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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4 ...

  •   在最后一段写下“I shall be much obliged if you will offer me a precious opportunity to an interview. I am looking forward to your replies at your earliest convenience. Yours,Li Hua”后,陈釉的高二上学期也就到此结束了。有过大喜大悲,有过浮浮沉沉,好在最后放下笔时,内心更强大安宁。检查了姓名考号等着交卷时她想,希望这样的状态能留到最后的高考,到时候就不论结果怎样,也都问心无愧了。

      最后还剩十分钟时,陈釉已经没什么耐心了,更何况走廊外还有李胜男和卓耳逆着冬日暖阳站在一起等她,她索性就收拾东西交了卷,然后迫不及待地走出门和她们相拥。

      卓耳压低着音量催另外两个人快点走:“快快快,早点回去,还能帮我奶奶一把。”

      三个人约好了今天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一起去卓耳家吃饭,卓奶奶知道孙女在学校里得这样两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照顾,说了好几回等学期结束了一定要请她们来家里吃菜吃饭。

      平日里寻常油盐酱醋、两素一汤的祖孙俩今天提前备好了一只仔鸡和半斤土猪肉,摆出了招待贵客的礼数。

      方木桌上已经陈好了碗筷,奶奶还在厨房里忙活,把企图帮忙的卓耳赶了出来,要她带朋友四处玩玩。卓耳寻思这房子四面也都拆得七零八落的,没什么地方可玩,就领着两人去了客厅后面的小院子。

      院子不过几米宽,背靠一大片暂且还幸免于推土机爪牙摧残的小树林,冬季里的树林虽萧索,仍有绿色。此刻日暮残晖落到这院子里,还有三分暖意。

      院子正中长着一棵两层楼高的树,枝茎粗实,像伏枥的老骥,生命力依旧顽强。

      陈釉仰望着树顶如盖的树叶,喃喃细语:“这是广玉兰……”

      卓耳惊讶:“诶?这你都认出来啦?!这是我爷爷以前栽的,当初也没想会活这么多年,还长得这么好。”

      陈釉没回答,只笑笑,她当然认得广玉兰。

      “不过我出生前我爷爷就去世了,我也没见过他,只是听我奶奶说的,”卓耳走过去轻轻摸了下树干,“咱们语文课本上不是有篇古文,讲他妻子死去的那年种了棵树后来还长得很好?我就感觉挺浪漫的。”

      “《项脊轩志》吗?”陈釉问。

      “对对对,就是那个。”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世间的情意有千万种,有一种,连年岁也无法横断,连生死也无法阻隔,但恰恰是这种,最是难得。

      李胜男也好奇地上前轻抚树干上的纹络,问道:“可是奶奶家以后要是拆了,这树要怎么办?”

      卓耳叹气:“已经有很多人来找过我奶奶了,说这树长得好,愿意花钱买下来,移栽到别的地方去,奶奶都没答应。她说,这树只能在这儿长得好,移到别处就活不了。”

      “不能就保留在原处吗?让拆迁队绕着它拆?”李胜男出主意。

      卓耳摇头:“不可能啊……你以为拆迁队都是活菩萨呢?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古董宝贝,到时候我们人一走,他们指不定就给挖了。”

      陈釉静静地站在旁边不说话。她想到秘密基地的那棵广玉兰,也不知道它现在是生是死,又落在何方,不知道它树干上的“大哥小弟”还在不在……

      人为什么有时候会对一个不通人意的物件如此在乎?还不是因为心里的念想无可寄托。

      院子两边是土墙,背面的铁栏杆左边开了个铁门,现在是锁着的,对着卧室的窗子,卓耳指着那窗子说:“你们知道吗?我小时候有天中午和我奶奶在床上午睡,她睡着了我还没,然后我就看见那窗户上沿突然掉下一只蛇!吓得我赶紧把我奶奶叫醒……我奶奶也贼牛,拿着根衣服叉子上前就把蛇给叉出去了!后来她说那蛇小,没毒……不过我还是挺害怕的……”

      李胜男一脸惊恐:“这里还有蛇啊?!”

      卓耳翻了翻白眼:“当然啊……后面那么大树林,我小时候还看过黄鼠狼,不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奶奶说是……这屋子不仅有蛇进来过,还有蜈蚣啊什么的,夏天可常见了……”

      光是听听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了,李胜男抱着胳膊搓了搓,脸都皱到了一起:“我觉得,还是让奶奶早点跟拆迁队谈好条件搬出去吧……这也太可怕了!”

      卓耳似乎对这些都习以为常,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儿啊……你看,我能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好好地活到这么大,还遇见你,你是不是得好好珍惜我?”

