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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阴朝 ...

  •   车马仪仗缓缓驶出宫门,一行必会经过的街道早在竹香启程两日之前已被肃清,划上了界线,不允许摊贩再出摊,如今,街道中央空旷无人,只两边挤满了早起来看竹香车驾仪仗的人,被守卫持着长棍阻在界线以外。

      此次护送竹香远行的是夏侯家的小将军夏侯清玄,随行的还有几位文臣,只见夏侯清玄一人一骑行在队伍的最前端,留给众人一个笔挺树直的脊背,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仪仗兵和百十来个侍卫,中间便是竹香乘坐的马车和她的一应陪嫁物品,装了足足有几十车,拖了有几百米之长,有宫女和内侍分散在马车两侧,快步跟着,车列最后,又是一小队侍卫收尾保护。

      竹香心里估摸着,觉得队伍应该快要行到自家府门口了,她将马车侧帘掀开,想要再看邢夫人几眼,可掀开之后才发现,马车已经驶过了府门口一点儿,再往回看,后面乌压压一片人,在一应围观者中根本就辨不出亲人的身影。

      邢夫人一甩尚广珅的手,就要拨开人群朝那马车追去,她原以为自己看开了,可真正到了此刻,看着那马车一点一点的驶离她的视线,她才彻底了悟,女儿这一走,将会带走她的什么?失去女儿的痛楚,她今生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

      尚广珅早有防备,迅速搂过邢夫人的腰身,强行将她带回到府里。

      邢夫人哀哀低喃道:“我的香儿……我的香儿……”

      尚广珅最看不得邢夫人这个样子,急忙哄道:“夫人,香儿走了,我们还有子清,子清也是你的孩子。”

      邢夫人拂开尚广珅搂着她腰的手,摇了摇头,道:“不,子清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我,只有我的香儿了,如今,她也走了。”说完,她似是累极一般,转身向自己的居处走去,只是,脚步沉重,身上竟无多少力气。

      尚广珅想也未想的追了过去,将常夫人母子撂在了身后。常夫人痴望着尚广珅的背影,将手中帕子紧紧绞住。

      曹府门口,曹时斜了曹遗一眼,道:“不回府,傻站在这里做什么?人早就走了,你要不要也跟着去阴氏呀?堂堂相府公子,为个女人,成了什么样子!”说罢,脚往地上一跺,也不再管曹遗,恨恨转身进了府门。

      曹秀也轻拉了拉曹遗的衣袖,道:“兄长,回府吧。”

      曹遗沉默的望着车马远去的方向,良久,点了点头,脚下却没有挪动。

      曹秀踌躇片刻,道:“兄长,你还是听父亲的,快快娶妻吧。”

      曹遗面上微苦,涩涩道:“阿秀,连你也这么想吗?”

      曹秀道:“我也想香儿姐姐做我的嫂子,可香儿姐姐已经去了阴氏,兄长还年轻,此生不能白白的糟践了。”

      此时此刻,端坐在马车中的竹香还不知,她这一去,让那两个爱她至深的人,各自心伤难愈。

      队伍已出了城门,眼前还是宽阔大道,再往前几百米就进入荒郊了,夏侯清玄逐渐加强了警惕,就在此时,忽从旁边林子里窜出两个人来,两人所处位置正在队伍中央车列旁。

      那小妇人怀抱一个孩子,她似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好奇道:“好多人好多车呀!这是要去哪里?”说着就欲靠近马车。

      前面侍卫立即回头,喝她道:“大胆,这是孝纯公主车驾,还不速速退下。”

      夏侯清玄听到响动,忙勒停马,往后行来。

      那小妇人被吓到,连退了两步,在土路边跪了下来,她怀中的孩子被侍卫一呼一喝之间吓到,哇哇哭了起来,小妇人抱着孩子轻拍了几下,将他递到身边跪着的男子怀中,尔后对着马车高声道:“民妇无知,冲撞了公主贵驾,万望公主恕罪。”

      车中的竹香陡然一惊,忙掀开马车侧帘,往外看去:“刚刚那声音,分明就是……”

      “两位,请起身吧。”竹香缓缓道。她有些疑惑,如果说刚刚仅凭那声音她就有八分笃定的话,那现在她看见了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的两人,反倒又有些不确定了。

      地上那两人一齐起了身,那小妇人忽扬起脸,对竹香粲然一笑。

      竹香心中一时百味杂陈,因为,对着她笑的人,正是竹香出走三年多一封书信也未寄回过的亲姐姐尚迎熹。

      尚迎熹清瘦了许多,肤色也黑了点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农妇装扮,衣服却是一如既往的整洁,此时她已收了笑靥,静静垂手立在那里,眼中锋芒褪去不少,可眼底神色依旧高傲。这三年多,她改了容颜,变了模样,竹香是她亲妹,与她心意相通,才能认出她来,若是换了旁的不太相熟的人,哪怕是走个照面,大概也很难识出她来。

