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爱》大豆牛牛

27、第27章

　　电影散场后，两人打了一辆车，林奇把郭海涛送回家后才回的自己家。刚进家门，林奇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洗澡，郭海涛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怎么了？”林奇接起电话问。
　　郭海涛那边似乎有些犹豫，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林主任，你是不是要谈恋爱了？”
　　“啊？”林奇愣了愣。
　　郭海涛道：“我听到你打电话了，有人追你吧？”
　　“是。”林奇有些犯懒地躺到沙发上，把一只脚翘到沙发背上搭着。
　　“你喜欢她吗？”郭海涛快速追问了一句。
　　林奇很想问问郭海涛你有什么资格过问这件事，但想了想，也许郭海涛也不明白为什么，也许他只是不想失去现在这样有人陪伴的生活，也也许，他只是非常普通的关心一下自己的领导兼朋友。总之，不论是哪一种原因，都不会是林奇期待的那种。
　　林奇闭上眼睛，很淡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郭海涛似乎没想到林奇会这样说，也或许是这个答案不让他满意，他顿了半天，才犹豫着问道：“如果你交了女朋友，不陪女朋友的时候，我们还能一起去打球吧？”
　　“能。”林奇道。
　　郭海涛叹了口气，坐在床上有些发呆。他其实不太开心，一整个晚上都不开心。林奇闷头喝酒他看到了，林奇打电话的内容他听到了，林奇看电影时的心不在焉他也感觉到了。郭海涛知道林奇心情不太好，他想做些什么让林奇心情好起来，但是自己太笨了，不知道该做什么。从私心出发，郭海涛不希望林奇谈恋爱，但是林奇一个人的生活状态又让他觉得不忍心。他贪恋和林奇在一起的舒心和安逸，但是心里又清楚这样的舒心和安逸不会长久。
　　郭海涛特别纠结，因为讲好课而带来的兴奋因为这样的纠结而彻底消失了。
　　林奇等着郭海涛说下去，郭海涛却在一声长叹之后没有了下文。
　　“干嘛叹气？”林奇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郭海涛顿了顿，道：“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林奇知道自己有些穷追不舍，但他不想停下来。
　　“不为什么，可能是……哎……”郭海涛又叹了口气，问：“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就是……我希望你找个会照顾人的女朋友。她会照顾人吗？”
　　“你真是……”林奇笑了笑，道：“太能操心了。”
　　“我本来也不是爱操心的人。”郭海涛有些郁闷：“我姐不找男朋友的事我还没操过心呢！”
　　“你的意思是，你把我当你哥？”林奇笑着问。
　　郭海涛愣了一下，继而也笑了起来，道：“可能是吧。”
　　林奇笑了笑，没说话。
　　郭海涛想了想，还是叹气，道：“其实我知道是为什么？”
　　“什么？”林奇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能操心，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郭海涛道。
　　“试着说说呗，提高一下表达力！”林奇边说边往卧室走边开始脱裤子。
　　“行吧。其实主要是你太好了，对我也太好了，我就忍不住想多操点心，希望你能每天开开心心的。”郭海涛说完，又补充道：“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林奇正在脱裤子的动作停在了原地，他愣了一会儿，忽然有些释然地笑了。就这样吧，林奇想，一个直男，还能要求人家怎样呢，如果性向是那么容易能改变的，他当初也不会和杨雪离婚了。
　　“林主任？”郭海涛听不见林奇回话，叫了一声。
　　林奇把脱下来的裤子扔到一边，拿了睡衣往浴室走，道：“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吧，我也要洗漱休息了。”
　　“那……行吧。晚安，林主任。”郭海涛道。
　　“嗯，晚安。”林奇把上衣也脱下来扔进洗衣机，又加了一句：“我即使谈恋爱了也还是会和你一起打球吃饭的，放心吧。”
　　郭海涛在听到林奇这句话后终于在这个电话即将结束的时候真正笑出了声：“好的，林主任再见。”
