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临安君

12、真君神殿众神大战，天璇玉华不幸丧生

　　真君神殿矗立在三十二重天，离三清所统的清净天不远，乃仙气最为鼎盛之地。

　　神殿的主人，在外威风凛凛，大杀魔界的显圣真君，如今却为了道侣一事急得忙里忙外，坐立不安。

　　三圣公主见自家姊姊这般焦心，不禁嬉笑道，“二姊，你这回宴请了哪几位？”

　　“只请了几位北斗星君。”玉茗斟了杯山茶花泡的瑶池仙水，细细品罢，却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搞得尽人皆知。”

　　“这结道侣乃天命所牵之红线而成，可是天大的事啊！”玉华故作夸张，将往事添油加醋了不少，“长生帝君当初为了天枢星君宴请了整个天庭，那次是天界三十万年来最盛大的婚礼。”

　　“那一场婚宴，众仙送上不少祝福，瑶池宫的百位花神也来助阵，这六界中最好看的花儿从北巅的天枢宫一直铺到南天门，又从南天门铺到了三十三重天，多少仙神羡慕呀。”

　　玉华满怀神往地回忆完，便嗔了自家姊姊一眼，埋怨道，“你怎就这么榆木脑袋，一点儿也不懂女孩子心思，该不是打仗都给打糊涂了罢。”

　　玉华抢过自己姐姐手中的茶盏，饮罢剩下的半杯，润了润喉，继续道，“不过呀，这天命也有出错的时候。就说说紫微，因为天命错判，一个不小心落入轮回，害得众仙都难过极了。”

　　“是我之过。”玉茗想起紫微之死，自责起来。

　　“依我看，分明是天命和她们过不去，这次伏魔之战也是天命的旨意。”玉华哪里知道自己这随口之语，竟然一语成谶，并伴随着这几位星君堕入人间。

　　见自己开了个坏头，玉华赶紧打住，另起一题道，“哎，也不知大家来了没有，这做妹妹的也得去接客了。”

　　玉华移形到了殿外，迎面而来的便是身着白衣的摇光星君。她不禁懊恼起来，暗骂起自己这开了光的嘴，只好强撑起满脸笑意，“摇光，还请往里就坐。”

　　“多谢三圣公主。”摇光微微颔首，她扬了扬七星锦袍，散去云气，便移形往里去。

　　适时，一位玄衣女子自云端而下，正是天玑星君。纵是娇蛮惯了的玉华，见到这位总是带笑的玄衣女子，也会不禁发怵。这人捉弄过她好几次，害她在百花仙子面前丢了好几次丑！

　　“玉华便这么怕我？”天玑绕起玉华的发梢，又俯身过去，勾了勾她的下颌，看着僵硬不已的玉华，她不禁噗嗤一笑，也不作答，径自移形而去，还特意吹出一阵尘风，呛得玉华不住地咳嗽。

　　三圣公主气得跺了跺脚，趁着天玑离去，暗暗咬牙道，“改日我找玉兰姐姐告你的状。”

　　这边方罢，云雾之上飘落一位身着月华袄裙的的凤隐星君，如孤寒明月晕耀光华。玉华还未唤出，却被无视了过去。

　　哇，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玉华嘀咕道，“这七星一个比一个要难伺候，果然还是天璇好些。”

　　紧随凤隐的便是红衣胜血的开阳星君，她左眼角下一枚泪痣美得动人。玉衡星君身着的百迭黄裙，其上绣刺着千年银杏叶，她环抱着中阮而降，清冽的琴音沁人心脾。而绿裳的天权星君，手捧一本无字天书，但听说其能读到六界所有书籍。

　　“三圣公主，姐姐妹妹不拘礼数惯了，还请多多担待。”不愧是人间的文曲星，天权星君生得赏心悦目，说的话也好听。

　　“哪里的话，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玉华回笑道。

　　这说是七星，实则是有九位，除却人间熟知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还有两位便是凤隐与凤梧，只不过这俩时常被天命派去捉拿妖魔，是以在七星轮值之时并未出现，人间便也一直唤北斗七星。

　　如今，天枢星君下凡去找长生帝君转世，凤梧正巧被派去修罗道探察。这么算来，几位客人也算是到齐，就只差另一位主人翁了。

　　也不知天璇来了没有，真是的，可别让这几位星君白跑了。想罢，玉华却不由得忧从中来，也不知心里这百般滋味哪里言说，其实这礼结不成也好……哎呀，我怎么可以这么想，她们可都是我顶顶好的姐姐啊。玉华甩了甩脑袋，只专心地等起天璇。

　　这念谁，谁便来。身穿碧衫裙的飘逸仙子踏着莲花而落，她收了收被风吹起的袍袖，不解道，“玉华，你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哎，你进来就知道了。”玉华双手拉起天璇的微寒玉臂，“可是大惊喜呢。”说着二人便移形入了殿。

