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暖阳》绯七七

2、第二章

　　第二章

　　苏妍强迫自己漏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像是被台风摧残过的花。

　　她将门轻轻关上，低声又不安的叫道：“妈…你还没睡…”

　　她全程不敢抬头，整幅身体高度紧张，两只手不安的交握着，右手的拇指不停地扣着左手手心。

　　狭小的客厅里布置的很简单，一张洗的有些泛白的布制沙发，一个简易木质有些掉漆的电视柜，电视柜上放着一台早就被时代淘汰的背投电视。

　　跟楼体的老旧和楼道的混乱不同，苏妍家里呈现出不正常的干净和整洁，内在两个世界，都是极致。

　　电视还开着，一个不知名的电台正播放着午夜广告，苏母坐在沙发上，眼睛直直的盯着电视。

　　苏母听到苏妍开门的声音，她僵直的身体有些松动，眼睛直直的盯着大门，等门打开，苏妍完全出现在视野里，苏母的情绪变得异常紧张激动，眼睛瞪大，脸部肌肉有些僵硬显得特别狰狞。

　　苏母嗓音微哑的质问：“你还回来干什么？怎么不死在外面！你还知道回家！”

　　苏妍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复苏母：“妈，我加班，我给你发过短信了。”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苏母的回应，苏妍低着头抬起眼睛看了眼苏母，见苏母脸色铁青的直勾勾盯着自己，慌忙低头认错。

　　“对不起，妈。”

　　苏母突然间情绪激动起来，她站起来冲到苏妍面前，用手指着苏妍尖利的骂道：“这个点儿都些什么东西加班？都是些下流的人！是些下三滥！流氓！妓女！我省吃俭用供你上大学，你个没本事的回来找个酒店服务员的工作，还天天加班到一二点，你去当三陪了？我跟你爸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早知道当年你一出生我就掐死你得了，就是因为你你爷爷奶奶那边不搭理我们家，就是因为你我才得了这么些病，你怎么不去死！”

　　苏妍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拇指指甲狠狠的掐着掌心的肉，她皱起眉头，咬牙剧烈的深呼吸，心被狠狠的撕裂开，多日来的委屈与辛苦像泄洪一样奔涌而出，她再也忍受不了苏母的叫骂，流着泪崩溃喊道：“我学的就是酒店管理专业，我去酒店工作怎么了？去哪里工作都是从基层做起，我哪里做错了？作为母亲你就这么侮辱自己的女儿吗？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开心了！”

　　苏母见女儿冲撞自己，张手就扇了苏妍一巴掌，激动的拉开苏妍打开房门，指着门外喊道：“滚出去！你这个贱胚子！”

　　苏妍愣愣地咬着唇不动，脸上开始发红发热，苏母却抓起她的胳膊将她硬生生推了出去，狠狠的甩上了门，楼道里发出砰地一声，三楼的声控灯闪了一下又灭了。

　　苏妍站在自己家门前，苏母在家里大声叫骂着，语言极尽疯狂与恶毒，她用了世界上最难听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女儿，仿佛苏妍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

　　叫骂声持续了很久，站在黑暗楼道中的苏妍听的十分清楚，难听的声声骂语丝丝渗透入骨血，让苏妍头疼欲裂，肺像是堵着一坨棉花呼吸不畅，就像肺癌晚期的病人，不得不张大口用力吸取氧气。

　　老楼的隔音效果不好，苏母的行为终于引起了邻居的反感，楼上响起了开门声，一个男人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下楼，苏妍努力去听，其他的听不清楚。

　　唯独——神经病。

　　这三个字却清晰异常，深深刻在苏妍的心里。

　　老楼的声控灯坏了很久，楼上的男人大概是开了手机的后置照明灯，苏妍看到光亮与自己越来越近，灯光刺激的眼睛有些疼，她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一下。

　　秦昊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天搬到这栋楼里就遇上了夜吵这种事情。

　　虽说早就知道棚户区不是什么好地方，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对于搬了一天家，整理了一晚上的秦昊来说，优质的睡眠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原本他正做着美梦，可梦里突然被人骂了一通，骂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激烈。

