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地带[星际]》瑶仔兽

152、未来

　　第二星系的德卡拉行星，位于伊索星群外围，是最为接近FAC大本营的一颗星球。

　　迪兰·哈斯是在开车的时候，接到了洛逸飞电话的，当时正是傍晚时分。

　　此前他个人终端中来自洛逸飞的未接来电已有三十多通。

　　这日小雨，雨水在滴落挡风玻璃的瞬间，即被内置雾化装置蒸发无踪，路上没什么车，但他开得很慢。

　　电话刚一接通，洛逸飞那把吊儿郎当的声音就传来：“亲爱的，你总算接我电话了。”

　　湛蓝色的眼眸仔细观察路况，戴回面具的迪兰·哈斯是一如既往温和客气，他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洛逸飞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明天麦蒂斯召集的会议你会去吗？”

　　迪兰很少开车，架势技术并不娴熟，这个年代，这种情况大可以启动自动驾驶，安全无忧，但他不想这么做。

　　正要回答的时候，两只流浪狗追逐着从他车前10米的地方跑过，他紧急踩下刹车。

　　洛逸飞听到动静，问：“怎么了？”

　　“没事。”
　　迪兰缓了缓，一直到那两条狗钻进巷子深处再看不见踪影，他才重新开动车子，并且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当然是要去的。”

　　“最好别去。”
　　洛逸飞难得直截了当，说，“要是去了，可能连我也救不了你了。”

　　迪兰问：“为什么这么说？”

　　洛逸飞回答道：“听说麦蒂斯手头上拿到对你不利的东西。”

　　“哦？是什么东西呢？”
　　迪兰又问。

　　洛逸飞笑了一声：“这个不能说，你懂的。”

　　“哦。”
　　迪兰丝毫不意外。

　　既然什么都不肯说，为什么又要摆出一副关心的嘴脸？
　　好虚伪啊。

　　然后，他听到洛逸飞问：“迪兰现在在哪里呢？”

　　“不能说，你懂的。”
　　在以同样的话回敬后，迪兰挂断了通话。

　　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并不需要洛逸飞提醒。
　　换做从前，这所谓的证据压根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但现在不一样，FAC最大的支持方桑格已经落入蒋悍森之手，没有后盾的他在组织里岌岌可危。
　　有多少多年来被他压制的人正谋划着要把他从高处拉下来，想看他出丑，想看他惨败。

　　无论喷多少香水，那天皮靴上腥臭的泥土味还是挥之不去。

　　他不想再坐以待毙，更不想再出现梦中不停重复的那个耻辱画面。

　　既然去不掉肮脏的泥土味，那就用更浓重的血腥味来掩盖吧。

　　十分钟后，迪兰·哈斯从磁悬浮车内走了下来。

　　走进那家名为“未来”的脱衣舞俱乐部前，他扫了眼墙上极具讽刺意味的霓虹招牌。

　　大概很多人会觉得可笑，无法地带的人为之付出多少代价都找不到的“未来”，难道在一间脱衣舞俱乐部里能找得到吗？

　　迪兰觉得——说不定可以。

　　烈焰红唇造型的舞台上，灯光旖旎，气氛迷醉。穿着性感军装的脱衣舞娘站成一排，正在对舞台底下的客人们敬联邦军礼，惹得客人们哄堂大笑。

　　迪兰·哈斯从观众席后方经过，走向私人包厢区。

　　他的面容实在优越，加上一身正装打扮与此处格格不入，擦肩而过的人总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他目不斜视，从容地走到最后一间包厢，推开那华丽黑金雕花的双开门。

　　包间里十几个男男女女同时朝门口看过去，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坐在最中间的那个拉丁裔壮汉看清是他，显得有点意外，皱着眉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是FAC的元老级之一葛布·金，明明已经年近六十，还是肆无忌惮地敞着衣服露出毛发旺盛的胸肌。他的身材看起来像二三十年前一样健壮，腿上甚至坐着一个比他年轻了至少一半岁数的美艳女性。