　　挂断电话，林奇却没有马上进去洗澡，他在浴室门口愣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林奇想，即使和郭海涛之间不会有什么，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和郭海涛这种朋友式的相处方式是很让人舒心的，既然如此，那就这样相处下去吧，至于别的，林奇决定不再多想了。林奇想，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没理由连自己的感情都控制不了。林奇又想，或许正如杨雪所说，自己该有一个新的开始，该给自己一些更多的选择了。
　　由于抱着这样的想法，第二天毕竞打电话来问他要不要去看演唱会的时候，林奇很干脆的回了一个好。
　　林奇答应毕竞的当天晚上，杨雪就打电话过来问了。当时，林奇正在和郭海涛一起吃晚饭，他就站在客厅里接的电话。
　　“你答应毕竞了？”杨雪问，听着跟宣布自己中了彩票似的，特别兴奋。
　　“我只答应了跟他一起去看演唱会，别的没答应。”林奇说。
　　杨雪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道：“那也不错啊，如果你不喜欢他的话，连演唱会也不会去的吧？”
　　“那倒是。”林奇刻意背转身不去看郭海涛，平淡道：“他还挺有意思的。”
　　杨雪笑了起来：“等你们成了一定要记得请我吃饭。”
　　“一定的。”林奇说，有些提不起精神，他真的做不到像杨雪一样兴奋。
　　“我要吃三顿，你一顿他一顿一起一顿。”杨雪又道。
　　林奇笑了起来：“感觉我们成不了都对不起你的胃。”
　　“那是。”杨雪嬉笑着，转而又换了严肃的口吻：“说真的，你认真试试吧。”
　　“我知道，说的我好像对谁不认真过似的。”林奇道。
　　和杨雪又聊了几句别的，林奇挂断电话，走回餐桌旁坐下。郭海涛抬头看了林奇一眼，没有多追问什么。毕竟是成年人了，谁还能像小孩子似的，你是我的朋友，就不准是他的朋友，没有这样的道理，况且林奇要决定的是他的人生大事，郭海涛不可能因为一顿丰盛的晚餐就不准林奇谈恋爱。
　　五一放假的时候，郭海涛回家和他妈种玉米。他是给林奇冰柜里装满菜，又和林奇一起吃了午饭才回的家。回了家他妈已经在地里了，郭海涛放下电动车就去地里跟他妈忙活，忙到快天黑的时候，下了点小雨，他们才往家走。路上，郭海涛随口问了一句：“我爸呢？”
　　“谁知道死哪儿去啦！”他妈说：“昨天半夜开始念叨，早上我迷迷瞪瞪睡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郭海涛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妈：“又念叨什么呢？”
　　“谁知道？”他妈道。
　　郭海涛抬头看了看天，雨下大了一点，天上云压得挺厚，看样子还要下一阵子。郭海涛道：“我去找找他。”
　　“哼。”他妈冷笑一声：“爱去哪儿去哪儿，死在外面最好。”
　　郭海涛没听他妈说完，跑回家拿了把雨伞，骑着电动车出门去找他爸。其实郭海涛也不知道该去哪找，就在附近几个村子里转了转，问了问路边几个小卖铺里的人，都说没见过。
　　雨果然下大了，雨伞打不住，郭海涛被淋得满身满脸都是水，天气又不是很暖和，到后来郭海涛牙齿都开始打架了，才不得不往家走。
　　回到家，他妈已经睡了，炕上放着个盘子，盘子里有烙好的饼，地上灶门口堆着许多柴火，占了大半个地。郭海涛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就站在门口换了身衣服，吃了几口又干又硬的烙饼。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在家里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郭海涛听着雨声，看着这个又小又挤又乱的家，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
　　郭海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了压心里的火气。他其实已经很久不曾烦躁过了，懂事以后，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后，对这个家的一切习惯了以后，他就不再会生气了。可是这一次，心里的烦躁来得特别汹涌，郭海涛压了几次，没有压下去，便抬脚一脚踢在了墙边的一张桌子上。桌子上乱放着的一个盘子应声落在了地上，他妈应声爬了起来，还没睁开眼就开始骂：“大半夜不睡觉找死呢？”
　　郭海涛回头看了他妈一眼。
　　他妈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是郭海涛，咕哝道：“别去找了，睡吧，丢不了。”
　　郭海涛绕开一地乱七八糟的障碍，在墙边找了个地方和衣躺下了。
　　其实郭海涛家有好几间正房，但一直也没人收拾，所以自郭海涛记事起，他们一家人就挤在这间又小又乱的房子里。他们一家人，自他记事起，就是这样的。他爸的神经和暴力，他妈的冷漠和念叨，他和他姐的挣扎与孤独。一直以来，毫无改变。