　　殿内设了宴席，铺了不少山茶花和雪莲花，自雕梁至秀柱，满是韶华，给冷冰冰而又寒气逼人的宫殿添了不少仙气。几位星君好整以暇地等待，还有玉华的殷切，天璇若是还不明白可真是要枉费了这千年修行。

　　“你们都不问我意见，就强行办礼？”天璇似乎怪罪道。

　　“天璇，我看你们也该办了。”天玑饮却太上老君送来的兜率美酒，笑道，“这老拖着也不是个事。”说罢，望向了摇光，众人一阵沉默。

　　“三姐姐，今日是喜事，我们不说别的。”天权和气地解围。

　　摇光并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她与紫微帝君的关系，她们之间已经不能一语道清。这名白衣星君便只是淡笑道，“天璇，我们都是真心祝福你的。”

　　“哎，话不多说，还不快点。”玉华虚虚一点，就给天璇换上了向织女姐姐求来的喜鹊婚服，然后推着她往里去。“新娘子可没有你这么磨蹭的！”

　　背后的殿门被阖上，天璇好笑地望着那个等着自己的显圣真君，也不说话，就直直地盯着，好似已经在询问。

　　“我……这都是玉华的主意。”玉茗被这目光灼得不敢相看，转眼就把自己妹妹给卖了。

　　“嗯？”天璇行至梳妆台前，俯身为其整理红装，“她要是不出这个主意，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都不说？”

　　画着玉带团花八宝妆的玉茗被那人带着凉意的触摸所惊，她局促道，“也，也不是。”

　　天璇轻笑着为其簪上一朵山茶花，“今日的你很好看。”她见过这么多仙神的花钿，摇光的温儒秀雅，灵珠子的宝相庄严，金蛇郎君的岳荦凛凛，可还是玉茗的山茶花瓣最为好看，也最称她的意，艳丽而又美摄，煊烈而又不亢，直入她的心房。她拉着玉茗起身，只想这么一直看着，但还是碍于礼节，给彼此蒙上了红纱头盖。

　　透过红盖，隐隐约约得见那俊美的脸庞，天璇心里跟吃了蜜似的，不想分开，但又不得不去见彼此的挚友。她执起了玉茗的手，“来，别让她们久等了。”

　　天上并无性别之分，是以相结道侣更多是一种修行仪式。这世间道侣结合有千千万万种，不过玉茗与玉华乃人间修成的正神，于是这婚礼皆按人间礼数来。等在殿中央的便是充作司仪的玉华，“两位新娘子还不快点，大家都等急了。”

　　“小心，慢点。”天璇怕玉茗绊倒，便一直紧紧地搀着她。二人总算行至玉华面前，听着玉华的指令拜天地二老，最后准备双方互拜之时，玉茗突然止住了动作，“能不能先听我说些话？”

　　“三千年前的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我误会你是来捉拿我们母女的人，对你大打出手，闹了不愉快。但你还是不计前嫌，教我武艺，与我切磋。后来，天命派人来灌江口的时候，是你助我们姐妹二人逃脱，还帮我们寻到玉鼎真人，并让我们拜入他的门下，这才救出了被困在华山的母亲。天璇，你待我真是极好的。”

　　红盖之下，玉茗那俊美的脸庞还是泛起了羞赧，她继续道，“近来天命多次派我出征魔界，我便暗下誓言，若是终有一日能清剿魔道，便说出自己一直都想说的话。”她停顿了些许，而后鼓足了勇气，“天璇，我……”

　　还未说完，玉茗察觉出危险，挡在天璇身前，念咒立了道屏障，将疾冲而来的剑光弹开。

　　凤隐一直在安抚自己袖中的魂魄，可其听了魔道二字却暴动不已，竟然挣脱开了她所施的咒。

　　摇光往对面所坐的凤隐处抬首，却正巧被这一缕魂魄所入，而后竟被夺了意识。她祭出了摇光剑，往殿中一砍，这剑气便裹挟所有戾念而传，电光石火之间便被抵挡了去，最后在宝殿匾额处切开了一道颇深的裂痕。

　　“摇光星君，你做什么？”玉华见两位姐姐挡在自己身前，心道若不是姐姐反应及时，我们三人岂不是命丧黄泉。

　　“不，她不是摇光。”玉茗念诀，一身红妆便成了金缕战袍，其上护甲皆为山茶花所饰，她右手执三尖两刃枪，左手持斩魔利剑。众位星君觉察出摇光的不对劲，也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武器。

　　时机不容耽误，天玑搭上轩辕弓，三支羽箭齐发，却被凤隐祭出的蓝翎剑齐齐斩断。“凤隐，你护着她作甚，她已经不是摇光了。”天玑被凤隐所挡，但很快察觉到其中的隐情，“是不是那个魔道孽种？”

