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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始 ...

  •   2076年12月1日22点42分阴
      “滚你妈的曾言,老子要和你分手!”清隽的青年吼得声嘶力竭,门被摔的震天响。
      这是薛善简这一个月第十三次摔门走人。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这次记得带了钱包,手机,还随手扯走了曾言十分钟前才穿回来的厚外套。
      曾言则揉着额角满身酒气的瘫在沙发上,几秒钟后,一脚踢翻了身前的茶几。
      咣当一声巨响后,房间里寂静无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曾经幸福的家,变得像囚笼。
      吵了有一年了吧,不知道为了什么吵的,回过神来后两人就已经把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
      认识了八年,谈了六年的恋爱。
      大学的时候同一个专业,却不住一个寝室,只是有一个相同的朋友,也没深交过。因为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彼此都不待见对方。
      一个小康家庭,随心所欲没定性。
      一个生来富贵,严于律己目标明确。
      遇一起没冷嘲热讽几句就是好的了。
      也算是天意吧,大三在机缘巧合下去了一个地方实习。
      大概人总是需要相处的,某一天突然发现对方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种种缺点都变成了优点,开始恋爱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学毕业后,曾言顺理成章的被大公司录取,薛善简却很长一段时间找不着工作。不是别人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别人。好不容易找着了,看着周围勾心斗角的烦了,三天两头就撂挑子不干了,活的很是随心所欲。
      曾言是看不惯的,但没办法,谁让他真的爱惨了这个人。
      薛善简爱玩,朋友一大堆,三天两头的往外跑,跋山涉水的,一去就是大半个月。回来的时候总会带很多礼物,甜言蜜语把曾言哄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从小就好动,父母就压着他一直学画,好不容易真的喜欢上了,却又被强硬的逼着报了管理系。学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逆反心理就一日大过一日,几乎父母不想让他干的他都干了。五年级的时候问一个有钱的同学借了钱,自己给自己报了个跆拳道,差点被父亲打断了腿。初中的时候就确定了性向,高中时趁着同性婚姻合法,就跟父母摊了牌,本以为能气他们个半死,没想到二老很快接受了。
      曾言就不一样了,家境优渥的人总有种骨子里的傲气,从小就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学喜欢的专业,可谓一路顺风顺水,让父母满意到了极点。但没想到临毕业了,突然就领回来一男的,让二老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三十五岁如果还能在一起,就结婚,这是曾家二老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同性婚姻法通过已有十年了,但骨子里鄙视的人永远不会正眼看你,这就是社会。
      十一点半的时候,小区保安拿着喇叭不停告知着四十分钟后的地震,让所有人尽快到小区的运动场集合。这是一场长达一个小时的四级地震,地测局四天前新发布的地震区域图里,他们几乎是在震中心。
      曾言没管一地的狼藉,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才发现,门口的衣服不见了。里面好像只有他的钱包,手机在一地的茶几玻璃碎片里找到了,屏幕上多了一道裂缝,好在能用。
