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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烟台(又登州)是个处处遍布迷人美景的地方,而我的家——“何府”,就座落在这如诗如画的人间仙境中。

      我的父亲何竞华,是一个爱国的中国实业家,经营着烟台最大的染厂——竞华染厂。

      我的亲生母亲已然过世,母亲江旖梅是马来西亚橡胶大王江东胜的独生女儿,与当时在江家做工的父亲相恋,为了嫁给父亲,不惜断绝父女关系,随父亲来到山东烟台,白手起家,开创了自己的一番天地。

      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当时,清王朝刚刚走下历史的舞台,时局相当不稳定,民国政府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中国仍处于外忧内患的动荡局面。虽然我们还是过着相当殷实富裕的生活,可父亲常常感慨地吟道:“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

      故而为我起了一个中性,并且响亮的名字——何思源。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一个天使。

      她,出奇的美,天生就有一颗爱人的心,不管是多么贫贱的人,只要有了困难,她都会倾心倾力地帮助。

      在我四岁那年,母亲为了照顾一个惟患天花的小孩,不幸被传染,随即去世。母亲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是她很快乐,因为她拥有许多爱。

      在她走后,她的卧室一直空着,里面的物件丝毫未动,她常用的梅花手帕每天洗得干干净净,叠好放在她的枕边。她最喜爱的梅花林在花匠老丁的呵护照料下,一年比一年开得更好……

      大家提起她的时候,一脸虔诚,宛如在说一个女神。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我觉得母亲并没有走,她似乎一直和大家在一起。

      如果说母亲是一个女神,一个天使,是那么圣洁,也是那么遥远,那……我的绣姨则更象我的母亲。

      绣姨是我母亲的侍女,当年随母亲一同从马来西亚来到烟台。

      绣姨同母亲有着极深的渊源,她们的情感超越了主仆甚至一般的姊妹,绣姨是一个愿意为母亲奉献一生的人。

      母亲临终前,拉着绣姨的手,把父亲和我托付给绣姨。在得到绣姨的允诺后,母亲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因为她知道,绣姨是个千金一诺的人,对父亲和我,母亲终可放心了。

      于是,绣姨成了父亲的姨太太,也成为了我的姨娘。

      父亲的心中始终装着母亲,不可能把太多的情感给绣姨,可是却见绣姨待我如己出,内心难免对她愧疚,所以曾经一度想把绣姨扶正,可绣姨坚持只作妾室,决不僭越母亲的地位。但是在我的内心,我认为她就是我的妈妈。

      绣姨虽然没有母亲的闭月羞花、仪态万方,但她面容清秀,体态轻盈;虽不象母亲那样精通琴棋书画,却非常擅长女工及厨艺。可以说和母亲另有一番不同。

      随着我一天天的长大,我对母亲的印象日渐模糊,虽然我依然如此深爱着她。

      与此同时,绣姨却在我心中日渐鲜活……从小到大,我的饮食起居都是绣姨亲手照料的,因为有了她,我顺利地渡过了女孩子特殊的成长岁月。

      就连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的妹妹雪婷以后,她对我的爱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衰减。

      父亲是个非常开明的人,从不因为我是女儿身,而对我处处束缚。

      那时,民间百姓一心想自家女儿嫁地好,依然热衷于让五,六岁的小女孩缠脚的这个陋习,而父亲的开明,让我与妹妹幸免于此罪。

      从小,我就在父亲捐献资助的学堂里,和那些大户人家的子弟一起跟着先生读书。后来在父亲大力支持下,顺利的就读于女子师范学校。

      再后来,我能东渡日本留学,是起源于父亲的一位日本老朋友——宫藤木松老先生。

      宫藤老先生和父亲是棋盘上的知己,他十几年前就来烟台经商了,自诩是半个中国人。

      一日宫藤老先生和父亲笑谈之中,说我有男儿气概,建议我走出国门增长见识,当时我正好路过偏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晚我向父亲说出了,想走出国门求学的想法,父亲沉思良久同意了,他请宫藤先生穿针引线,我也就顺利的进入了日本东京医学院。

      那年,我十六岁。

      ……

      转眼间,五年的光阴飞逝,我二十一岁了,也顺利的从日本东经医学院毕业了,正在犹豫是继续留在日本深造,还是回国。

      可是,就这一年,发生了“芦沟桥事变”,日本这个原来美丽的国度,变得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

      许多原本善良淳朴的日本民众在政府的的鼓吹之下,头脑发热,自以为是“太阳神之子”,妄想做地球主宰,整天叫嚣“效忠天皇”、“圣战到底”,浑然不知战争会给他们和别国国民带来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我自然不能在日本待下去,因此决定回国。

      我的大学老师——梅津清一,对我很有点恋恋不舍。

      在日本这几年,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他对我很是照顾,或许是顾及师生关系及中日日渐紧张的局势,他仿佛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

      梅津老师三十三岁,刚好比我大一个年轮,我们都是属虎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从生肖来看,我和他似乎不适于进一步发展……

      我是一个信命的人,不管别人说我迷信也好,不科学也好,我始终坚持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安排一切,虽然我是学医的。

      梅津老师长得很英俊,在学术上有很深的造诣,是一个天生的学者,我相信,在若干年后,他的成就会震惊世界的。

      听说我要走,他先是一惊,然后浮现出“意料之中”的神情,沉吟了许久。

      “真的决定了吗?”他言语中尽是不舍。

      “是的。梅津老师。”我已经决定了。

      梅津老师神色黯然,坚持送我。

      临行之日,校园中樱花灿烂,我和梅津老师漫步其中。

      “思源,你这一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我会回来看望梅津老师您的。”

      梅津老师停下脚步,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化作一声叹息,续而迈开步伐,缓慢地与我并肩而行。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是啊,战争已无可避免,我们又怎能奢谈将来?

      “我将要到军方服务,这是山野将军亲自点名的……”

      “是吗?”我有点心痛,同时又觉得无限惋惜。从此世上少了一名学者,多了一个军人!但在战争的笼罩下,个人如此渺小,又怎能随心所欲地主宰命运?

      走出校园,我们向港口走去。

      “思源,你很特别。你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仿佛是中国几千年精华的沉淀。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会觉得神清气爽。我想,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个姑娘象你一样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我默默地看着梅津老师,“老师,我也永远不会忘了您的。”

      一时间,我们两人的眼睛都有点湿润。

      “嘀——嘀————”轮船的汽笛响了,这是启航的信号。

      “梅津老师,我走了!你……要保重。”我从梅津老师手中接过行李,向轮船走去。

      当轮船启航时,我站在船舷,望着汹涌的海水,心中一片茫然。蓦然回首,看到梅津老师还站在原处。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若不是战争,我会不会留在日本,和梅津老师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为他生儿育女,过一种恬静的生活?

      当然,这是我人生的另一个版本,一个永远也不会变成现实的人生版本……

      我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些不着实际的思绪摇落,把心思调整到我的目的地——山东烟台,我的家和等待我的家人。

      阔别整整五年,父亲,绣姨是否如信上所说,安康如昔,还有我那可爱的妹妹——雪婷,想到雪婷,我不由得笑了。

      小丫头应该十六岁了,还是那么顽皮吗?雪婷是个非常阳光的女孩子,整天无忧无虑,一点没个正经。绣姨常常感叹雪婷与我的不同,说雪婷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担心她今后嫁不出去。我看绣姨的担心是多余的,从雪婷的来信上看来,喜欢她的男孩子多的是……

      “嘀——嘀————”轮船进入港口,到岸了。

      我拎着行李,下了船,踏上了久违的烟台大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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