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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骏马骄行踏落花 ...

  •   清晨,圆圆的荷叶舒展开来,初阳为它铺上满面金辉。昨夜残留的水露晶莹剔透,在莲叶上滚来滚去,迟迟不肯跌落池中。

      放眼望去,碧浪如涛,舞动随风,荡起温柔的涟漪,时不时地现出几枝荷尖。层层翠绿掩映薄红,花蕾之上早早停驻着一只蜻蜓,欲走还留。白色罗帷迎风温柔飘飞,露出对坐的两个身影。

      殷元昭同往常一样,仍旧是一身青衣。柳如卿换了天水碧的襦裙,裙上印着青竹,尤其淡雅。

      月初《本草图经》编纂完成,白老爷怜惜她们辛苦,遂放了两人长假,道暂时不必去济世堂坐诊。林燕飞早前伤心亏了身子,这段时间不过是强撑了口气罢了,已经被家里接了回去,柳如卿才有了些许空闲。适逢昨日王府车驾来接,自雪竟巷回还时,天色已然黑透。待在远香堂用过晚膳,殷元昭瞧她面容疲惫,不意再扰她,嘱咐了瑶琴等人细心照顾便告辞离去。

      今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柳如卿不待人催就起了。远香堂的紫薇比之去年还要茂盛,密密的细香于风中摇曳。桥下的睡莲半开半醒,锦鲤不知疲倦地窜来窜去,浅黄深紫,红云忽聚忽散,煞是好看。瑶琴命人端来早膳,两人随意用了些。

      柳如卿得知殷元昭今日休沐,便兴致勃勃地备下棋盘,遣人去请。她连着几月没碰棋,手中着实犯痒。正巧殷元昭亦命齐越前来,说是莲池漫天碧色,荷花渐露姿容,邀她望荷亭赏景。两人心有灵犀,遂在亭中摆了棋盘,一边赏景一边对弈,可谓风雅。

      只可惜柳如卿水平本来就次,又许久不曾琢磨,技艺生疏不少。纵使殷元昭连让九子,也难逃一败。几局过后,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她单手托腮盯着棋盘,碧玉棋子通透,恍如莲叶一色。棋盘之上,白子全面溃败,恰似池中尖荷,周身漫天翠碧,难以突出重围。她捏着棋子左看右看,摇摆不定,几经犹疑才下了一子,又觉不妥,正待拿起,就听到殷元昭轻咳:“落子无悔,才是君子所为。”

      柳如卿明眸转动,双眉一挑:“我又不是君子。再说,下棋不语真君子,堂堂肃安王爷竟还要与小女子为难,真没有大将风度。”俨然忘记前几局是谁耍赖闹着平局。

      殷元昭唇角勾起,眼中蕴起淡淡的笑意,难得见她卸了往日的冷静,满脸的灵动可爱,索性任由她去,还亲自捡了白玉棋子放在她的手心,示意她重新来过。

      柳如卿知道他有意调笑,瞪了他一眼,右手一卷,白玉棋子落在指间,温润圆滑。她尝试着在其他几处落子,无一不是败象。她偷偷抬眼,殷元昭却是不看她,自顾优哉游哉地浮了浮茶盖,一副不足为惧的样子。她撇了撇嘴,一脸不服气,却不知这副模样尽被殷元昭收在眼底。

      片刻后,她实是无奈,扔了棋子懊恼说道:“棋道于我,就如对牛弹琴,心通六窍。”

      殷元昭拾起她乱扔的棋子落在她方才不曾注意的地方,经此一步,虽不是颓势逆转,但也避免满盘皆输。柳如卿好奇地捡起棋子又落定,不过一子之差,局面即刻不同。

      “术业有专攻。你研习医术,仅此就有许多人不及你。”

      他语出安慰,柳如卿却心有戚戚焉。

      “可惜仍救不了所有人。”病迁坊病亡人数众多,千百户家破人亡,更有甚者一室尽空,留下旧宅蛛丝结网,杂草丛生,蝉鸣无人惊扰,声声倦啼。

      “凡事尽力而为,无愧于己,对得起天地、本心即可。”

      殷元昭声音沉稳,一字一句刻在柳如卿的心上,如山林的淙淙清泉冲走一切污迹。她稍稍低下头,暗暗抚慰自己,忽而问道:“不知罗义的父母可痊愈?”那晚罗义未答,她后来也没继续问。病迁坊中患者来来往往,生死就在朝夕之间。

      殷元昭诧异道:“为何这么问?他自幼父母双亡。”

      柳如卿不意再下,棋盘上的碧玉白玉棋子被她分开装进雕花棋盒。闻言手中一松,玉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心思灵巧,料想定是当初罗义遵循殷元昭之命,又恐她心生担忧,才找了托词。

      荷风送香,恰如柳如卿泛起的丝丝甜蜜。眼前人知她甚深,怎叫人放得下。

      她又问道:“罗义听你的命令,却为何不在京畿大营,而是在金吾卫?”据她所知,殷元昭并未执掌过金吾卫。

      殷元昭轻轻一笑,随意道:“总要做些万全之策,以备不时之需。”

