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孽徒当白月光》衣阿华

22、水仙子

　　鬼神都有着专属印记，蕴含着鬼神之力，也会带上些许鬼神特有的天赋神通。
　　眼睛形状的琉璃躺在红色丝绸之间。

　　暗红纹路如血丝蔓延于纯净琉璃间，似裂未裂。

　　夏朝露年幼的时候，曾听师父说过这等印记，一眼认出；“竟是六欲天魔……”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各大鬼神中，六欲天魔最擅攻心。
　　他会引动人心中微小的晦暗幽沉，无限的放大纵容，最后引人堕.落。

　　越强大正直的修士堕魔，修士越痛苦绝望。
　　六欲天魔就越喜悦满足，赏赐下来的东西也越丰厚。

　　旁边传来一声闷哼，夏朝露伸手一按凤求凰，眉头一挑。

　　黑衣青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室内无风，他身上九霄道袍却翻飞不止，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身上剑气激荡冲撞，鞘中黑剑跃跃欲试，几欲脱鞘而出。

　　这邪剑一出，别说这村落，便是这附近山林。
　　也无一活物。

　　李无妄一生颠沛坎坷，正是六欲天魔最喜欢的那种，无数过去可以让他下手。
　　他向来逍遥洒脱，但是如今不似当年，早些时候灵气紊乱，猝不及防下显然着了道儿。

　　林雪抱着女儿，瑟瑟发抖，心里倒是隐隐约约生起一个念头。
　　如果就这么死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凤求凰名字虽美，却是通体如冰似玉，是采北俱芦洲深处的千万载冰玉为材，虽然完全没有被针对，林雪依然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

　　握在红衣少女手里的剑上似凝聚了三□□雪，初升的阳光自窗户间折射到剑身上，瞬间也卷入那一片冰寒之中。

　　黑暗中有诱惑低语直击心脏。

　　“为什么要复活那个杂碎呢。”
　　“再过几年，以你的能力，构筑一个完美幻境，不是什么难事。”

　　“那杂碎风.流浪荡天下皆知，真的会一辈子对她好吗？”
　　“他会变心，你不会。”

　　“那杂碎辜负了她，你忍心看她一个人伤心么？”
　　“而你死了，你却什么都做不到。”

　　“你好不容易才……你怎甘心？”

　　脸上戾气一闪而逝，面露挣扎，下意识的死死咬牙，铜锈血腥在口中蔓开。

　　不可说不敢念不能想。

　　所有念头蜂拥而至，在脑海里乱成一团。
　　个个人仰马翻，不成模样，不堪入目。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不曾入眼。

　　“铮。”

　　星位错斗志昂扬，正欲与那邪神信物决一死战剑指邪神本体，输人不输剑，大不了死个剑主。
　　就感觉一股冷厉气息瞬间压制了自己。

　　再过一瞬，瞬间冰封四周，也斩断了那些密密麻麻缠绕而上漆黑污浊触手，硬生生斩出一个清静空间。

　　穿透黑暗的声音清冽如珠落玉盘。

　　“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星位错：！这！
　　剑鸣铿锵，却又瞬间哑然。

　　……马的，这死丫头好狠。

　　当初栖云间内没杀了你真是手下留情。

　　李无妄当初若是在剑冢内选了自己……
　　也容不得凤求凰这个小崽子在自己面前蹬鼻子上脸。

　　星位错感知张幼节醒转，冷哼一声，安静下来。
　　瞎子就是瞎子！

　　旁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牵住了他，柔暖如玉。
　　张幼节下意识的一扣，瞬间心头一软。

　　十指紧扣。
　　如梦境一般。

　　素手主人不避不拒，温柔握住他汗涔涔的手掌。

　　比梦境更美的现实。

　　才似乎从那噩梦中挣扎出来，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面前一张俏脸上满是爱怜之色。
　　两道明亮的目光专注的落在自己身上，星眸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她往日虽然对自己周到，却总是十分内敛沉静，却也总有几分疏远的距离感，无论他如何渴望也无法将那疏远减少半分。
　　此刻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竟是第一次见。

　　不由心中一热，瞬间心生无数情丝将一颗心密密缠住。
　　束手就擒。
　　毫无还手之力。

　　“师……你没事吧，不要担心，我没事，这是六欲天魔的信物，一时不防，乱了心神。”

　　另外一只掌心已经满是鲜血，悄无声息的藏到身后。

　　夏朝露蹙眉看他片刻，这信物对于越有心事因果之人越是能引动情绪。
　　见他如此神色，脸上毫无血色，念及李无妄一生坎坷磨难，不由心生怜爱。

　　斟酌片刻，柔声开口；“我没事的，你记得么，我说过的，无论你以前如何，以后你有我啦，我陪你去寻你师父认错，再去找你哥哥，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