      李胜男斜眼瞥一眼她,干笑两声。陈釉也跟着抱起手臂搓鸡皮疙瘩,不过不是被吓的,是被腻的。

      “吃饭啦!”奶奶在客厅门口对这院子这边大喊了一声。

      三个人忙应和着小跑着去了厨房。

      方木桌和高板凳都是老式的木材式样,盘子筷子边缘也都印的旧式花草图案,但配上香喷喷的白菜仔鸡火锅和生腐烧肉,没有人觉得有丝毫寒酸的意味。反倒是那种最淳朴简单的日常感,顺着气味扑面而来。

      酒精炉燃着小火,火锅汤底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泡,三个人都坐下了,奶奶还在对着水池洗洗涮涮。

      做了一辈子家务的人总有着严格的规矩,烧完饭得立刻保持厨房的清洁,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一生都勤劳克己。卓耳看着着急,忙催道:“奶奶您别洗了!一会儿我们来洗,先坐下吃!一会都凉了……”

      奶奶哪会理会,一边以“就来就来”“你们先吃”应付着,一边还在这儿擦擦那儿抹抹。

      李胜男站起来走过去温柔地扶她到桌边,还帮她解开围裙:“奶奶您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自己不得先吃啊?!您不吃,我们哪好意思吃?快坐快坐!”

      被按到板凳上,奶奶乐呵呵地笑:“我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都不是什么好菜,委屈你们了……”

      陈釉立马夹了块肉往嘴里一塞,竖起大拇指赞叹:“太合我口味了!又嫩又入味!我最爱吃的就是生腐烧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啊?”奶奶笑得眼睛都隐在褶子里,“那太好了!你吃多点,我烧了一大盘呢,吃个够!”

      卓耳也动了筷子,说:“我奶奶做菜不怎么放辣,说吃辣不好,你们吃得惯就行。”

      诶哟,这平时在外面吃面吃麻辣烫都特辣的人在这装什么呢,李胜男笑:“我们当然吃得惯,你行不?”

      卓耳把筷子往她伸出的筷子上一敲:“说啥呢你?”

      奶奶瞄了一眼卓耳,又瞪她又笑她:“你是不是又背着奶奶偷吃辣啦?”

      卓耳心虚低头,讪笑着否认:“没有没有……她就知道瞎说八道。”

      “考试考得都好吧?”奶奶吃着菜随口问问,“你们俩成绩肯定比耳耳好……她哦,就知道玩!”

      陈釉和李胜男也不好意思回答,就跟着笑笑说“还好”,卓耳不屑:“我要成绩好干嘛啊?我要赶紧挣钱养家,成绩好又不一定能挣大钱!”

      李胜男听完表情就有些微妙,抿了抿嘴没说话。奶奶似是听惯了这话的,配合着孙女的大话撅嘴说:“好好好哦,有出息哦!我孙女要挣大钱!我就垫着脚望着了啊!”

      卓耳来了劲,兴奋地说:“那可不!我现在有好几个想法,都是能挣大钱的法子!等我毕了业我就开始努力,总有一天,我就带您住那种大高楼,有电梯的,您也不用爬楼……我还要买车,开车带您去别的城市玩玩!”

      这话虽然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天马行空,但在奶奶耳朵里是热乎的,带着孝心的,所以她也爱听。李胜男听了就不一样了,严重不和的三观让她每每听到这样的语句都不免厌烦,以至于到饭吃完后的洗碗,她都变得沉默寡言,跟她说话她也只是单字节搭搭腔。

      卓耳看出来不对劲了,送两人离开的路上一直想着哄哄她,可正在气头上的李胜男不吃这一套,反倒是不在奶奶面前了,一切都可以挑明了说,她就直接发了火:“你上次不是答应我要好好学习高考好好考吗?”

      对着她的冷眼,卓耳试图用微笑化解:“不还有半年嘛不着急啊……”

      李胜男觉得不可思议:“不着急???照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能考上本科吗?考不上你去喝西北风吗?你为什么这么不成熟?”

      卓耳也笑不下去了,无奈地说:“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是一定要读书才有本事吃饭的……你从小到大在温室里被你爸妈捧着养着,你体会不了我的生活,你也看到了,我靠着我奶奶才活这么大,我难道等她以后走了都一直靠着她吗?!”

      李胜男语气激动地回道:“你可以边上学边勤工俭学啊!你如果不给未来一个好的规划好的文凭……以后我怎么跟你在一起?我爸妈怎么可能同意!”

      话点到点子上,一切又变得现实沉重,卓耳无力回答,低下头从口袋掏出烟点上,自顾自沉默地抽。

      李胜男看不下去,气地诘问:“多少钱一包?”

      卓耳没明白,皱着眉疑问:“啊?”

      陈釉看着情况不太妙,伸手拍了拍李胜男暗示她冷静点,但李胜男不肯,抬高音量:“我问你这一包多少钱?!”

