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弦三两声》玉山上色

45、王怒

　　王上给了兴朝公主一个十分特别的封号，还一连两日宿在她处，就在众人猜测这位守珠夫人或许会大获王上恩宠之时，王上却让众人的猜测都落了空。

　　那两日之后，王上虽未冷落了守珠夫人，可分给她的宠爱却如后宫众夫人一样多少，并无特别优待，这让一些之前眼红心里酸的人终于有了幸灾乐祸的理由，心想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一朝公主又有什么用，不一样抓不住王上的心。

　　一些心地柔善的，心疼竹香花样年纪，远道而来，却难得王上宠爱，便想着到竹香的如意馆坐坐，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儿，另一些则是假借拜访之名，实则是想给竹香添些堵罢了。只是，每个人初到如意馆的时候，见到的竹香不是在院中侍弄花草，就是在檐下品茗下棋，肆意悠闲，没有半分忧郁愁闷的样子。

　　竹香自入王宫以来，除了去向王后娘娘问安外，其余时间，大部分是待在自己的如意馆，偶尔出去走走，正巧碰上各宫夫人，便停下来说几句闲话，很少主动去结交什么人，这倒为竹香省去不少麻烦，落得个清闲自在，可竹香心思淡泊，不愿去招惹别人，却不代表别人不会主动来招惹她。

　　这日，如意馆中就来了位不速之客，此人正是三公子的生母和仪夫人，她怀抱三公子，一入馆中，就十分亲切热络的称呼竹香为妹妹，竹香低低一笑，唤声“夫人”，并请她坐下。

　　仙枝和灵婵则在一旁交递眼神，眼中满是轻视不屑，其她夫人们见了自家主子尚且唤声“夫人”，就她那低贱出身和下作手段，还敢妄称姐姐，也配？

　　和仪夫人兀自兴致勃勃的说着，竹香大部分时间只是认真倾听，偶尔接上一两句，不至于冷场。可和仪夫人似乎看不出竹香对她讲的话并无多少兴趣，依旧贴近竹香看似推心置腹道：“姐姐说句不好听的，妹妹你年轻貌美，最受不得孤寂，王上本应多怜惜陪伴妹妹才是，奈何王上与王后娘娘夫妻情重，这一月里，王上倒是有大半数时间都在王后娘娘宫里，不免有些忽略了妹妹。”

　　竹香面上终于有了些不耐神色，接道：“既不好听，夫人还是莫说的好，夫人又不是我，也莫要轻言我的感受，我有媱欢、仙枝、无怨他们相陪，心中并不觉得孤寂，况王上与王后娘娘夫妻一体，本就该恩爱情重，为阴氏夫妻表率，至于你我，见他们二人琴瑟相谐，也该由衷高兴才是，有什么好自哀自怜的。”

　　“啊？”和仪夫人不想竹香说话竟如此不循常理，按道理说，自己这一挑拨，她不是应该嫉妒怨恨王后的吗？她怎么……

　　和仪夫人犹有不甘，道：“姐姐知道，这些话，姐姐本不该说，可还不是因为心疼妹妹你，姐姐虽也不得王上宠爱，可好歹有些福分，生下了小公子，指着儿子也能过一辈子，可妹妹若不趁着年轻赶紧生下孩子，将来，还真与身边的丫鬟宫女们过这辈子不成？是以，妹妹也该为自己着想，多为自己争取。”

　　“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竹香笑道：“只是，王上又不是从不来我这里，所以子嗣之事，随缘就好，该来的毋需强求，不该来的求也无用。”

　　“妹妹对子嗣之事怎可如此轻描淡写，有无随意，要知女人这一生，在家时，依靠父亲，出嫁时，依靠夫郎，到老了，就只能依靠儿子，生儿子是大事，妹妹你可不能不放在心上呀！对了，你看小公子，长的多可爱，来，妹妹你抱抱看，妹妹抱过孩子，就知道有孩子的好了。”和仪夫人说着，就将怀中的小公子往竹香身前递。

　　竹香手都未抬，只道：“抱歉了，夫人，我不会抱孩子，若让小公子不舒服，那就是我的过错了，因而不敢鲁莽，还是由夫人抱着才好。”

　　和仪夫人见竹香不肯接孩子，讪讪收了手，心想费了这么多口舌，这守珠夫人硬是油盐不进，半分也挑拨不动，当真是白费工夫，她心中忿忿，不想在如意馆再多待半刻钟，当即借口向竹香告辞。

　　送走和仪夫人，回了屋中，仙枝首先啐了一口，道：“真是下作，跑到这里来暗语嘲讽，挑拨离间。”

　　灵婵接道：“可不是吗？要不怎说是冷血的虫蛇，她暖不热的，她也不想想她自己当初使那些肮脏手段引诱王上，若不是王后娘娘宽仁大度，恕了她的罪过，许她侍奉王上，她能有今天？”

　　“什么肮脏手段？”媱欢好奇道。

　　仙枝和灵婵古怪对视一眼，都嗤笑起来，仙枝道：“夫人、媱欢姐姐，你们有所不知，四年前，和仪夫人原是新挑去为王上守夜的宫人，一次伺候王上起夜，却莫名其妙侍了寝，可是之前，王上从不让任何宫人侍寝，就为绝有些宫人的非分之念，所以，和仪夫人侍寝，岂非很奇怪？”

