从被谭时渊吓过一回，秦学便不再那么畏惧他，只见他生得年轻不自觉多提醒两句。谭时渊闻言笑道：“秦叔宝留下来的？”

　　这大师嘴怎么那么损呢？秦学没好气翻个白眼。
　　走进坍圮的大门，里头是个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天井里已杂草丛生，屋檐下结着人般大小蛛王，鸟鸣声不时响起，谭时渊蹇着步子尽量不踩到鸟粪。
　　秦学每走过一门边掏钥匙开锁，走到最后一间主屋，远远的，谭时渊便闻到一阵浓重的恶臭，不由皱眉道，待走进了瞧，才发现堂屋正中躺了具尸首，天气虽不暖和，但丰阳多雨水，此刻已经发霉长毛了，额上贴了一片黄色符纸，上头又朱砂画的镇符。
　　谭时渊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退几步，厉声道：“怎么回事，来时没人跟我提到你们下葬的是个粽子！这活我不干了。”他那点讨口的本事不被鬼上身就算谢天谢地了，还镇僵尸，开哪门子玩笑，说罢甩手就要走。
　　不料秦学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箭步冲到门外，谭时渊跑出几步，只听咔哒一声，竟然上了锁，谭时渊砰砰敲门，秦学隔着门说：“你来时是我秘书跟你联系的吧，她有没有说过我家情况。”

　　谭时渊有个屁精神跟他事：“放我出去，我跟你说你这是非法拘禁要吃官司的。”
　　秦学嘿嘿一笑，原本憨厚的声音此刻听来有些可怖：“对不住了哥们，老头死前非要点你来为他料理后事，咱们家的规矩便是人死后要停尸一个月，然后埋进堂屋雕花窗子后头，谁晓得突然有只野猫来窜门，老头就变成那样，猫也当场毙命了……唉，当地找了好几个道士人都不乐意干这档子事，人家都说你师傅过去很有本事，想必徒弟也不赖，只好拜托你了。”

　　谭时渊吼道：“我说我不干了，我是道士又不是捉鬼的，你这是小材大用，我师傅早就入土了你要找找他去啊。”

　　那厢传来秦学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实不相瞒，老头死后哥几个都闹着分公司分钱，咱没本事什么也没捞着，不过遗嘱里说了，谁要是把身后事给他办妥了，分10%的股份给他，我也是没办法啊。屋里有水电，冰箱有吃的，七日后我再来接大师啊。”
　　谭时渊咆哮道：“我饿了可以翻冰箱，你老头饿了吃我怎么办。”

　　说话声消失在第二道门锁间，谭时渊抬头看了正方形的天空和封死的天窗，掏出小灵通一敲，好家伙，什么鬼地方信号一阁都没有，最后一点念头也断了。
　　天色已经黑尽，屋中只剩一具粽子和谭时渊，哦，还有十几二十位雕花窗子里的秦家先人，热闹得很。
　　船到桥头自然直，谭时渊安慰自己，幸好他还背着那只双肩包，里头还有那本破破烂烂的账本，一本笔记本，一支派克笔，还有白手套，蜡烛等等丧葬物什，他原以为来看到回事一大堆家人推杯换盏借着葬礼谈生意，没想到秦科已死了一月还诈过尸成了只粽子。
　　真叫人脑壳痛。
　　说来奇怪，谭时渊翻了翻账本第三十一页，秦科的死期分明该是今日才对，怎么提前了那么久。当初他找到这本账本，统共只有短短三十页，但上面的人名却日日更迭，以至于谭时渊生意不断，不然上哪去找那么多死人，老张头给他留了个宝贝，至于宝贝不准就不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话虽如此，管他是僵尸还是其他，事还是要办的。
　　秦学坑爹了些，丧葬东西还是给他留着的，不过看样子，谭时渊摸了摸下巴，秦学是要他老头直接买到雕花隔板后，死人身子沉，谭时渊不知搬不搬得起。
　　吃过泡面，谭时渊开始一根根点蜡烛，行话叫长明灯，总共要点一百根，因为秦科咽气多时，去偏方倒头和小殓已经做过，死者家人也不在场，诸多事宜只得谭时渊代劳，他忙活许久，等到午夜，便只剩下送魂。
　　送魂的流程通常要司仪或是德高望重的长者，领着灯笼走到村里或者城里的桥边，河水边，一直通到墓地，每隔一段路放一盏长明灯。
　　然而秦家自古以来习俗便是葬在堂屋，谭时渊经历过水葬木葬，还没见过葬在堂屋的，也算开了眼。有考证说葬在堂屋是国内某南方迁徙民族的特色，听着虽然骇人听闻，却是取故去长者守护家人平安之意。
　　这回送魂仅仅直到门边为止，但这是不太吉利的。谭时渊左看右看，屋中唯一的出口，只有那处天井，他只好打起它的主意，经过天井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忽然窜过谭时渊肋下，他不自禁打了个寒颤，隐约中似乎听到什么笑声。
　　谭时渊默念了一段清心咒摒除杂念，又回到堂屋。