      卓耳别开眼:“25。”

      李胜男嗤笑:“行,你以后就赚大钱,住高楼开豪车,每天都有钱买烟!”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连给人反应的机会都没留。陈釉甩了个眼神让卓耳去追,卓耳却疲累地摇摇头:“算了,没用的……她冷静了我再跟她谈这件事,你去陪她吧……”

      陈釉便追上去了,卓耳在后面叼着烟站了好久,烟灰积了好长她也不知道弹,任凭冷风吹散到地上。

      考完试的头等大事就是一定要睡个十小时以上的好觉,陈釉秉承这一传统,并且一睡就是连睡四五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蜷在温暖的被窝里一直呆到期末成绩快出来。

      一般在分数正式统计好之前,有些和老师关系好的学生会提前知道成绩和排名,于是陈釉这几天连班群都懒得打开,虽然她预感这次会有不小的进步,但并不想去看那些学霸霸着屏互相谦虚。

      这天下午依旧在床上躺到四点多,打了个哈欠想着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好歹作业应该开始翻翻,于是陈釉决定起床。

      伸手摸手机打开,没想到有条短信,而且还是陆鲜衣的短信,陈釉立马在被窝里坐起,点开短信看内容,一个小时前她让他上小天台找他。

      火速从床上滚到地上,陈釉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然后冲到盥洗室洗漱和整理头发。连睡这么些天,镜子里的脸都睡得有些圆润了,陈釉捏了捏脸颊,嘿,还能扯好远呢。

      左右摆了好几个姿势确定自己收拾妥当,才噔噔噔跑到门口换鞋出门。

      小天台就在顶楼,是放各户太阳能的地方,一班没人上去,以前太无聊了他俩会爬上去聊天,上了高中就再没去过,所以陈釉可兴奋,爬楼的时候都不喘气。

      虽然她知道,冬天的小天台,一定冷死人。比如她现在推开门走出去,就险些被一阵风劝退。

      抖着身子走到坐在水泥管上的少年身边,陈釉抖着嘴唇问他:“怎么想到今天上来啊?冻死了哎哟……”

      陆鲜衣没回答,递给她自己的手机,示意她看。陈釉上前低头,屏幕上备注“江心亭”的号码给他发了条信息,写着“我期末考得很差……爸妈很生气,我们先不要在一起了吧,对不起”。

      陈釉先开始是觉得看错了,又看了几遍才确定是真的,之后又觉得无法理解,她看向陆鲜衣,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便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会……因为这个……提分手???”

      陆鲜衣耸耸肩,把手机揣回口袋:“反正我又没答应。”

      垂着眼帘,一动不动盯着水泥地,也不知道这人像这样在冷风里坐了多久,装什么呢?明明就很难过。

      陈釉坐到旁边推了他一下:“冷不冷啊……冻僵了吧?”

      陆鲜衣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说她……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她又不会读心术,对江心亭施个魔法就能搞明白她心里所想……陈釉对着风沉吟片刻,安慰他:“不喜欢的话,就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毕竟,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啊……

      陆鲜衣苦笑:“喜欢我,但是只要成绩退步就会跟我说分手?和我在一起会影响她的成绩吗?”

      虽然不知道这么说恰不恰当,陈釉还是犹豫着说:“陆鲜衣……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很大,甚至会决定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性格啊三观啊行事方式啊……可能当你在这里难过的时候,她在家里,一方面承受着父母的责备,一方面还要隐忍着迫不得已的痛苦。”

      陆鲜衣仰头看了看天,回答:“是吗?如果足够喜欢一个人,也要顾虑那么多?”

      陈釉先是想到了卓耳和李胜男,后又想到了自己,她摇摇头:“我不清楚别人的想法,但换成我,如果我真的特别喜欢一个人,我一定奋不顾身。”

      点点头,陆鲜衣叹道:“那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欢的人了,他真的很幸运。”

      陈釉心想,早就遇到啦,此刻正坐在身旁,但光有一个人的奋不顾身,又有什么用呢?

      “你应该找她聊聊,让她不要着急,她那么优秀成绩一定还会再上去,告诉她,你会陪着她一起进步。”话说出来,心里都是苦苦的滋味。

      “但愿吧……但愿她只是一时着急冲动。”陆鲜衣语气无力。

      “妈妈最近联系上了吗?快过年了这都……”陈釉试图转移话题。

      “嗯,”讲到这个少年的表情变得有些欣慰,“过年她会回来看我外公外婆,到时候我可以去找她。”

      “那就好呀,”陈釉很高兴,“你也可以放心了。”

      所有事情都不应该急,慢慢的,总有一天会解决。

      “回去吧,”陆鲜衣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腿,赶忙把手插在口袋里,仿佛现在才感知到有多冷,“太冷了,赶紧下去。”

      陈釉心里嘲笑,现在才知道冷呢?她跟着一起站了起来往回走,问前面那个走得很快的人:“你知道我之前刻字的那棵树后来去哪了吗?”

      “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陆鲜衣想了想才开口,“不清楚啊……也许被砍了吧?你要想找改天我们去问问。”

      “好啊。”

      只是想看看,那棵树,是不是依然“亭亭如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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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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