　　“那之后呢？”媱欢被吊足了胃口，急急追问道。

　　“之后呀，王后娘娘就去问王上，想求个明白，谁知，王上不仅言辞避晦，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发了怒说要治和仪夫人的罪，王后娘娘更觉奇怪，便问了那晚与和仪夫人共同为王上守夜的宫人，那宫人说当晚王上要起夜，和仪夫人未拿任何器具便入殿中侍奉，之后就再未出去过。”灵婵接道。

　　“话说到这份儿上，任个人都猜的到，和仪夫人其实是……”仙枝讲到此处，眼角一挑，而竹香已按住了胸口，媱欢则瞪大了眼睛。

　　仙枝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总结道：“王上只不过是着了她的道，才宠幸了她，所以，王上才会羞恼。好在王后娘娘宽厚，还劝王上收她入后宫，不要与她追究，说起来，她是真的运气好，这次之后，竟有了身孕，生下了小公子，王上天命之年得幼子，她便母凭子贵，受封和仪夫人，只是，王上却很少去她宫中。”

　　“不过是宫人出身，靠下作手段有了孩子，又借孩子得了封号，如今还在夫人面前自抬身价，挑拨夫人与王后娘娘争风吃醋，真是死性不改，毫无长进，岂不知以她那样的烂人品，私下里宫人们的唾沫早能将她淹没了，她却不知羞耻，竟还有脸出门。”灵婵鄙夷道。

　　仙枝和灵婵都是嘴特别厉害的丫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骂人丝毫不留情面，竹香则静静听着，既未参与其中，也未横加制止……

　　阴王好几日不曾去如意馆中，这日晚膳后，终于想起去瞧瞧他那个如娇花美玉般的夫人，当他来到如意馆时，天色已全黑下来，而竹香正在小池中沐浴，见王上到来，起身行礼也不是，躲在水中就更不是，为难之间，只能道：“妾不知王上到来，还望王上恕罪，王上请帘外稍待片刻，妾这就起身。”

　　阴琏琮摆摆手，道：“不必。”他从媱欢手中要过那篮花瓣，吩咐媱欢道：“你退下吧。”

　　媱欢依命退下，阴琏琮则提了那篮花瓣坐到池边台阶上，拈起一片又一片花瓣放在鼻端嗅闻，将他觉得香气好闻的花瓣抛入池中，“不好闻”的又丢回篮里，似这是一个美妙的游戏，乐此不疲。

　　竹香则有些不自在，捱了一会儿，终道：“王上，妾已好了。”

　　阴琏琮拉下架上挂着的寝衣，朝竹香伸了手，道：“孤王接你上来。”

　　竹香整个身子埋在水下，自她入阴王宫以后，每次沐浴，她都会留件薄衣裳在身上，不为别的，就为遇见像今日这样的情况，她好歹能有件衣裳遮遮羞。

　　可就算有件衣裳遮羞，她也不愿意在阴王面前跨出水中，毕竟衣衫全湿，实在是难为情。竹香想了想，对阴琏琮道：“妾自己换衣就好，不过，妾的头发乱糟糟的，王上能帮妾梳梳吗？梳子就在帘外桌上。”

　　阴琏琮嘴角翘了翘，将寝衣递给竹香，说了声“好”，后挑帘出去。

　　竹香忙上了台阶，解下湿衣，换上干净衣裳，也挑帘欲出。只是手刚摸上帘幕，便被人握住手腕，轻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阴琏琮手轻放在竹香的背部，唇贴在她耳前鬓下湿润淡粉的肌肤上细吻，他似有些情动，声线稍显暗哑低沉，在她耳畔轻声道：“你们兴朝女子的娇羞劲儿，有时还挺可爱的。”

　　室内只留一根银色软烛，上罩银红灯纱，微光自孔隙钻出，映着床帐内的朦胧身影，情意正浓。就在此时，一声不和谐的响动打破了这绵绵温情，竹香紧拢着丝被，背抵在床头，面色霞红，颤声问道：“王上，您……您在做什么？”

　　阴琏琮忽被大力推开，翻仰在床上，半晌才回过神来，便只觉血气直冲上头，面上也是醉红如潮，他强忍着心中的气怒，安抚道：“孤王只是……只是想与你更亲密些罢了。”说着就要再去抓竹香手臂。

　　竹香却往后缩了缩，将薄被压的更紧些，阴琏琮见状，心中一馁，手臂颓然落下，恹恹道：“你不喜欢，就罢了。”尔后，他忽抓起床下摆着的鞋子，往脚上套起来。

　　竹香见状，也忙整了整身上寝衣，上前去要为阴琏琮穿鞋，阴琏琮却拂开她的手，冷声道：“走开。”

　　竹香收回手，退跪到床下，默然无声。

　　阴琏琮穿了鞋，也不及细整衣衫，也未再与竹香说一句话，他匆匆开了门，身影隐没在无边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