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的恋人》夏特爱尔

25、第二十五章

　　安室透又听到了铃音。
　　当他低下头，转过身，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散发金色的微光，从边缘开始慢慢蒸腾。
　　细看那些斑驳的光点，隐约可以窥见一只只奇形怪状的虫。
　　“就已经......要结束了吗？”
　　安室透怅然若失。
　　“嗯，人类不能直视光脉太久。”本田菊拉了拉帽檐，“这艘船已经无法返航......”
　　被友军炮击后，海水渗进来，赤城号开始下沉。
　　一开始速度很慢，然后越来越快，只在海面上留下一个冰冷的漩涡。
　　渐渐地，连海水也消失在了混沌之中，唯余恒定频率的波涛声在耳边回响。
　　“但你还可以，继续前行。”
　　本田菊身上的军服也被替换成了令和时代的常服，就像他们初见面的时候一样：
　　白色的风衣、白色的风帽，仿佛一只翩然而至的白鸟。
　　“那么......”国家精灵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下次，再会。”
　　安室透上前一步，伸出手：“等......”
　　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眼前的一切便碎裂开来，无法抗拒的眩晕感一下子攫住了他的身心——
　　令他从梦幻，跌入了现实。
　　“嗷。”
　　狗的肉垫又厚又软，踏上了国家精灵的脸。
　　“唔......”
　　本田菊睁开眼，探出手，揽住波奇，往胸口一抱。小狗的身体暖呼呼毛茸茸，存在感十足。
　　“是梦啊。”
　　随即，他坐起身，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波奇扭了扭腰，从本田菊的怀里拱出来，跳到门口，摇起了尾巴。
　　“去散步吧，波奇。”
　　波奇闻言，尾巴顿时摇得更欢快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翻腾的火烧云逐渐褪去鲜艳的色泽。细长的月亮衔着即将完全降下的夜幕，影影绰绰地悬在地平线上。
　　而此时的折原神社亮起了赤红的灯笼，灯笼里仿烛光的灯管忽明忽暗。
　　安室透闭着眼睛，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
　　似乎只要不去面对现实，他就依然能看见海，听见风，握住过去那段辉煌的岁月，留住那不经意间相识相知的人。
　　但是周围陌生的环境发出了信号，告诉他：
　　不可以松懈，不可以沉湎过去。
　　他没有这个资格。
　　因为——
　　他是波本，也是公安警察。
　　波本会成为过去，公安警察是不变的未来。
　　而安室透，是薛定谔的“现在”。
　　“半个小时。”这是安室透睡过去的时间。“比我想的时间要长。”
　　松田阵平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这倒也罢了，关键是，他身边那只黑猫也不遑多让：
　　原本趴在几案上的猫咪也留意到安室透醒了，站起身，刚冲着他迈出一步，就膝盖一软，叽里咕噜......直接滚到了他面前。
　　安室透：“......”
　　安室透：“没事吧？”
　　黑猫：“喵......嗷。”
　　连叫声听起来都黏黏糊糊的呢。
　　安室透问松田阵平：“这什么意思啊？”
　　松田阵平：“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猫语。”
　　安室透：“......”他真以为他会。
　　等他再去探黑猫的时候，便发现这小家伙已经就地抱着尾巴团成一团、直接睡着了。
　　从一旁七零八落的酒瓶上看，他们喝的......噫，居然不是光酒，也不是清酒，是烧酌？
　　“即使是我们非人类，也不能过量饮用光酒。”松田阵平解释道，“不然......会被同化成虫。”
　　“......我只是感觉，现在的场面和背景环境有点不搭。”安室透沉吟片刻，“另外，我记得好像，”他顿了顿，“酒精，很伤猫的肝脏？”
　　松田阵平：“......”
　　“哈？”他一巴掌拍上大腿：“你是真的把他当成真的猫了吗？你真的是认真的吗？”
　　折原同学是个会神术的超凡者吔！
　　“......也对。”
　　安室透看着黑猫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没去动他，光拿他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上了事。猫咪对此毫无意见，只下意识抖了抖耳朵、把身体团的更圆了些。
　　“过来坐。”松田阵平招呼道。“你还有问题想问吧？趁着那边那位，”他冲着黑猫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睡着了。我可以......在保密条例的界线上，稍微、试探一下。”
　　安室透皱了皱眉：“保密条例？是死者针对生者，还是死神针对凡人？瀞灵廷，是叫这个吧，会有什么特殊的检测手段吗？还是说，你有绝对的把握能不被发现？万一，如果被发现违反保密条例，会有什么样惩罚？后果严重吗？”
　　松田阵平把视线投向远方：“......果然喜欢没事找事、追根究底呢。”
　　“喂！”
　　“总之，你当我真的会跟你讲什么机密吗？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虽然只有这么一——点点。”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我倒觉得，你似乎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唉。”
　　“哪有？”
　　“不然，你为什么还不问诸伏的事情呢？”
　　“......”