　　张幼节听她声音温柔，不由心中如遭雷击，脸色紧绷，却低低应了一声。

　　她说的李无妄兄长，当是李无咎。

　　这么多年了，她还心心念念的想着你。

　　李无妄——
　　你好大的福气——

　　可你怎么——就死了呢。

　　！

　　察觉到自己大不该的恶念，张幼节脸色更为苍白，不动声色的将手掌拢进袖口，将方才乍见鬼神碎片的纷乱思绪压了下去。

　　在见这东西时，神魂深处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隐秘联系似被联动，瞬间神魂共鸣，难以自控。

　　这种共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见到唐劫随身携带那块黑铁令牌时。

　　青龙会作为六欲天魔的眷属信徒，那门派令牌上也带有六欲天魔的气息。

　　混乱之下，他险些活生生扼死唐劫。

　　那时只当自己心怀逆伦背德之事，才被这魔物有机可乘，他虽然当时掩饰了过去，也被唐劫窥见一丝隐秘心思。

　　只是后来夏朝露受伤交托遗言时说过母亲怀自己时候魔气入体。

　　念及如此，不由抬眼看见夏朝露，心中苦涩。

　　魔气入体的人，欲重情狂，嗜杀好战，而他这种在母胎时就被污染的人，更易堕魔。

　　会渐渐失去理智。
　　直到沦为只知道追逐本能欢愉的魔物。

　　杀戮，破坏，血腥，毁灭。
　　还有……情.欲。

　　魔物灾厄降临之处，万物寂灭，直到魂消魄丧，方为解脱。

　　修真界历史上这么多年来，无一例外。

　　他刻意隐瞒的神通，也似魔物所有的天赋神通。
　　也不知道那污染自己母亲的魔物又是何方鬼神——是六欲天魔么？但是他已被镇压千百年了。

　　他当时劝唐劫随自己回山，也是想趁机为他化解身上戾气。

　　否则日夜浸淫在各种毒欲恶念中。
　　污了神识，他日天劫临身，心魔难度。

　　天道之下逃不过一个身死道消。

　　只是唐劫一向很有主意。
　　既然拒了，便各有大道，勉强不得。

　　不过唐劫提起时态度轻慢，对六欲天魔也很不以意。
　　言语里总是泄露出等他羽翼丰满，迟早要剑斩天魔的少年意气。

　　他那时想大哥既然有如此心思。
　　自己生了妄念，命无所惜，到时候豁出性命助他一臂之力。

　　却不想阴差阳错，成了如今这场面。

　　想起自己的栖云间内一时气急攻心，竟与夏朝露争斗动手。
　　不由心中一颤，又愧又悔，瞬间将那嫉妒之念压了下去，心中只是反反复复的想。

　　我竭尽全力，帮你复活心上人。
　　只求……只求你不要再怪我……。

　　这样死的清清白白。
　　好歹不会让你落得个教徒不严的名声。

　　星位错啧了一声；“这小姑娘营魄抱一，专气至柔。难得，只可惜……。”

　　信物上带有一丝六欲天魔的气息，天生祸害修士，惑人失控堕落。
　　夏朝露竟然丝毫没受影响。

　　冰心明澈，外媚内冷。
　　这小姑娘心智之坚，便是星位错见过的修士里，也是罕见。

　　镜湖功法，招数极尽妍态，飘忽如仙，但是内功却是冰心雪魄，天塌不惊，万变犹定。

　　可惜了，星位错一眼看出小姑娘伤了根基。

　　继焰真君说的东西以他的眼界也十分罕见，小姑娘多半香消玉殒。

　　不过……他心中狐疑，夏朝露在赤霄峰上数百年，一心等死。
　　若是寻常痴情女子，当时殉情倒是不奇怪，但是她既有正面斩念的坚定果决，心如冰清。

　　这事情就肯定不是死了男人就生无可恋这么简单了。

　　只是，这和它有什么关系，夏朝露迟早要死的。
　　那时候才是他大展手脚的时间！

　　夏朝露正要伸手将信物捏在手里，林雪却轻轻的摇了摇头；“这青丝玉只有新娘能碰。”

　　以前村里还会给新娘准备凤冠霞帔。
　　一应祭品仪式，都是竭尽村落全力，极为奢华铺张，也不求讨得欢喜，只望鬼神不怒，只是如今村里没几个人，连一套完整的首饰都很难凑出来。

