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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天惊 ...

  •   阚侃感受着脖颈上闻倩那温热的鼻息,仿佛光阴的沙漏瞬间逆转,倏忽间已回到六年前。那时,闻敬天听说他与闻倩两情相悦,有意私定终身,当即找到他闭门密谈。
      阚侃自幼品学兼优,聪敏颖悟,一路走来始终享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意。他本已信心满满地拟定种种策略,也做好持久应战的准备以说服总裁,可总裁大人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彻底击碎了他的甜美幻梦。
      “该来的总会到来,我建议接入视频电话,跟你的养父母一起谈吧。”
      “养父母?”阚侃瞠目结舌,“您是不是搞错了?”
      闻敬天原本平静的面容掠过些许歉仄,又似含着几分同情。
      “没有错,当年就是我将你抱给他们抚养的,而他们正是你的舅父舅母——阚青云和翁兆兰。”
      阚侃几乎站立不稳,忙用手撑住总裁办公桌,头脑中千思万绪奔涌半晌,才吃力地挤出一句:“那么,你是……”他的怀疑在唇边徘徊,却无法说出口。
      闻敬天提了提唇角,扯出一线尴尬的笑。
      “I am whom you think I am.”我就是你想到的那个人。阚侃先是一怔,随即猛地抄起一叠技术文档,狠命摔在距闻敬天身侧不盈寸许的落地玻幕上,同时暗自惊奇对方竟不闪不避,仿佛有意任凭他泄愤撒气。
      “懦夫!”阚侃咆哮道,“你这个懦夫!”
      他向来清高孤傲,活到二十五岁还不曾咒骂过别人,因为他不屑于让脏话玷污自己的唇舌。“懦夫”已是他急中生智所能想到的最严重字眼了。
      阚侃鄙视闻敬天躲在英文背后,拐弯抹角地道出实情,好似徒劳地替自己竖起掩护的围墙;气愤他从未尽过一天当爸爸的责任,如今却搬出父亲的身份横加干涉自己的私生活;更痛恨他瞒天过海隐藏真相,若非自己对闻倩以礼相待从不逾矩,险些犯下令人不齿的□□大罪。
      闻敬天却淡定地接通视频,先与电话彼端的阚青云随意寒暄了几句,之后转入正题。
      “青云,此刻阚侃就在我旁边。很抱歉,由于事发突然,当年之约我已无法践诺,所以还请你帮忙……替我劝劝他吧。”言罢,闻敬天将手机递给怒气未消的阚侃。
      阚侃觉察到阚青云眼中的惴惴之意,顿时生出无尽不忍。在他心目中,阚青云既是劳苦抚养自己二十五年的父亲,又是循循引领他走上IT之路的恩师。阚青云心里也蛮不是滋味,这位本就沉默寡言的工程师显得更加讷然了。
      此时,泪流满面的翁兆兰抢过电话,泣不成声道:“阿侃,请你原谅,这大概也是天意……”
      阚侃深知翁兆兰性情外柔内刚、温良慈爱,那一刻,她哀哀恳求自己原谅,简直令他心如刀绞。阚侃也发觉她眼含幽怨,不知是懊悔未能及早将他的身世和盘托出,还是在埋怨闻敬天迫使他们夫妇坦陈旧事。
      “妈……”这个字甫一艰难出口,阚侃便哽咽难言了。若无迢迢千里的阻隔,恐怕他们早已相拥而泣。
      翁兆兰缓和了一下才说:“孩子,闻敬天是你亲生父亲没错,你的生母叫阚美云,也就是青云的姐姐。你出生后没几天,她就因难产大出血,走了……”
      翁兆兰想起在美云病床前,她第一次怀抱阚侃时又爱又怜的感受,不由得悲从中来,抬手揩了揩眼泪。
      “当时JT刚刚起步,闻敬天担心照顾生意难以分身,权宜之下把你托付给我们。为了纪念美云,就让你随了她的姓,至于你的名字……”
      阚侃见翁兆兰似乎被阚青云扯了下衣袖,话到嘴边却缩了回去。闻敬天站在玻幕前背对着阚侃,清了清嗓子。
      “那是你母亲的临终遗言,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再抱来给我看看。”
      阚侃顿觉眼前一黑,从小到大曾被无数人揶揄打趣过的名字,不料竟取自遗失在记忆之外的生母遗言,难怪每次问及起名的原由,养父母都只搪塞敷衍,讳莫如深。
      “阿侃,阿侃……”
      耳旁的轻唤又将阚侃召回到现实中,他轻拍着闻倩的肩膀,温和地抚慰道:“先别难过,有话慢慢说。”
      闻倩抬起婆娑的泪眼,黯淡的眸光不经意滑向室内。阚侃心明眼亮,有些踌躇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终于还是请她进了屋。
      在房门关闭的一刹那,高菲拎着的提包险些脱手。她背靠过道转弯处的大理石墙壁,慢慢滑坐到地板上,将头深深埋入搭在膝上的双臂间。阚侃和前女友闻倩拥抱在一起,还请她进了屋。这代表什么?难道他们旧情复燃,还是其中另有隐情呢?
