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斜阳暮色

7、第 7 章

　　“你来干什么？”贝奇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好感。
　　莫因并没有理睬贝奇，从一进门他就只盯着程诺亚，依然面无表情，“我需要跟程先生聊几句。”
　　“你是？”程诺亚被他盯着有些慌。
　　“他是酒吧经理。”贝奇道。
　　“莫经理你好，你知道诺亚哥是艺人，这件事我们都不想闹大，最好不要惊动警方，你看，怎么解决比较好？”莫因的气场太强大，何图有些惶恐地靠近他。
　　“这件事会不会惊动警方，不是我能决定的。程先生，你最好告诉我，刀是谁捅的？”
　　“我——”程诺亚有些戒备地往后退了退，后背紧贴着床头，双手埋在被子下紧紧地握成拳头。这个人眼神太犀利，仿佛随时会看穿他心中所想，会毫不留情将一切和盘托出，让他无处隐藏。
　　“我明白了。”莫因点点头，嘴角微微翘起，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程诺亚突然叫住他，贝奇和何图都不安地看着他。
　　“如果……”程诺亚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我告他性侵，会怎么样？”程诺亚感觉额头已经冒出点点细汗，他听到贝奇和何图沉重的呼吸声，但他不敢抬头去看他们。
　　莫因随意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程先生，倘若你有一点法律知识，应该知道法律保护的性侵对象只有妇女和儿童。如果你想为自己伸张正义，大可以凭借你的名气。那么，在GAY吧被男人性侵的你会博得多少同情？我想程先生你并不是傻子。”
　　莫因翘着二郎腿，身体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向前倾，直视程诺亚，眼睛深不见底，“那么，程先生，让我们来聊一聊，如果魏先生醒来，告你故意伤人要怎么办？”
　　“姓莫的，你凭什么说是他？那个江墨是你的员工，你就可以这样袒护他？”贝奇差点就冲过去给莫因一拳，被何图紧紧地拦着。
　　莫因并不回答，眼睛依然看着程诺亚，很是渗人。程诺亚不喜欢他的眼神，他觉得很不舒服，但他不知道如何回应，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动作，双手依然紧紧地抓着被子，“我想休息，我觉得很不舒服，我很睏。”
　　莫因点点头，“好，那我们明天再谈。”他看着程诺亚毫无血色的嘴唇，顿了顿，然后起身走出去，门轻轻地关上。
　　程诺亚长长的呼了口气，伸手按摩自己的太阳穴，他觉得快窒息了。他之所以什么都不回答，并不是他问心有愧，而是他想等那个少年醒过来再说。
　　“诺亚哥，你说实话，不是你吧。”何图抓着程诺亚的手，诚恳地问道。
　　“程诺亚，你能不能收一收你那颗圣父心，跟你无关的事你非要多管闲事，不是你干的事你藏着掖着是想拯救地球吗？”贝奇愤怒地大喊，把程诺亚吓得一愣一愣的。
　　“我用瓶子砸了他的头。”程诺亚抬起头看着贝奇，“我还想用烟灰缸继续砸死他。”
　　“所以，我有没有用刀捅他很重要吗？”程诺亚一字一字地说，面无表情，“如果他碰了我，我杀了他，我有错吗？”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人民警察吗？为什么总是要插手这种事？”贝奇态度软了些，但语气仍然很强硬。
　　“跟你无关。”程诺亚说着拉起被子盖住头，睡了。
　　贝奇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他默默脱下外套和鞋子，上床躺在程诺亚的身边，隔着被子抱住他。何图收拾好饭盒，一声不吭地悄悄退出病房。

　　病房里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床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气。这个男人的气数差不多就这样了，曾经叱咤商场，十年前炒期货暴富，一朝逆袭成大牛，如今深陷非法集资，前面等着他的将是遥遥无期的牢狱之灾。也许，在这里断气是他最好的归宿，然而将会有两个年轻人因他的死亡而陷入困境。所以，这个人不可以死。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保护病人的隐私是我们的责任，莫先生可以放心。”
　　“辛苦您了。”莫因起身，与老医生握手。他一夜没睡，眼底写着疲惫，头发有些乱，但衣服仍然整整齐齐地穿在他身上。他是个很注重形象的人，不管在什么人面前，他都不会露出自己邋遢的一面。
　　“莫经理，你让我准备的资料都在这里了。”白助理抱着一包厚厚的资料，“我可以冒昧问一句吗？”
　　“什么？”
　　“你让我连夜准备这些资料，是为了江墨吗？”
　　莫因没有回答，转身走向723病房。
　　“以前你对江墨很冷漠，我总觉得你没有人情味，你都不帮帮他。现在你终于肯对他好一点了。”白助理抱着资料，开心地跟在他的后面。
　　“小白，你废话太多了。”

