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境幻空记》西西可纳特

13、第十二章 醉胭脂

　　凌傲霜纵然此前已有七分睡意，听得此人口中所出不敬之言，再不胜酒力也是被激醒了七八分。抬了眸子闲闲瞥那人一眼，更是不由得怒火横生。
　　她对上的那一双戏谑双目，分明是世子鱼如拭他老人家的。
　　“公主身子可有不适？是该遣人去调碗醒酒汤了。般若汤虽好，但以公主年岁，贪杯还是不妥呢。”
　　凌傲霜颦眉恨恨瞪他一眼，正欲反唇相讥，却听得一阵风刮过，那殿门便洞开了，萧萧寒意漫上脊梁，她轻轻打了个寒战。
　　一个火红的身影，从门外轻盈跃入。
　　东斋他老人家看清那人面容后，刚刚舒展开没多久的眉头又紧紧地颦了起来，大有朽木不可雕也之意。
　　“这位……却是个厉害人物呢。”鱼如拭犹自喃喃道，不过凌傲霜早就顾不得听他说话，身子前倾，目光全落在了地毯上俯身下拜的那个人身上。
　　“民女岩屿控神司绾音，叩见西皇陛下。”
　　岩屿？这位也是岩屿中人？莫非就是东斋他所候之人？岩屿位居舟芥之东，这一声“西皇陛下”倒是唤得合乎礼数，面圣礼仪也是丝毫不差，与她破门而入的行径极为不相衬呢。
　　皇帝面上抽搐几下后，调整好此前有些微僵硬的神色，终是舒缓了口气，改为一派慈和笑容温和道：“快快请起，绾音女史远道而来，我舟芥如有什么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那被唤作绾音女史的女子听得此言，笑逐颜开，谢恩起来了。这不起不要紧，一起来，便露出了她的容貌，真真是……要让人不禁感叹一句惊为天人——这绾音不过双十年华，竟生得如此惊艳——大而哀伤的眸子深处，似乎蕴藏着一片大清明，仿佛能看穿一切浅薄的信条，故此这双盈盈杏眼给人的第一感觉并非泫然欲泣，而是锐利，如刀似的锐利。眼睛略窄的鼻梁高得傲气，但又不似西域胡人女子那般夸张的高，恰到好处，上承眼眸，下接双唇，使眼眸更加空灵，此刻轻轻半张着的小巧双唇更加慵懒。
　　“这位姐姐好似花神下凡呢！”
　　右相家活泼的五岁九姑娘童言无忌，却是道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这绾音容颜之盛，怕是比御花园最尊贵的牡丹醉胭脂还胜上几分呢。可不是牡丹花神下凡呢么？
　　皇帝率先打破了众人自发的集体沉默，说道：“绾音女史看样子还未得见小女吧？正巧，今日我们为她饯行，你们未来师徒也熟悉熟悉。”
　　唔……看样子，这位便是自己未来的师父了吧。
　　凌傲霜推翻先前对她的所有评论，重新以看师父的挑剔眼光打量着她——看那样子，当师父……怕是太严厉了些吧？这么厉害的师父，她凌傲霜接下来在岩屿度过的时日……恐怕……不会太轻松吧？
　　却没曾想，此番竟是她错了。
　　绾音听了皇帝之言，一双明艳的眸子向四周扫去，目光在在场众人身上掠过，又在东斋和鱼如拭两人脸上徘徊许久，最终定格在凌傲霜的脸上。
　　被那样一双全无遮拦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凌傲霜不免有些瑟缩起来，何况那眸子不仅全无遮拦，还勾魂摄魄，像有几把小钩子似的，嗖地一下就把你的魂儿钩去几丝几缕。
　　绾音见状笑了起来，这一笑之下更是秀若芙蕖，光华流转之间，大有倾城倾国之姿。
　　“来，让为师看看，这就是乖徒儿吧？唔，你是叫凌傲霜么？”
　　凌傲霜怯怯地答了一声：“是。”
　　她余光一扫，无意中看见东斋他眉头锁得更紧了。
　　“真真是可爱得紧呢！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只是性子怯弱了点闷了点罢了。”
　　座下鱼如拭凌御风两位不约而同地长袖掩嘴，不得体地笑出声来：凌傲霜性子怯弱了点儿闷了点儿？这什么眼神？
　　“绾音！”东斋老先生终于忍不住了，出言提醒：“你忘了规矩！”
　　“哦——”绾音俏皮地吐吐舌头，笑得益发干：“陛下，陛下见谅。民女果然，果然还是上不得台面——嗯——又御前失仪了。”
　　想来皇帝面对这般局面一直维持慈和的笑容也是很有几分困难，是以他如今笑得益发僵硬，脸上写满了“尴尬”二字：“无妨，无妨。小女就是这个性子，让绾音女史见笑了，身为师父教训几句也不为过，不为过。霜儿……以后就拜托女史了。”
　　绾音亦收敛了嬉笑神情，正色道：“民女万死不敢负陛下嘱托。”
　　皇帝这才放心，低声道：“绾音女史纵使性子跳脱了些，可让你照顾霜儿，我却是极放心的——霜儿自幼在宫中长大，这脾性闷了点，虽难免，可也失了几分稚儿理应有的童真童趣，正是因为如此，交由女史看顾着才好呢。”
　　皇帝说这话时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慈父口吻，就连自称“朕”，也情不自禁地换成了一个更加平易近人的“我”。
　　凌傲霜不自觉抬起头来，用像幼时那般信赖而依恋的目光望着父皇——曾几何时，她也不过是承欢于父皇膝下的一个稚童罢了，每遇到什么大事要事缠身，都会向他求助——而今时不同往日，不知究竟是为何事，这次父皇，也无法帮助她了。
　　——父皇，他一定也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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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宴会草草收场。那绾音似乎极爱饮酒，可看着酒量却不是太好，呃——酒后失德的行为，也相当严重。原本说好了的“未来师徒之间熟悉熟悉”也就只好不了了之。凌傲霜本存了心思想探探这未来师父的底，见此情状，自然也随着宴会的结束而宣告泡汤，只得败兴而归。
　　却不知，今夜她的寝殿中，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夜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