　　梦里正在抑郁呢，剧烈的摔门声惊醒了秦昊，他懊恼的坐起身，打开床头灯，将被子扯开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稳了稳心神，爬回床上将被子复又扯到身上盖住自己，闭上眼睛准备重新入睡。

　　但是耳边却不断传来骂喊声，听感觉是楼下哪户人家在争吵，内容听的并不是很清晰，但是断断续续的恶毒词汇让秦昊心生厌恶，果然这里的人不甚有什么教养。

　　原本以为骂声一会儿就停了，再者楼下的邻居肯定更受其害，总有去上门制止的，可他却硬生生的听了半个小时的垃圾词汇，而且来来回回就重复那么几个词，但是不得不佩服这些词汇却是最刺伤人心的。

　　“神经病！”秦昊将身上温暖的羽绒被一把扯开，从床上弹起来，下床将房间灯打开，又将椅子上的大衣草草套在睡衣外，摸起桌子上的手机和房屋钥匙，气冲冲的要去楼下讨个说法。

　　楼道没有灯，他只能开着手机的后灯寻着声音找目的地，老旧的楼道阴湿寒冷，还有风呼呼灌进来，秦昊穿的不多不由得紧紧衣服，身体微微颤抖。

　　一下楼就看到五楼的尽头有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件雕塑，一动不动，秦昊下意识的用手机灯光去照，对面的人好像受到了惊吓，慌忙抬手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

　　秦昊迎着灯光看到是一个穿着白色棉服的女人站在那里，也意识到叫骂声就是女人站着的那户人家。

　　秦昊将手机灯光从女人身上移开，投到地面上，快步走了过去，站在女人的身前，见女人还用胳膊挡着脸，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不该用灯光照你。”

　　他突然想到凌晨三点多一个女人站在人家房门外，肯定也是被这户人家吵着了，跟自己一样过来讨说法。

　　就补充道：“你也是被吵得睡不着觉吧？这家人是不是有病啊，大晚上吵吵个没完没了，出口成脏难听的很，真没公德心。”

　　苏妍不着痕迹的深呼吸一口气，将胳膊慢慢放下，对着秦昊弯腰道歉。

　　“对不起先生，是我的不对，我会让我妈妈尽快安静下来。”

　　秦昊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他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苏妍，视线投在她的脸上，在手机微弱的灯光中，他看到苏妍一侧脸不正常的肿胀和潮红。

　　苏妍在秦昊若有所思的视线里转身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刺耳的骂声和拖鞋走动的声音从门后传出，一位还算干净利落但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出现在秦昊面前。

　　苏母原本想把苏妍推出去，但是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连忙将女儿拖到屋内，将门大力关上。

　　秦昊站在门外，听见门里面两个女人正在嘀嘀咕咕说什么，他听见年轻的女人在解释什么，中年女人也终于不再尖利的叫骂，但听得出火药味还是浓重。

　　“莫名其妙……”秦昊留下这句话就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妍和苏母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僵持了十几分钟，苏妍觉得很累，连日的加班和休息不足让她的身体消耗巨大，苏妍想或许下一秒自己就会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的棉服脏了，刚刚蹭在门上了，你去擦干净再睡觉，要是擦不干净，你就全部洗一遍。”苏母道。

　　“好。”苏妍脱下棉服，从自己房间拿了一个盆子出来，打开防盗门走到公用卫生间打开灯，找到洗手池接了盆水，用毛巾沾着水一遍遍擦拭那处灰尘。

　　苏母有严重的强迫症和轻微的洁癖，苏妍擦拭干净衣服要让苏母再三确认点头了才算完成任务。因此等苏妍爬到床上时已经快要凌晨五点了，她将冰冷麻木的身体塞进同样冷冰冰的被子里面，大脑一片空白，头疼欲裂。

　　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站在楼道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推开楼道那扇破了玻璃的窗户，想变成一只小鸟飞出这个绝望的世界。

　　如果不是那个找上门的男人打断了她的思绪，或许她现在就是一具躺在楼下冰冷的尸体。

　　苏妍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从她拼尽全力从苏母的子宫里面挤出来，从她呼吸到这个绝望的世界第一口氧气时，就注定了她这一辈子都是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