　　723病房。
　　江墨无精打采地坐着，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病号服领口有些松，可以看见尚未褪去的淤青。他的手背接着点滴，抓着被子，微微抖着。
　　莫因进来的时候，江墨正望着紧紧关着的窗户，想象自己站在上面的样子。他刚刚16岁，生日那一天是和魏声一起过的，就在半个月前。他躺在魏声的怀里，奶声奶气地问他要礼物。魏声说要送他一栋别墅，让他在合同上签字，别墅就是属于他的了。江墨没有读过什么书，他初中还没有读完他父亲因为诈骗罪被捕入狱，留下一笔巨额欠款给他。后来误打误撞到了ZERO打工，遇上了魏声。魏声帮他还清了债，所以他理所当然成了魏声的人。
　　四年，魏声给了他缺失的父爱，也给了他最早的性启蒙。江墨提出要继续读书，但是魏声不同意，他始终只是把江墨当成一个玩物，而玩物就应该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江墨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多么耻辱，只是偶尔会觉得空虚。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魏声居然将他拖下水，诱惑他在那份担保合同上签了字，那份五千万的担保合同几乎可以毁了他一辈子。他知道自己活该，但他不想变成他父亲那样。父债子偿已经毁了他半辈子，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为什么他的人生总是会发展到万劫不复的那一步。那天，魏声已经预料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所以他去找江墨，他想在坐牢之前再要一次。但江墨一见到他就悲从中来，无法忍受，他第一次反抗这个男人，换来的是男人的第一次暴戾。不可否认，魏声待他很好，即使只是把他当成玩物，也从来没有打过他骂过他，常常带他到不同的国家去旅游，买昂贵的礼物给他，教他游泳、画画，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江墨曾经想，就这样颓废度过一生也不错，即使付出一辈子的自由。然而，这美好的一切结束得这么快。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是他生而为人的报应吧。
　　“江墨。”
　　江墨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莫因，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莫经理。”
　　莫因拿过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江墨，“喝点水。”
　　江墨轻轻地接过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杯子中，“莫经理，我活该，我没有听你的话，都是我自找的。”
　　“小墨，不是你的错。”白经理绕到床边，把资料放在桌子上，取出几张纸手帕帮他擦眼泪，他的眼睛泛红，看着江墨的眼神是怜悯和不舍。
　　“谢谢你，白大哥。”江墨哭得更厉害了，水杯里的水差点洒了出来。
　　“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不帮你吗？”莫因一脸冷漠。
　　江墨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曾经劝过你，不要将自己的人生搭进去。我说过我愿意帮你，但是你选择了魏声。当然，我也有很大的责任。那个时候你还小，本来就不该让你自己做决定。”
　　江墨刚到ZERO的时候，莫因就知道了他的身世。当时莫因对江墨说，愿意帮他偿还所有债务，还可以资助他继续读书，但是大学毕业后需要将所有的欠款慢慢还给他。之后不久他便遇到了魏声，他将自己卖给了魏声，12岁的他其实什么都不懂。后来莫因想劝他回头，他却一头栽进去出不来了。
　　“我该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好好休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莫因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江墨不解地看着他，一脸困惑，“我不会有事吗？”
　　莫因微笑着点点头，“没事的，不要怕。”
　　“小墨，还有一件事我们要跟你确认。”白助理说，“那天是谁用水果刀捅伤了魏声？是你，还是程诺亚？”
　　江墨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莫因点点头，“我知道了。”

　　莫因还没有进入病房，就听到里面的怒骂声，“我要告死那个小白脸，老子就算死了，也要拉他一起陪葬。”
　　“看来他命挺硬的。”白助理嗤道。
　　推开房门，魏声正被几个医生压在床上，镇静剂正在打进去。魏声很快安静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着。他被牢牢地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魏老板，别来无恙。”莫因盯着他那张脸，如同在看一只死耗子。
　　“江墨在哪里？他在哪里？”
　　“魏老板，你都要死了，还惦记一个孩子干什么？”
　　“他是我的，江墨他是我的。”
　　“小白。”
　　“是。”白助理打开那包厚厚的资料，“魏老板，你就先别惦记江墨了，先看看这些吧。”
　　“是什么？”魏声挣扎着想起来，但是绳子紧紧地捆着他，他的表情非常狰狞，活像一只被撕掉尾巴的公犬。
　　“魏老板，仔细看清楚了。”白助理举着资料几乎要贴着他的脸，一页一页地翻着。
　　“这，这，你们怎么会……”魏声瞳孔放大，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些资料。
　　“这些东西足够让你坐穿牢底。”
　　“你，这，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认罪伏法，魏老板，你觉得为什么？”
　　“不，不……”
　　“很简单的，魏老板，这份资料会不会送到法官手上完全取决于你。目前的证据只能让你坐上十年牢，如果加上这些，那可就远远不止了。”
　　“你，你想要怎么样？”
　　“放了江墨。”
　　“就这个？”
　　“还有那天另一个孩子。”
　　“呵呵，就这些？”
　　“不管你日后如何，都不准再打扰江墨，他跟你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哈哈哈哈哈哈，一刀两断，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魏老板，很划算对吧。”
　　“好，好，莫因，算你狠，哈哈哈哈哈哈——”

　　一周后，魏声被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