　　老人蜷缩在五尺长小棺材中，形状十分憋屈，也许是为了放下小小的雕花阁子，手脚尽被折断，以谭时渊的眼光看是有些残忍的。但旁人家事，他也不好置喙。将隔板放到一旁，他便深吸口气，合上棺门，抱起棺材预备放进阁子，不料棺木之沉超过想象，一个踉跄竟然将秦老爷子的尸首摔了出来，谭时渊看着那张在风中荡了一圈落到自己脚尖的黄纸，傻眼了。
　　往常都是几个人一同抬棺，从没发生过这种事。何况抬棺这种差事也不是谭时渊肯干的，他就是个安排人手说说祝词的司仪，这下真是夭寿了。
　　眼前那具尸首以奇怪扭曲的姿势挨着阁子门立了起来，谭时渊抱着空棺材不禁仰头赞叹道：“得有两米吧，这么高。”不知道怎么缩在那么小的棺木中，一转眼，粽子已经凑到他面前。
　　那阵熟悉的恶臭几乎要把谭时渊熏晕了，粽子豁牙咧嘴，两只死鱼眼直愣愣地朝谭时渊靠近，把谭时渊吓得拔腿就跑。
　　除了堂屋，耳房的门也没上锁，他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一把把自己缩进屋里，外头那只大粽子正在咆哮着踹门，谭时渊吓得半死，完蛋了完蛋了，得赶紧给秦学打电话，他手哆嗦地厉害，按了好几遍才按对号码：“喂，秦学…….”刚喊出口那头竟然给忘了！

　　这下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早知道就不该接这单生意，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谭时渊暗骂自己贪财误事，要不是秦家财大气粗一次性就给他打了十万巨款他也不会当机立断就赶来送上门给人吃，真是有命赚没命花。
　　正想着外头那只粽子已经挖破了一个小小的角，预备从那里钻进来捉谭时渊，谭时渊连忙随手拿起一个东西去挡，右手擦过口袋，忽然摸到一只那本账本，谭时渊连忙拿出来对着小灵通微弱的蓝光翻了翻，既然老张说这是宝贝，说不定上面有解决的法子。
　　秦老爷子的手已经伸进那处漏洞了，谭时渊躲在墙角飞快翻书，已是死马当活马医，忽然看到三十页那行字不知何时突然变了。
　　“秦科，三月三日，卒于丰阳市三槐坡，年七十八。”不是明日。
　　谭时渊瞪大眼，前一分钟不还是四月七日吗，又见泛黄的纸页显出两行浅浅的行书，“宅中多魅，身主遇魅受惊而亡，死后身形聚而不散，除之可解其祸。”
　　魅？
　　谭时渊脑袋忽然灵光起来：“那是猫？不对，猫身上的魅已经附到秦科身上，那就是另一种，这宅子哪有什么魅？”等等，多魅？
　　要说秦宅最多什么，只有鸟了。
　　但是那么多鸟，怎么能够一时除尽。谭时渊得到了解决办法，却陷入更深的困惑中，而那头粽子也把头伸进洞中，谭时渊慌忙就着手里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砸了过去，那粽子似乎受了惊，火烧火燎似的缩回头。只是不舍得离开，在门外不时探头探脑。
　　谭时渊不明所以捡起那圆球，粽子为何怕这玩意？
　　对着洞中光线一看，却惊得砸到地上，这竟然是个白生生的骷髅头。要说他浸淫多年，也不惧鬼怪，只是只骷髅头如今完整还连着一截脊椎，便说明，这屋中……谭时渊沉默地转过身，满屋子大大小小连通堂屋隔间的雕花阁子后各位秦家先人，有棺材的，没棺材的都一样阴气沉沉对着他的方向，其中一位的脑袋还被他拿来砸了秦科。
　　怪道秦科怕那颗脑袋，因为这是人家祖宗啊。
　　谭时渊累了半晚上，又见到码得整整齐齐如此壮观的人头，终于不负众望地厥了过去。
　　总归他福大命大，外头已是天光大亮，粽子畏惧日光炙烤缩回了棺木，叫他侥幸逃过一劫，还睡足了力气。
　　这......当然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