　　迪兰如往日般笑容可掬：“葛布，我想和你谈谈。”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葛布最见不得他假惺惺的笑，下巴一抬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滚出去，不要坏我的心情。”

　　迪兰没有滚，反而在那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径直朝葛布走了过去。

　　他微笑着，盯着葛布腿上坐着的那名年轻女性，他什么也没干，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可身上那贵族般的气质却足以让任何人自惭形秽。

　　遭不住他带着威压的目光，年轻女性很快站了起来，退到了一边。

　　得偿所愿的迪兰·哈斯笑容不变，开始着手解自己身上高定西服的纽扣，他说：“你们都出去，我们俩有话要说。”

　　葛布不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样：“你小子——”

　　话没说完，迪兰直接把西装丢他脸上。

　　属于迪兰独有的香水味兜头罩来，葛布在下一刻将那件昂贵的西装甩到地上，刚要破口大骂，又看到这该死的金发男人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开始解起了衬衫扣。

　　他动作不急不躁，每天不知道花多少时间保养的手指，一点倒刺都没有，指甲修剪得干净而圆润，正慢条斯理地在解第二颗纽扣。

　　就算再不想承认都好，迪兰·哈斯确实是哪都好看，连衬衫袖口露出来的小半截手腕都比别人好看。

　　葛布眼里火冒三丈，喉结却忍不住因干渴而滚动。

　　在场众人无一不屏住呼吸，等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终于，在迪兰解到第三颗纽扣的时候，葛布吼了句：“都滚出去！”

　　包厢里的人在三秒内全部撤光，转眼间就只剩他们两人。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迪兰·哈斯终于停止了解纽扣的动作，此时他大半雪白的胸膛已经展现在沙发上的男人眼前，他微微倾身，在葛布气势逼人的瞪视中，胆大包天地跨坐到了这个男人腿上。

　　葛布算是被气笑了，他看迪兰·哈斯修长脖颈，线条漂亮的锁骨，白得像是会发光的皮肤：“你他妈还真是直接，听说你和洛逸飞搞过很多次了，我还半信半疑。”

　　“我为组织争取到新的资助方，第一笔有两千亿。”
　　迪兰说着话，双手来到葛布的后颈，若有似无地撩拨他的皮肤，“不多，但是还有还有一千亿走私账，我们五五分。”

　　葛布难以置信地笑了出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想要钱能参加革命军？”

　　“四六分。”
　　说话间，迪兰慢慢靠近葛布耳边，吹了口气，感觉这个强壮的男人猛地抖了一下，他温声说，“我知道你跟麦蒂斯向来不合，其实我也不喜欢他，他跟你不一样。你一心为了无法地带，他一心只想要权，否则，要怎么解释他偷偷摸摸跟蒋悍森搭上线？”

　　也许是迪兰的体温有点高，葛布被热得伸了伸脖子，却还是嘴硬道：“死胖子人确实不怎么样，可是我不会出卖兄弟的。”

　　“三七分。”
　　迪兰伸出舌头舔过他的耳廓，声音也变得黏糊糊，“蒋悍森要扶持麦蒂斯做一把手，这个一把手我可以不做，可也不能让他做，无论看能力还是看资历，你都比他合适。”

　　葛布的呼吸逐渐变得深重，他想了一会儿，问了迪兰一个问题：“我做一把手，你做什么？”

　　迪兰和这个男人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他们四目相接，那双如蓝宝石般的眼眸，看久了会让人有如坠深海般的晕眩感。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迪兰·哈斯的声音像在蛊惑人心，葛布·金也知道他在蛊惑人心。

　　可那理智的弦还是断了。

　　葛布说：“脱掉裤子，让老子看看你被洛逸飞操松了没有。”