　　郭海涛并没有睡踏实，半睡半醒间，听见外面的雨停了，他坐起身，披了件外衣，骑上自行车，沿着从村子进城的路又找了一圈。郭海涛重点找了几个桥洞和几座烂尾楼，没找见他爸，倒是解救了一只陷在泥坑里的小奶狗。
　　郭海涛没什么大耐心管这只小狗，把它安置在一片干净的空地上，坐在路边给亲戚们挨个打电话。郭海涛是个一和长辈们交流就会感觉压力的人，姑姑叔叔姨姨舅舅姥姥一圈电话打下来，郭海涛觉得自己精疲力尽，恨不得把手机扔出去再也不碰一下。
　　郭海涛正在用意念控制自己不要做冲动的事，手机忽然在手里响了起来。郭海涛手一抖，差点真的把手机扔出去，他慌乱接住手机，一看，竟然是林奇。
　　“林主任？”郭海涛犹豫着叫了一声。
　　林奇在家陪他妈购了物做了饭整理了文件，在百无聊赖的五一假期第二天，他终于下定决心给郭海涛打了个电话，约他去来个短途旅行，没想到郭海涛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
　　“你怎么了？生病了？”林奇问。
　　“没。”郭海涛愣了愣，问：“林主任，你有事吗？”
　　“想问你想不想出去旅个游？”林奇说。
　　“去哪儿？”郭海涛下意识问了一句，又郁闷道：“我去不成。”
　　林奇没想到郭海涛会这样说，在他的意识里，不论他想干什么，郭海涛都会很高兴地和他一起去做。
　　“怎么啦？”林奇问。
　　郭海涛犹豫了一下，道：“我爸找不见了，我正找他呢！”
　　“找不见了？”林奇一愣，又问：“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郭海涛说：“昨天早上就走了，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晚上也没回来。”
　　“你别着急。”林奇问：“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发生过。”郭海涛揉揉脑袋：“我爸就……经常间歇性不正常。”
　　林奇听着郭海涛黯然的语气，心里很难受，道：“我过去陪你找吧！”
　　“不用不用。”郭海涛吓了一跳，从地上跳了起来。
　　林奇没说话。
　　郭海涛也没有马上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真诚道：“谢谢你林主任。”
　　林奇还是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听郭海涛说。
　　郭海涛又道：“真的，虽然不用你过来，但你有过来帮我的想法，我就觉得特别感激。真的林主任，特别谢谢你。”
　　林奇笑了笑，正想说话，郭海涛又低声问道：“林主任，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林奇说：“你不用我过去我就不过去了，不过要是再找不到，就报警吧。还有，如果需要我过去，就给我打电话。”
　　“行。”郭海涛叹了口气：“林主任，你找别人去旅游吧，我去不成了。”
　　林奇笑了笑：“我也不去了，下次再和你一起吧！”
　　“行呀！”郭海涛激动起来：“下次假期是什么时候？”
　　林奇想了想：“六一吧！”
　　“六一我们有假？”郭海涛吃惊了。
　　“嗯，沾孩子们的光。”林奇说。
　　“太好了！”压抑了一天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了一些，郭海涛问：“我们到时候去哪儿？”
　　林奇听着郭海涛雀跃的声音，也跟着开心起来：“到时候再定吧，你先去找你爸。”
　　“好。”郭海涛说。
　　林奇再次叮嘱道：“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打电话！”
　　“知道。”郭海涛说。
　　挂了林奇电话，郭海涛回了趟家。他妈已经去地里了，不知道吃没吃饭，家里也没有做过饭的痕迹。郭海涛在箱子里找到一袋牛奶，过期两天了，但他没找到别的可以吃的东西，就把它喝了。
　　这种感觉，真他妈的操蛋！
　　快到中午的时候，郭海涛接到了他姑姑的电话。在郭海涛的记忆里，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他姑姑对他挺好的，可是后来，他姑姑不知道和他妈发生了什么矛盾，两家人就不太来往了。这次打通电话，他姑姑口气不太好，道：“你爸来我家了。”
　　“多会儿去的？怎么去的？”郭海涛问。
　　“刚进门。哥，你咋来的？”他姑姑问了他爸一句，又对郭海涛道：“步走来的。”
　　郭海涛愣了一下，他姑姑住在离城市挺远的村子里，有五六十里路呢，他爸步走过去的，还是在大下雨天？郭海涛忽然又开始无名愤怒，他猛地抬脚一踹，又踹在昨天踹过的桌子上，桌子腿咔嚓一声断了。
　　“操！”郭海涛骂了一句。
　　他姑姑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道：“你别担心了，我让他吃了饭休息好，送他坐班车回去！”