　　“天玑，收回你那句话。”凤隐的蓝翎剑散发出灼灼银光，直直指向身前的天玑星君，“不然就别怪我剑下无情了。”

　　“呵，好你个凤隐。私自豢养魔道之女，还将其魂魄收集回来，莫不是想要复活她？”天玑指向了殿中的玉茗与玉华，“你问问她的姐姐们答不答应？”

　　玉茗和玉华俱是一惊，这魂魄竟然是阿符？是在灌江口为了救她们，而被托塔天王镇压得灰飞烟灭的妹妹？怎会如此？

　　其余几位星君皆愣怔起来，这到底是家务事，还是仙魔两道的大事？众人齐齐按住武器，不敢退步，但也不敢动手。

　　被魂魄所控的摇光取出七星梅花针，施法之后，便往四面八方射去，是一招天女散花。众星君皆竖起了屏障，却不想这梅花针竟然毫无减弱之势，甚至融化起了屏障，隐隐有入内的迹象。“针里有毒，大家小心。”天权将手上的无字天书撕下，命其往外而去，包裹住了这九九八十一针。

　　“摇光，你快清醒起来，我们不愿伤你。”玉衡弹拨起了中阮，试图唤起摇光的意识。

　　“我不是……”摇光星君原本齐整的发丝已被揉乱，她上一瞬暴怒，下一瞬温和，也不知究竟是谁。

　　见摇光将要清醒，凤隐护住了她的耳，并斩出剑气干扰了中软之音，震动之间断了琴弦。“不许伤她。”

　　天玑见状，一抬桌案，往背对着她的摇光飞去，玉石却皆被化为粉碎。凤隐还了几记剑光，冷声道，“我一再忍让，不是让你们欺负她的。”

　　“凤隐，我们不会伤她，可今日是天璇和玉茗大喜的日子，我们先让摇光回来可以么？”天权商量道。她知道天玑与凤隐结怨已久，可今日算账实在太过扫兴。

　　“不可能的，魂魄融合之后，除非寄主身死，否则不会分离。”一旁的开阳攥紧了手中的红缨枪，解释道。

　　“这……”众人犹豫起来，难道真的要杀了摇光么？

　　“你们既已知道，还不放我们走？”凤隐护住正在与原主意识挣扎的阿符。

　　“既然如此，更是不能放你们走了！”玉茗已经做好打算，为了天界安宁，她要牺牲自己好不容易再见的妹妹，和那位待人友善的摇光星君。她持着三尖两刃枪直直往摇光刺去，却被开阳使枪拦截住。那人泪痣晃动，使出一招格挡，“你的对手是我。”

　　“开阳，你还在帮她？”玉茗曾听开阳诉说自己对凤隐的情愫，可没想到如今二人竟要兵刃相接。

　　“是，我当然帮她。”开阳使出了一个枪花，直挑玉茗下盘。

　　天璇看这情形，也算是明白玉茗的选择。见玉茗被开阳拖住，她传音与几位姐妹，让她们拖住凤隐，自己施法而至摇光面前。她见摇光紧紧箍着额头，满是心疼，但还是道了一声对不住，便将天璇剑刺入，却不曾想将将刺入三分之时，远处立在汉白玉砖的摇光剑竟飞来护主。她本以为就要命丧于此，不曾想竟有人挡在了自己身。

　　“玉华！”

　　“三圣公主！”

　　天璇惊讶地回身抱住落下的玉华，立了屏障为其输送灵力。七星之剑乃女娲补天所剩下的九天玄石所制，锋利无比，能弑神杀魔，玉华此举是飞蛾扑火般地送死。天璇见怎么也止不住玉华伤口流出的灵气，不禁急道，“玉华，你撑住，我带你去找王母娘娘取西灵芝。”

　　“天璇，不必为我耗费灵力了，你也不必愧疚，我是心甘情愿的……”玉华止住了天璇的灵力，气若游丝道，“下一世，我可不要再喜欢你了。”她咳出了几口血痰，继续道，“你和我二姐要好好的，知道么。”

　　“好……”天璇抱着玉华，泪流不止，她本想吻上玉华的发梢，可还未及吻上，这尸身却随着灵气消散了，唯余一朵玲珑水仙。“玉华，对不起……”

　　天璇却听到一句，“不要说对不起。”

　　众位星君不知道屏障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属于三圣公主的魂魄消散，也都明白了不少。天玑砍下一记，怒道，“凤隐，你还要袒护这魔女到几时，害死了玉华还不够么？”