　　-

　　到了半夜，德卡拉市中心的雨势比起傍晚时分明显增大了不少，路上开始出现积水。

　　不甚先进的垃圾清理机器人见状，缓慢地从下方前端伸出与身等宽的铲型工具，努力把积水朝路边的排水渠拢去。

　　但它的举动显然是徒劳的，这种边缘星球的排水渠大多常年堵塞，排水效率极慢，眼见积水越来越深，机器人急得在水中直打转。

　　一醉汉摇摇晃晃路过，见它那傻样，气势汹汹冲它走去，想用力给它推倒在水里。
　　不料机器人识别到有人靠近，以为对方是要扔垃圾，迅速转过身来，展开大大的垃圾投掷口表示欢迎，醉汉不防，脚下来不及刹车，将自己整个上半身探进垃圾桶里。

　　无端端吞了个人，这下机器人更着急了。
　　它含着只露出下半身的醉汉，在原地更加疯狂地打转，醉汉惨叫着，在它肚子里吐得五颜六色。

　　街对面的酒馆里，麦蒂斯隔着玻璃看到这滑稽的场面，叼着一根还没燃起的雪茄，无语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他拿走嘴里的雪茄，给某人发去一条语音消息。

　　“怎么还不来啊？知道老子等了你20分钟了吗？赶紧给我回电话！”

　　这间酒馆已经被他包场，除了调酒师和他，只有门口站着几名保镖。

　　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麦蒂斯满脸写着不爽，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

　　酒馆的门在此时被推开，噼里啪啦的大雨声在开门关门的间隙里闯了进来。

　　保镖们看清来人，都点头致意。

　　麦蒂斯知道他等的人来了，懒得回头，

　　叮——
　　他掀开打火机的顶盖，滑动打火轮，一朵蓝色的火焰随即窜了出来。
　　粗短的手指捏着那根雪茄，靠近火焰，为确保能均匀点燃，他耐心地缓缓旋转雪茄。

　　后面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麦蒂斯最烦别人拍他的肩膀，猛地回过头：“他妈的——”

　　额头怼上坚硬冰凉的物体，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紧缩。

　　——砰砰砰！
　　三声枪声被完美掩盖在瓢泼大雨中，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来。

　　此时时间是午夜十二点，机器人不再原地打转，它含着晕死过去的醉汉，渐渐朝垃圾集散中心驶去。

　　迪兰·哈斯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街对面，看着一群人一拥而入那个酒馆里。

　　他美丽的脸庞在雨伞阴影之下，没有表情，显得冰冷而阴鸷。

　　他站得笔直，像是在参加一场葬礼。

　　嘟嘟——嘟嘟——
　　耳边响着的是通话提示音。

　　电话在数秒以后接通，他问了一个问题：“给蒋悍森的惊喜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通电话很快就结束了。

　　迪兰·哈斯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酒馆，隔着玻璃，里面有两伙人正进行激烈的枪战。麦迪斯那肥胖的身躯就仰在原本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像屠宰场的死猪一样。

　　雨势更大了，迪兰决定走了。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自己的皮鞋。

　　然后他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他的高定手工皮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溅到了泥水，这是耗时三个月特别定制的，今天还是第一次穿。

　　看来又要换新的了。

　　这么想着，迪兰·哈斯转过身，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那人没有撑伞。

　　迪兰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洛逸飞站在倾盆大雨中，微微昂着头，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那张英俊的脸上全是雨水，连睫毛都浸湿了，就这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迪兰，没有往日的笑容。

　　其实这个男人的皮肤不算白，可是此时，黑色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他脸上，衬得他那张面无表情地脸如恶鬼般惨白。

　　迪兰手中的黑伞掉到地上，立即被风卷起，狠狠撞在一旁的树上，强大的冲击让它伞骨迅速变了型，又被卷到更远的地方。

　　无暇顾及那把伞的境遇，那双湛蓝色的瞳孔里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迪兰依稀记得洛逸飞跟他说过——

　　被我发现的话，我会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