      微风顺着水面吹来,不带一丝热意。

      柳如卿突然觉得浑身焦躁,好似一股不适在体内久久不去。严若明临死之前的告诫又在她的脑海中回旋。她端过茶盏假作口干,余光瞥见殷元昭捡起余下的棋子,命人撤了棋盘。手指骨节分明,她握过那双手,手心满是老茧,还有几道疤痕。

      刹那间她满腹心思欲脱口而出,既替他委屈,又为他担忧。然而就在即将出声之际,她还是咽了回去。何必问,以何问。不管他身世真假,不论他权势高低,她看中的仅仅是殷元昭这个人而已,是云安对视时的脸红心跳,是点漆双眸中让人沉迷的深邃。

      可是身处凡尘俗世,怎绕得开纷纷扰扰。她微微抿了一口茶,暗自思量。太妃的未尽之言和她的争,母子之间的争吵,绝不止仅仅为了保命这么简单。她相信殷元昭多年运筹帷幄,这点自保能力不至于没有。那是为了什么?

      她竭力缕出一条思绪。突然想起去年崔云之提及殷元昭生辰之时,顺口说起十月魏王的生辰礼。莫非……她忙把茶盏搁在桌上,却还是泼了些茶在身上。霎时她为自己的大胆震惊,又害怕这的的确确是真相——自太祖以来,即位者非嫡即长。如此看来,曲想容的心思昭然若揭,这……也难怪殷元昭与她不和。

      她偷偷去瞧,不意正对上殷元昭担忧的眼神。

      “刚叫了你两回,”殷元昭道,“是不是身体不适?”

      柳如卿摇摇头,道:“只是觉得有些闷。可能是坐的久了。”说罢立马站起来,好似要证明自己无事一样。

      殷元昭拉她靠近自己,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确定无碍才放心。又见她神情颇有些不自然,知她心里藏着事,也不多问,道:“你前些时候不是说想学骑马?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去御马场,好不好?”

      皇家御马场位处上京北郊,北靠高山,南临玉湖,占地绵延五十余里,驯养着数千匹骏马,以供皇亲贵族之用。其地水草丰美,林密岭峻,鹿、獐、熊、豹不计其数。每逢秋猎,俊俏儿郎为博圣宠,在此大显身手。御马场内部还建有蹴鞠场和骑马场,地面平缓无草,又用特殊的铺地之法,使之尘土不扬。

      殷元昭带着柳如卿抵达之时,御马监的郎官闻讯前来,听得他想挑马,即遣了人带他们前去。

      “你初次学习骑马,先挑一匹温顺的。”

      柳如卿对于马的印象,还停留在“奔虹”的矫健,一心只往高昂熊俊的马面上看。听殷元昭如此说,吐了吐舌头,回眸往另一边瞧去。

      良久,柳如卿指着其中一匹白马说道:“如何?”白马白的似雪,只在额间有一点灰白,立在马厩中尤为显眼。

      白马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闻言甩了甩马尾,顺着她的手指往前凑了凑,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柳如卿只觉指尖一片湿润,见它略同人性,走近一步摸了摸它耳后鬃毛,顺溜光滑,如同抚摸上好的锦缎,舒适地让人流连不舍。

      御马监的官员见她着实喜欢,又未听到殷元昭不许,连忙牵了白马出来,着人装上马鞍之后,才递给柳如卿缰绳。

      白马与柳如卿差不多等高,她方才因着新奇,颇有些兴高采烈,等真牵了缰绳又生出些畏惧来,尤其七夕闹事纵马之事还留给她些许后怕。

      殷元昭见状,亲自扶了她上马,让她收短缰绳撺在右手,左手拉着挂环,细细说了骑马的要点,最后安慰道:“有我在旁边,你放心就是。”

      柳如卿莞尔,坐在马上放眼望去,依稀能见着远处的山脉。

      殷元昭轻轻拍了下马背,白马被其鼓动,微微挪了两步,柳如卿一时不备,坐的十分不稳,眼看着就要跌下来。她连忙按照殷元昭的吩咐拉紧缰绳,将上身坐直放松下来,一套动作下来,竟能稳稳当当地骑马慢慢前行。

      她不禁有些得意,转过头去找殷元昭,就见他牵过“奔虹”翻身上马,端得是行云流水,英姿飒爽,看得她欣羡不已。

      殷元昭御马骑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绕着骑马场慢慢走了一圈,见她已然适应,继而鼓励道:“你尝试小跑看看。”

      柳如卿嗯了一声,随即抖开缰绳轻轻一挥。白马感受到她的意思,马蹄在地上刨了刨土,打了个响鼻,跃跃欲试。待柳如卿下令,步子便比方才跨的大些,小跑着往前方行去,外围的鼓乐围栏悉数后退。一圈之后,柳如卿忽然被甩的后仰,白马双蹄高高扬起,嘶鸣过后不受控制地越跑越快,如风驰电掣一般疾速前进,两旁之景只余下残影。

      柳如卿受惊,拼命攥住缰绳伏下身去,不敢放松一刻,唯恐被摔下马。霎时间她被颠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恍惚人浮在九霄云端。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刮的她脸生疼,夹杂着数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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