　　郭海涛呼了几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怒，对他姑姑说：“别了，我坐车过去接他吧！”
　　挂了电话，郭海涛没敢多耽搁，叫了辆车送他去坐班车的地方。
　　路上，郭海涛接到他妈的电话：“哪去了？还找呢？”
　　郭海涛道：“我爸去我姑家了，我坐车去接他回来。”
　　他妈骂骂咧咧了几句，也没等郭海涛说话，就挂了电话。
　　郭海涛到他姑姑家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他姑父刚从地里忙活回来，等到郭海涛进门，他姑姑才把做好的饭端上来。在郭海涛的印象里，这样和亲戚坐在一起吃饭的经历是新奇的，然而感觉却并不坏。
　　吃饭的时候，郭海涛一直在观察他爸，除了还在不停的念叨外，似乎背也驼了，脚也拖着。郭海涛在心底为他爸点赞，走五十里路的硬汉，真值得人崇拜。表面上郭海涛却是对他爸置之不理，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由于郭海涛的这个态度，午睡后送他们去坐车的时候，他姑姑对郭海涛说：“你爸这么多年了就是这个样子，你别和他置气。”
　　“我知道。”郭海涛说。
　　他姑姑叹了口气，道：“年轻的时候，我特别怨你妈，就觉得她既然受不了我哥这样当初干嘛结婚，既然结了婚，为什么就不能对他耐心点？可是后来，我又想开了，任何一个女人，摊上你爸这样的男人，都不能没有怨言。可是海涛，你妈一辈子没对你爸好过，你和你姐却不能，因为他是你们的爸。别怨他！”
　　郭海涛安静地听他姑说完这些话，然后道：“不怨他是不可能的，我和我姐，我们家，全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郭海涛回头看一眼身后念念叨叨的他爸，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精神有问题。”
　　他姑一愣。
　　郭海涛笑了笑：“不过我会照顾他的，毕竟他是我爸。”
　　“哎。”他姑又叹了口气：“你爸这个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郭海涛想我一个学心理学的都还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呢，他道：“我现在工作了，准备放假的时候带他去精神病院看看。”
　　“看看去吧。”他姑道：“也不知道怎么弄成这样的。”
　　郭海涛皱了皱眉头，想，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
　　班车开过来的时候，郭海涛先让他爸上的车，然后他把身上几张整钱塞到了他姑姑手里。他姑姑一愣，想要还给他，郭海涛已经跳上车关上车门，车慢慢开走了。
　　回到家，他妈妈又在睡觉，家里冷锅冷灶的，也没有做饭的迹象。郭海涛去了趟小卖铺，买了点面条和豆角，准备做焖面，可是回到家，又发现冰箱里肉没了，只好再去买。
　　在第二次去往小卖铺的途中，郭海涛忽然想到了林奇家那个总是装得满满的却又秩序井然的冰箱。林奇从来不用做饭前才去买材料，他会把一个星期想吃的菜都买齐，并且，林奇似乎总是知道如何把一道简单的菜做得色香味俱全。郭海涛曾经想要和林奇学厨艺然后承担做饭的使命，但是想要达到林奇的水平，似乎难度较大。
　　哎，如果林奇交了女朋友，他似乎也没有学做饭的必要了。
　　回到家，他妈已经醒来了，正蹲在地上削土豆皮，看见郭海涛，问：“吃什么？”
　　“焖面吧。”郭海涛看了看院子里：“我爸呢？”
　　“谁知道？”他妈道。
　　郭海涛皱了皱眉，很想问问他妈，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但是郭海涛最终没有问出口，他只是放下肉，到院子里去找他爸。
　　他爸正在一间凉房里对着一个古老的铁皮柜子念念有词，似乎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看起来心情特别不好。
　　郭海涛本打算晚上回租房那边住的，看样子也回不成了。他爸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时会动手打人。小时候，他和他姐就经常莫名其妙被揍一顿。他妈挨的揍更多，因为她总是没完没了地抱怨和牢骚，还有辱骂。
　　有时郭海涛很想告诉他妈，你不要跟一个病人一般见识，你即使再有多少不满，再发多少牢骚，也改变不了你的男人是个废物的事实。就像改变不了他有这样一个爸爸的事实。
　　可是郭海涛只是想了想，他没有和他妈聊天的习惯，他妈也没有。郭海涛擅长的是沉默，他妈擅长的是抱怨，聊天对他们来说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