　　“是她咎由自取，与阿符无关。”凤隐接住这剑，念咒回法。

　　“你说什么？凤隐，你再怎么冷血无情，也要有个度罢。”天玑气极。

　　玉茗见妹妹身死，也不再手下留情，祭出缚妖索便捆住了摇光，绳索灵气四溢，所捆之处皆被勒出道道红痕。摇光被缚得越来越难以动作，眼见玉茗所驱使的斩魔剑就要劈来，还是被凤隐接住了剑而救下。

　　见凤隐嘴角渗血，开阳一个不慎，便被玉茗寻了破绽，两掌直直打出，令其撞向了柱身。

　　“凤隐星君，你们不过三人，如何能敌我们几位？”玉茗开了阙庭之眼，直直摄人心魂，“还不快束手就擒。”

　　“是么？”凤隐破了屏障，擒住灵力损失大半的天璇，将剑抵住这人脖颈，“如今你们还要打么？”

　　玉茗及时止住了天眼，却被反噬得急火攻心，她维持住身形，尽力不露出破绽，谈判道，“我放你们走，以后再见，从前的恩怨都一笔勾销。”

　　“好。”凤隐架住天璇，一步一步往外退去，却不想被天璇反手一击，小腹中了寒雪冰晶莲之毒，竟麻得不能动弹。

　　原来天璇接收了玉华所有灵气，早已恢复，只是隐忍不发，此刻见其有所松懈，才孤注一掷。她反身就要刺向摇光，但见到恢复意识的那人，还是不忍起来。二人是七星中最为相知之人，可如今便一定要你死我活不成？

　　摇光见状，不禁强忍痛意，苦笑道，“天璇，快杀了我，我不想害你们。”话毕，心脏处便真的刺入九天玄石所铸的天璇剑，生生搅碎一般地疼，如同听到紫微帝君身死时那样的痛。她本欲寻死，如今也再无反抗之意，便真的魂飞魄散了。

　　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方才泄了元神的摇光，竟然睁开了双眼，复苏起来。那双原本澄澈的眼睛被玄气所绕，洁白无瑕的玉衣竟成了魔界黑袍，其上绣刺的锦叶晚绿尽数染血而成红梅，并变化成不为世间所容之符咒。

　　“还得多谢天璇星君为我除去摇光星君了。”谢符双手一扬，衣上的符咒竟然飞出，贴于天璇额前，定住其身。带了戾气的摇光剑被传来，直直刺入天璇体内，“谁叫你伤我的凤隐。”她打横抱住凤隐，便往三十三重天去，其后是紧随的开阳。

　　三十三重天，乃洪荒神三清之宫殿，亦是他们镇压的天命，主宰世间万物的天命所在之处。若是被其破坏，遭殃的岂非整个六界！

　　只是眨眼一霎，竟已有翻天覆地之变化。玉茗所有宝具皆冲向那几人，而其移形到了天璇身旁，将将接住这人，便落下泪来。

　　“追！”天玑见帮不上忙，便与玉衡、天权齐齐追去。

　　“天璇，我带你去找我师傅。你别死。”玉茗怀抱住天璇，声音几乎沙哑得不成样子。她奋力地输送灵力，试图为其堵住伤口处迸发的血气精华。

　　“没用的，方才我也是这么和玉华说，可她还是走了。”天璇回身拦住玉茗输送的双手，抚摸起她的侧脸，“让我再多看看你……”

　　玉茗回握住天璇逐渐冰凉的玉手，竟笨拙地说不出话，她急得青筋骤显，满眼通红，泪也不止。

　　天璇看着其被刮伤的地方渗出血渍，心疼道，“都怪我，害你没了妹妹，又没了妻子……”

　　是啊，二人还未正式拜堂，算不上道侣。

　　“不，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玉茗若是知道如今，就不该听那甚么矜持的人间女子之言。她定要先与那人结为道侣，至少还可以一起堕入轮回。

　　“玉茗，能不能说一下你方才没有说完的话？”天璇拂去那人落下的泪，她的战神怎么会流泪呢，就算是流也不该为她。

　　天璇的身形已经隐隐透明，原来玉茗的努力终究于事无补，她的灵力已经灯尽油枯，元神就快要消散了。

　　“我喜欢你，天璇，我爱……”美丽的喜鹊婚服染血不止，可其随着灵力而消散离去，真君神殿的另一位主人终究还是陨落了。

　　原来我们的前世竟是如此？

　　江雪随着天璇星君的灵识来到了奈何桥，捧起瓷碗所盛的孟婆汤之后，便看着那位显圣真君自摆渡船而来，那人只言一句，“下一世，我定护你周全。”

　　“那我们做个约定，无论对方身在何处，地位如何，也要找到彼此，与其共度一生。”说罢，天璇星君笑着将这孟婆汤一饮而尽。

　　风雪茫茫，江雪被人唤醒，眼前之人竟是开阳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