      高菲猛然抬起头,过道天花板垂下的吊灯既令她刺目,又使她清醒。即使阚侃与闻倩选择复合,我也不该感到难过,不是吗?我何以认定自己一定能留住他?他听说了当年阴损恶毒的谣言,见识过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而我的家境与他也相去甚远……平心而论,他和闻倩才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高菲含泪苦笑着,脑海中再次浮起柯耐于席间的那些说笑之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是“超级靠谱的CP”,继而忆及出现在阚侃家中的玫瑰缎面拖鞋,还有新春晚宴上他们同跳的第一支舞……
      她无奈地摇摇头,两行清泪凄然滑落腮边。原来,虚虚实实的传言与真真假假的猜忌从未远去,阚侃的旧情竟是她无法释怀和摆脱的魔咒。
      想起师姐胡尚婷今日与自己面谈时的那番话,高菲心中更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自己应当感到痛惜、悲悯还是悔恨。自与廖康成分手后,胡师姐为避免尴尬极少约见她,几乎唯有上回提出希望她远离康成,而这次的情形却出乎意料,迥然有异。
      “高菲,如果先前是我太过唐突,那么请你原谅,”胡尚婷美丽的眼眸闪着深深的歉仄,“康成哥最近的状态很不好,家人都在替他担心。”
      高菲犹疑地问道:“他……怎么了?”
      胡尚婷轻叹一声,“他眼疾复发,已经住院动了手术,暂时还没出院。”
      “是右眼吗?”高菲无暇多虑,情急脱口。话音方落,两人皆是一怔。
      胡尚婷轻抿了抿樱唇,默然点点头。高菲惶急的问话已基本证实廖明成请女友出马时所提出的猜想:当年,康成是因为高菲才导致右眼受伤,只是哥哥向来争强好胜,对别人绝口不提此事。
      高菲平静了一阵,才幽幽地开口:“师姐,你告诉我这些,不知有何考虑?”
      胡尚婷略为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我也不晓得这样做是否妥当,但明成和我都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去探望一下康成。近来,他心火莫名的旺盛,医生说这不利于术后恢复。若是你们能彻底解开心结,他大概也会安心配合治疗了。”
      高菲淡然说道:“既然他已有女友,想来这么做的确不妥。再者说,当初规劝我不要再接近他,也是你和明成的意思吧?”
      胡尚婷听出她语带微责,却又因为受了明成之托,一心想要玉成此事,便不能就此轻易罢手。
      “师妹,常言道‘此一时,彼一时’,何况康成现在并无女友。”胡尚婷察觉到对方脸上渐现诧异的神色,顺势开导她道,“如果你指的是闻倩,那你就错怪他了。闻倩只是康成的师姐,而他那样做无非是想试探你呀。”
      高菲如堕五里雾中,不知怎样表态才好。她仔细回想一下:那晚在旋转餐厅意外碰面时,难怪廖康成当着我的面对闻倩显得并不热络,或许是怕我信以为真吧?