　　“我本以为，你第一个想问的就是他呢。”松田阵平眨了眨眼睛，原本朦胧的视线变得清明起来，“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吧，从国中就在一起玩，连在警察学校都是同班同学。甚至，在工作之后，还一起卧底在——”
　　安室透烦躁地敲了敲桌子。
　　松田阵平便委婉了一点：“所以，你要不要知道诸伏的事情？”
　　......其实也没委婉到哪里去。
　　“啰嗦！你要讲就讲啦！”
　　“怎么搞得好像是我在求你一样啊！”
　　诸伏景光死后的生活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什么大不同。
　　一开始，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只浑浑噩噩地游荡在原地。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赤井秀一是FBI的缘故，他很放心安室透的安全，并没有留下太过强烈的执念，及时被死神魂葬，不至于因此转化成无法升天的虚。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执念。
　　相反，他还有很多在意的人和事。
　　“比如他哥哥，不过他哥哥现在就是个普通的长野县警，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一直在担心的就是——”
　　安室透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攫紧。
　　“你。”
　　松田阵平顿了顿：“查案虽然很重要，但是，活着才能查清所有真相，对吧？我们一致认为，你再这么拼命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猝死了唉。”
　　安室透：“......”
　　这指的是他经常熬夜、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我会注意的。”
　　“敷衍。”
　　“......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为了哈罗你也得振作啊！”
　　“你知道哈罗？”
　　“当然，你出差的时候，那只狗可是我在溜！”
　　“......”
　　“......”
　　安室透一字一句：“我记得，我有安排风见处理这件事。”
　　松田阵平转过头，吹起了口哨。
　　安室透难以置信：“你、你，居然私闯民宅？！”
　　松田阵平回过头，语气诚恳：“其实，我每次都有敲门的。”
　　但是他在可以通灵以前每次都听不到啊！
　　安室透：虽然很想问松田这混蛋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又觉得问了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他已经死了嘛，何必徒增尴尬呢，“呵呵。”
　　“我又不是故意要看你私生活，我只是出于好意、咳，”看着安室透杀人般的表情，松田阵平赶忙转移话题：“其实诸伏那小子也想来现世看你，我打赌他如果来到现世、一定会做一样的事情！”
　　“不可能，景才不是你这种恶趣味的家伙！”
　　“不要小看死者的节操啊！而且他又不是你这么一本正经的优等生！”
　　“这和节操小不小看有什么关系——不是，反正景才不会像你，而且我哪里一本正经了——”
　　“你不仅一本正经还带超高度的滤镜。”
　　“......乱讲！”
　　“不不不，我认为，你对自己的为人有很大的误解。”松田阵平摆了摆手，“虽然你的外表看上去像是新宿潮男，但你实际上个性纯情又保守。”
　　“......你最近有在看什么女性向恋爱杂志吗？”
　　松田阵平继续道：“表面上平易近人，其实是和所有人划开了界限、完全不好接近。而且，对人要求超级严格！不，是严苛！”
　　“哪有？！”
　　安室透一下子想起了越水七槻说过的话。
　　他严苛吗？
　　怎么可能嘛！
　　“这也算是优等生的通病吧，总能轻而易举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松田阵平的话是认真的，“当你露出‘这不是理所应该的吗’的表情的时候，不就是变相逼着他人及时跟上吗？”
　　一旦他人跟不上，就会被远远甩在后面，交集越来越少。
　　“我觉得是你的逻辑有问题——”
　　“可我觉得这样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也是这种人。”松田阵平清了清嗓子，“如果你不够优秀，我当初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突然得到称赞，安室透有些受宠若惊。
　　“......所以你当初不是单纯看不顺眼我的头发。”
　　“不，当初的确是先看不顺眼你的头发。”
　　“......”
　　“......”
　　“你是不是想打架？”
　　安室透的额角迸出了青筋。
　　这混蛋，从来这副德行，让人分不清他口中到底什么是玩笑什么是挑衅。
　　所以，干脆全当挑衅处理算了。多干脆。
　　然而这一次，松田阵平既没有开玩笑、也没有在挑衅。
　　“不，我是想说.....”
　　松田阵平话锋一转：“不要过高要求自己。”
　　安室透愣了一下。
　　“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保持冷静，不要急躁，”松田阵平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平和，“不要背负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诸伏的死，不是你的错。”
　　猝不及防之下，安室透整个人都僵硬掉了，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