      那男子怀中的孩子还在哭个不停,男子抱着孩子轻摇轻哄,竹香道:“倒是我们吓着这位姐姐你的孩子了。”这话虽是对尚迎熹说的,可竹香的眼睛却落在那男子身上。

      哪怕说出再多的理由,也绝难说服竹香相信眼前这个身形粗壮,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子是当年那个携她姐姐私逃出府的食客陆之昂,不管这三年之间发生了什么,让姐姐同眼前这个男子走在了一起,可竹香猜测,姐姐这些年过的必定不是太好。

      那男子发觉竹香在打量他,大约是自惭形秽,脸不由一红,颇为局促的凑到尚迎熹耳边,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

      尚迎熹似安慰了那男子两句,之后忙回竹香道:“小儿怯生而已,让公主见笑了,民妇与小儿误了公主行程,实在有罪,公主快快请行吧。”

      竹香颔首,对一旁一直没有插话的夏侯清玄道:“将军,起行吧。”

      夏侯清玄应了声“是”,拍马回到队伍最前方,人马又开始缓缓走动起来。

      眼见马车将往前行,竹香迅速用口型对尚迎熹说了一句话,然后放下了车帘。

      尚迎熹慢慢红了眼眶,她看懂了,她的妹妹对她说:“姐姐,你回家吧!”

      竹香此行路途遥远,为让大家免受颠簸之苦,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算太快,且每行至各郡县,便要在郡县驿馆内休整一番,如此下来,四月初的时候,一行人经过六安郡截云县,有内侍向竹香禀告称,截云县是大兴境内最靠南的一个县,过了截云县便入阴氏了,截云县极小,距阴氏不过几十里路程,可就是这几十里之隔,两边的气象却大不一样,常常是截云县内天高云白,阴氏那边黑云压境,恰似是棉白云卷行到此处被生生截断,故而,此县名截云县。

      阴氏地处偏南,境内多河泽山川,陆行不便,一入阴氏,一行人便改走水路,人多物满,足占了好几艘大船。

      竹香一身红装,立于船头,手握一管玉质短箫,她眼见故乡离自己越发遥远,而前途漫漫,一时悲从中来,将短箫一竖,吹出一段曲子来。箫声本就略微低沉,兼之曲调哀伤婉转,听在人耳中如同呜呜低咽,江面空阔,江上少行人,一曲传出,响彻寂寂水面,又很快消散于浩渺天地之间。

      江边遍植杨树,四月杨絮如同飞雪,被江风卷着,密密绵绵,飘于空中,浮在水面,沾染人衣,藏匿发间,漫天白花作乱,几欲将行船之人愁杀。高空中有两只老去的孤雁,因跟不上北归的队伍,被丢了下来,此刻听到竹香的箫声,竟久久徘徊不前,尖声哀鸣起来。

      一曲收尾,媱欢抬袖拭了拭眼角,道:“奴虽不通乐理,可听了这曲子,却忍不住要哭泣流泪。”

      竹香轻抚手中玉箫,道:“此曲名为‘折杨柳’,道边折杨柳,意在叹别离,离别之苦,自是让人感怀落泪、肝肠寸断。”

      水路明显比陆路速度要快上许多,一个多月后,也就是五月中旬,一行人抵达了阴朝王都新宋城外。

      阴王阴琏琮派遣自己的兄弟阴琏珺及多名礼官出城迎接竹香一行,双方人马在城门外交接,后一同驶向城中。

      自车马进入新宋城中,夹道百姓高呼公主的声音就未停歇过,悉数落入竹香耳中。

      “小姐,阴氏百姓好热情呀,我们掀开车帘看一看吧。”大抵是初入异朝的新鲜感战胜了远离故土的悲伤,媱欢甚至是有些兴奋的对竹香道。

      竹香不及媱欢那般兴奋,却也对阴氏的风土人情颇感好奇,媱欢替她挑了帘子,二人一同往外看去,只一眼,便齐齐低呼一声。

      “这……”媱欢匆忙替竹香遮住眼睛,微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非礼也,勿视之。媱欢,快把车帘垂下。”竹香吩咐道。

      媱欢迅速垂下了帘子,主仆二人坐在车中面面相觑。

      竹香早就听闻阴氏民风大胆开化,未料到竟开化至此,刚才那一眼,只见街上男女皆着轻薄纱衣,领口开的又大又低,女子胸脯微露,男子胸膛半开。而大兴子民衣着保守,不允许有大片肌肤裸露在外,竹香刚到此处,一时难以适应,有些尴尬。

      外面的人虽不明白竹香为何匆匆垂下了轿帘,可刚刚那惊鸿一瞥,有许多人已瞥见竹香美貌,人们对于美的追逐本就热烈,这一看之下,欢呼之声愈重,甚至有人试图冲破划出的界线,去追上那美人乘坐的车马,一场小的骚乱眼看就要生出。

      阴琏珺召过后侧方的守将,道:“去,止住他们,若不听劝,直接杀一儆百。”

      说罢,他驭马继续前行,面上虽无甚变化,眼中却生出些许兴味来,低声自语道:“天仙还是妖精?本君也想瞧上一眼。”

      与他并马而行的夏侯清玄疑惑道:“桑隐君,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阴琏珺面转向夏侯清玄,勾起唇角,眼睫闪动,看起来竟有些无辜茫然,他道:“不,本君没说什么,将军一定是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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