      此刻,高菲颓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约摸正是医院晚间探视的钟点。她扭头望向阚侃紧闭的房门,丝毫不觉闻倩有要走的意思,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这一切确是天意吧……

      林晶雨略侧过身去,不屑一顾地睨着闻敬天,状似随意地耸了耸肩。
      “什么‘幕后主使’?你简直把我给说糊涂了。”
      闻敬天猝然捉住她的手腕,狠命将她拖向卧室的房门。林晶雨惊骇异常,于奋力挣扎中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闻敬天臂力不俗,转眼便已将她揪扯入卧室,猛一甩手推搡到那帧遗照前。他剑眉倒竖,双目圆睁。
      “我问你,美云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敢在她的遗照前赌咒发誓,说此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吗?”
      林晶雨心虚地抬起头,望向墙上的大幅黑白照片。阚美云温婉的笑容永远定格于二十九年前,定格在这幅精心保管的遗照上,也定格在时光隧道的最深处和闻敬天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里。
      闻敬天直指着对方怒喝:“林晶雨,我再问你一遍:难道你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晶雨故作镇定地瞥向腕表,“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
      “站住!”闻敬天侧身拦在她面前,断然截住通向房门的路,“我闻家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又岂容你随心所欲,肆意破坏?”
      林晶雨扬头怒视着他,“你根本无权扣留我!”
      闻敬天迎面回击道:“你更无权杀人于无形!”
      林晶雨的眼底划过一丝惧意,闻敬天趁势探手钳住她的双臂,猛烈地摇撼着,“当年就是你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
      林晶雨试图挣脱,皱眉咧嘴道:“快放开!你弄疼我了!”
      “你会有美云痛吗?”闻敬天低吼道,“你失去的只是不忠的丈夫,却害得她失去了一切!一切!”
      “你怎么知道……”
      不等她说完,闻敬天愤怒已极地将她推倒在地,泪水模糊了双眼,头脑却无比清醒冷峻。
      “再没有人知道闻倩的事,除了你!是你利用了她!”

      苏翔越和赵芮灵遭遇车祸身故以后,彼时的闻竞天既要料理业务方始步入正轨的JT,又要分神照顾年仅两岁的幼女,时常捉襟见肘,力不从心。后经朋友介绍,他结识了当年为数不多的时装模特阚美云。
      舞台之外的美云从不浓妆艳抹,锦衣鲜华,高挑的身架上只罩着合体的运动服,初次见面时给他的印象是纤细而柔弱,几乎不输“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的林黛玉,令他不禁心生爱怜。
      某日,阚美云参加完时装队的表演,突然在后台晕倒就医,闻竞天匆匆赶往病房探视。从她欲言又止、断断续续的陈述中,闻竞天才得知她家境贫寒,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寄居在舅舅家中。弟弟青云大学刚毕业,经济状况十分拮据,生活上主要依靠她扶持照应,姐弟俩也算是相依为命。
      以她沉静内敛的性格,虽不愿多在人前抛头露面,搔首弄姿,为了生计却也别无他法。这次头晕也是由于她一心为青云省钱,不忍在饭食上多做开销,导致长期贫血的缘故。
      闻竞天暗自感叹:同样是幼失怙恃,同样是寄人篱下,我的身世与阚美云何其相似!而我们的姓氏写法竟又颇为相近,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他当即动情地握住美云的手,表明愿意尽心照顾她们姐弟。病榻上的阚美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深深为其诚意所感,便默许了两人私定终身的情分。
      考虑到闻竞天丧偶不久,加之阚美云在圈内小有名气,两人不约而同地决定低调完婚,因此公司中少有人知闻太太的真名和身份。婚后,美云自愿放弃模特工作,在家安心侍奉老人,悉心照料继女。对于年幼丧母的闻倩,美云深感疼惜,对其视如己出,珍爱有加。
      闻竞天喜得体贴恩爱的娇妻,女儿始获无微不至的母爱,他的心病便了却大半,JT的事业蒸蒸日上,继而美云怀孕有喜,闻竞天更是喜出望外,那段日子也成为他最怀念的温馨甜蜜时光。
      然而,天难遂愿,好景不长。出乎闻竞天意料之外的是,悲戚的厄运正在悄然酝酿发酵,多舛的命途已在他前方暗设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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