　　这信物就是给新娘的，往常也就将这宝石握在手里便送上花轿，花轿自然更没有了。

　　张幼节伸手将琉璃握在手里，满含怨气的冰冷寒意直入骨髓，却传来一种血脉相连之感。

　　林雪第一次见青丝玉这般变化，死死抱着女儿，见两个人细语如常，方才松了一口气，远远打量。

　　这张姑娘过于美貌，这鬼神之眼也似乎对她也特殊一些。

　　方才轻声喊道；“夏仙子？”

　　夏朝露轻轻扭过头来，笑道；“吓到你们了么？”

　　林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到那信物异常，不由又看向张幼节，却见他面无表情，美则美矣，却像一尊没感情的人偶。

　　不由心中害怕，却依然鼓足勇气解释道；“以前……也没这样的……”

　　总不能让她们误会了，自己倒也罢了，这些修士一怒之下，血流成河，害了女儿性命。

　　夏朝露见她惶恐，轻笑一声，柔声道；“嗯，我知道，你不用害怕。”

　　张幼节将那信物拿在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影响，信物轻微一声，其中血丝瞬间又增加了一些裂口，眼看就要碎成几块。

　　林雪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

　　这信物将碎，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事情。

　　不由仓皇的看向夏朝露二人。

　　夏朝露蹙眉看着那信物。

　　正邪一向此消彼长。
　　神魔大战后，正道却出了好几个天纵奇才的修士。
　　才将几大鬼神镇压回魔界，还了人间一个盛世太平。

　　山神水神本是得人香火，也应该保佑一方水土。
　　却也有神灵罔顾职责，肆意妄为，剥削压迫凡人。

　　手指轻轻的敲着凤求凰的剑柄。

　　却忽然手指一僵。
　　似乎感觉到主人的情绪。
　　一缕若有若无的冰凉气息缠绕着她指尖，直入魂魄。

　　夏朝露心中一动。
　　感觉那一丝冰凉之意与自己心意相通。
　　似一只刚破壳的幼崽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尚且软嫩的喙磨蹭于指尖。

　　凤求凰乃是湛卢山神兵，出炉已有三百多年。
　　蕴养出了一丝剑灵真意。
　　只是离真正剑灵，还需要一些时间和契机。

　　“好凤凰儿。不管前路如何，你陪我杀过去吧。”

　　我既学得斩神剑术。
　　当不负平生所学！

　　她眼睛一亮，那一丝真意感悟到了她的情绪，更是欢欣非常。

　　隐约有剑鸣之音，凤鸣清唳。

　　星位错；“草！”

　　张幼节：……？

　　星位错：“这小丫头片子在挑衅本祖宗！”

　　才一丝真灵就这么跃跃欲试。

　　如果不是看在剑主的面上，他铁定斩了这一丝真灵。

　　只是……

　　星位错叹了口气。

　　他实在没想到，戾气缠身，浑身怨气冲天苦大仇深被他一眼看中，拳打风月刀，脚踹悲欢琴，勾心斗角干掉剑冢中各路神兵抢着认主的少年。

　　浑身怨怼竟然是因为爱慕得不到的人。

　　太难了。

　　星位错心中生气，又不好与那凤求凰计较。

　　只盼过个十年八年的，这剑主早日看破情劫，去好好做一番事业。

　　年轻人嘛，年轻时单纯热烈，总是对爱情一往无前。
　　等年纪大了，就知道事业的重要性了。

　　十年八载的，他等得起！

　　张幼节默默与夏朝露跟在林雪身后。

　　小花儿眼睛明亮，她一向被拘在屋子里，难得出来，纵然乖乖的跟在林雪身边牵着母亲袖子，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不断的左顾右盼，却忍不住欢呼雀跃的捡起一块石头给母亲看。

　　他想要问一问夏朝露若是李无妄变心了爱上别的女子她如何处置。

　　只是最后还是将话吞了下来。

　　光是想到她若是想到这个可能性的伤心难过，便无法出口。

　　夏朝露站在井口，离祭庙还有一些距离。
　　井口上却有一株半枯的辛夷花树。

　　她轻轻一拍张幼节的手，却一撑井边，轻盈的跳了下去。

　　林雪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就听张幼节哑声道；“不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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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六欲天魔：只是乐子人，不是qb！
李无妄：你再骂我杂碎试试？
唐无晦：当人哥哥真的很难。真的，如果我真的是唐劫那个水平已经被人掐死了。
删掉的东西不要再问，我夏姬八写，你们随便看看，再问自杀。
怪只怪我开文时r了100点。
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出自《无根树》——张三丰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
浮生事，苦海舟，荡去漂来不自由。
无边无岸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
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