      点开屏保是一张对方的照片,翻着白眼,拽的二五八万的,以前觉得可爱的一塌糊涂,现在怎么看怎么欠揍。
      想了想还是打过去一个电话,不出所料的没人接,也就没再打,去卧室重新取了外套,直接下了楼。
      小区的运动广场是五年前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建的,为了对付日渐平凡起来的地震。
      曾言来的时候,这里已经黑压压一片了。聚在一起跳舞打牌,聊天散步,全然没把地震当一回事的样子。
      但这也不奇怪,近些年,大大小小的地震他们已经经历了不下五十次,去年甚至抗过了一次六级地震。
      都说世道要变了,末世言论近几年甚嚣尘上,搞得前两年物价飞涨,好在控制住了,也没出多大乱子。几年下来除了地震,就不见其他动静,加上上面运作得当,大多也都不怎么当回事。
      另一边,薛善简摔门后就直接出了小区,门口的保安好心的询问了一番,并告知了地震,让他千万小心。
      薛善简是领情的,纵使心情再不好,也咧嘴笑了笑,出去招了辆的士。
      司机是要回家那边看看的,毕竟地震实在是不放心老婆孩子,问顺不顺路。
      薛善简说:“顺路,我就去那。”
      其实他连那是哪都不知道。
      在这个城市呆了有七八年了,学生时期,长假一般都是去外边旅游,等毕业了,又爱往深山老林跑,只知道住处的一亩三分地,说出去,怕是得被人笑话死。
      司机师傅笑着踩了油门,车离南苑小区越来越远了。
      薛善简不由回了头,如果他知道,下一次再回来便是沧海桑田,此时大概就不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吧。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夜景,慢慢悠悠去往附近空旷地方的人一晃而过,繁华的夜被拉的像璀璨的星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不会为了一个陌生的人停留哪怕一秒。
      经过一条隧道的时候,车内开了灯,玻璃窗上的人影变得清晰起来,一张恍恍惚惚的脸上,是一双空洞又迷茫的眼睛。
      吵了什么呢?又为了什么吵,说出来他是不占理的,每次跟朋友开个头,就会得到一堆数落。
      “曾言那么好的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人家让着你呢,别蹬鼻子上脸的,德行。”
      “别跟个女人似的成吗?感情平时跟我们那么大方都是装的啊?瞅你在曾言面前那小家子气的样。”
      ……
      朋友大都是明事理的,就像发小说的:“曾言那个人,靠谱,明明一样大的年纪,人看着就比你成熟稳重得多。这年头,别说你们同志,就是我们这些异性恋,找个相爱的,父母又不反对的,多难啊,你说你不偷着乐着供起来,这么折腾,到底是哪里不满意的?”
      薛善简叹了口气,哪里不满意他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哪里都不对。
      他是曾言的初恋,但曾言不是他的初恋。和曾言确定关系前,他谈过七八个男朋友,上下都做过,全身上下没一处纯洁的地方。大一的时候就知道曾言那人有精神洁癖,对方也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所以互相都是看不上的。后来在一起了,曾经厌恶的对方那病态般的毛病,会让他自卑,有意无意的就会低人一头。
      曾言总说自己是不在意的,可每次对方和自己完事后,洗澡都得洗一个小时,这让他格外的难堪。
      其实他是知道自己多想了的,曾言那人爱干净,就算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天两次的洗,不过半个小时不出来。
      但他人就是这样,小小的事,总能放大无数倍,拆开了,扩大了,一遍一遍的反复琢磨,越琢磨就越像那么回事。
      抛开这些他为了爱还可以忍受的事情,就是大学毕业后搬出来后的生活琐事。
      一个生活井井有条的人,跟一个二十年来散漫惯了的人生活在一起,对前一种人来说,大概是场灾难。
      开始会无可奈何的帮忙收拾,因为爱,甘之如饴。
      但时间长了呢?
      曾言是要工作的,起早贪黑的忙碌,回来不会有热乎饭菜等着他,还要忍着疲惫收拾杂乱不堪的屋子。
      薛善简是做不来这些的,他们坚持不花父母的钱,两人的日常开销基本都是曾言一个人的工资。钟点工也不是请不起,但是曾言实在是不想陌生人来家里,平常连朋友都是不怎么请的。
      薛善简也是心疼的,外面的东西吃多了总归不好,对方父母每次来都会有意无意的一通数落,他也是听的进去的,也想过改改,不工作的时候,饭也是学着做过得。烫了几次手,打了一堆盘子,报废了几个锅,就被曾言明令禁止了。
      打扫屋子最多能扫个地,其他的事是越整越乱的。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些人,天生就是被别人伺候着的命。家里有父母,出去有朋友,后来有了爱人,便什么都不用愁了。
      一年、三年、五年,也就这么过了。他重新拾起了画,开始背着画板到处走,偶尔也会有赏识的伯乐买走一两副。价钱是次要的,那种作品被人喜欢的成就感让他能高兴很久,工作是怎么也不愿意找了。
      他能感觉的出来,曾言是很无奈的,他在家的时候尽量顺着,床上床下都听话的不像自己。
      但渐渐的,还是发现,曾言越来越唠叨了。
      苹果核不要扔在沙发上,吃饭不要撒到桌子上,袜子不要穿一只扔一只,画完画的颜料要收好,脏衣服放进卫生间收纳箱里,不要在床上吃东西,鞋子要摆好,外套要挂起来,垃圾不要乱扔……
      或许不是唠叨,而是嫌弃呢?他每每想到这个词就心里发酸,就像他那些朋友说的:比你更好的大有人在,他凭什么就要在你这么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谁还能一辈子迁就你?连父母都不行。
      他偶尔听说了曾家母亲对他的评价,说他是一个各方面都配不上她儿子的人,邋遢,随性,没定力,没能耐,也就仗着脸长得好看点,扒着他儿子不放,别说三十五岁了,大概三十岁还没过,曾言就腻了。
      他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了,并且扎了根。
      他并不需要扒着谁才能活,画还是能卖出去的,加上网上给人画插画,每个月的温饱绝对不成问题,还能剩余不少。
      总结出一句话就是,生活价值观都不同怎么谈恋爱?
      只是要狠下心来分的话,还是很难的,舍不得,放不下,整整六年啊,一想到那个人以后不再属于自己,就像要剜他的肉。
      手机震了好久了,是曾言,他不太想接,直到自动挂断。不会有第二遍的,他知道,那人向来果断,从不做无谓的事情。
      地震来的时候,他在一片小公园里,附近是一片商业区,晚上是没什么人的。他一个人窝在一条长椅边,抱着腿,极力适应着一拨一拨的震感。
      不是很厉害,但还是让人头晕,整个身子都在晃动着。
      这还是第一次,在有地震的夜晚,一个人独自在外面,莫名就有点伤感和孤独。
      半个小时后,他想曾言了,非常非常的想,他颤抖着手,固执的一遍遍的拨打着那个熟悉的号码。
      可是手机没有信号了
      他想听他说,没事,有我在。
      鼻子开始泛酸,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双手死死的抱住了头。
      陌生的地方让他觉得孤独,委屈,像是被整个世界隔离了。
      夜变得漫长。
      地震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世界重归了平静,漆黑的夜晚安静的诡异,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剧烈。
      他疯狂的按着手机屏幕,对面机械的女音让他发狂。
      夜,被拉的很长,月亮好像小了一大圈,慢慢开始看不真切。
      南苑小区里,地震过后的人们有的回了家,有的还在外面玩的开心,没有立刻回去。平时难得一见的老邻居们相谈甚欢,一点儿不想分开。
      所有的电话都没有信号了,曾言突然心慌的厉害,准备回家拿车钥匙,出去找找薛善简。哪想一进门,突然就瞌睡的厉害,只来的及关上门,就一头栽倒在了玄关。
      一室的安静,未知的恐惧蔓延向整个小区。
      薛善简也睡着了,头枕在长椅上。大概是美好的梦,嘴角还带着笑。抱着腿的双手的无意识的松开,手机掉在了地上。
      突然亮起的屏幕上,是背着他的曾言,刚大学毕业意气风发的样子,只一秒,就熄灭了。
      在遥远的夏城,有人坐在一幢别墅顶楼,抬头望着夜空。月亮在消散,一圈一圈,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很快就只有一点点光亮。
      你看见了吗?看得到吗?我的学长,末世,真的来了。
      他眼角留下了泪,嘴角带着苦涩的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今晚,注定被写入历史。
      它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新纪元的开始。
      但眼下,却是全人类的噩梦,从睁开眼睛那一刻,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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