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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苏木果真就在里面呆了一周。
      陪着他的还有鬼老“叮叮当当”敲不停的声音,实在忍受不了了自言自语,说说过往说说将来……
      瞎子一样的七天,等柴胡去找他出来时,苏木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像个雕塑一样坐在木榻上。柴胡轻声叫着他的名字,伸手想要扶他起来。苏木踉跄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躲避黑暗中的接触。
      “柴胡?”苏木不确定的叫他名字。
      “嗯,师傅喊你了,你可以出来了。”柴胡摸着脑袋把手递给他。
      本来苏木也想着喊他师兄,奈何鬼老一直没答应收他为徒,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苏木把手递给他,摸索着黑暗爬出这间小屋。
      鬼老站在门口,打量着他,除去脸色略有苍白外,一切如旧。
      苏木一时间适应不了外边的光线,斑驳的光落在他身上,不禁缩了缩身子,靠回那间屋子。
      鬼老率先发问:“过去一周可曾想过些什么?”
      苏木:“想过很多,生与死,活着的意义、方向还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静下心来的苏木不断的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火光冲天,千万荣誉毁于一旦的夜晚。
      怎么会,昨日皇帝还同家父称兄道弟,今日就可以一纸诏书屠杀全族。苏木想不明白。
      鬼老背着手,沉声道:“还差一些,你只想到过去,想到仇恨,想不到未来。”
      “未来?”苏木咀嚼着这个词,自嘲道,“还有未来么?”
      鬼老:“如何没有?你经历了这么多,就没打算以后要去干什么?习武、修道……然后干什么?报复朝堂还是以德报怨?还是就此逍遥天下?”
      “这……的确不曾想过。”苏木低着头。
      鬼老:“先静下心来想一想,想明白了再回答我。”
      苏木:“是。”
      ……
      柴胡担忧的跟在鬼老后面,小声道:“师傅,苏木他,真的没事吗?”
      鬼老不满的看了他弟子一眼,厉声道:“修道之人最忌心神不宁,我既让他潜心钻研自有我的道理。”
      柴胡不敢多语,恭恭敬敬的替他整好东西,守在木屋旁等苏木出来。
      意外的,柴胡感受到里面的生命气息越发旺盛,呼吸越发衰弱,苏木好像一座由活人炼制成的工艺品一样,散发着生机却缺少呼吸。
      苏木闭着眼睛,静静的感知这一切的变化,脑海中空白一片,整个人好似融入这片自然。
      一周…一月…苏木什么也没想到。
      只觉得现在过的很好,也不想去问什么将来。
      鬼老听完他的话,淡淡的“嗯”了一声:“还想学吗?”
      “学阵符吗?”苏木轻声道,“你若教我就学,不教也罢。”
      “你跟着柴胡一起,他画什么你就画什么,等你能够完整的描绘出整个图案再过来找我。”鬼老扔下这句话,把苏木交给了柴胡。
      柴胡手上有着厚厚一本的阵符图案。
      苏木好奇的看着一页页眼花缭乱的黑线,从简单到复杂,柴胡说他已经可以画中等难度的阵符,苏木也只能跟着画中等难度的阵符。
      没有固定的工具,只是树上折下来的枝条,画在松软的土地上。
      他一笔一划的照着画,起初是毫无章法与规律,停停顿顿,涂涂改改。
      到后面勉强能在不做修改的情况下画完。
      柴胡已经是能够流畅的绘完。
      苏木问他:“像你这样就可以了么?注入灵力后就能像鬼老一样发出攻击了么?”
      柴胡苦笑:“哪有这么容易,我学的只是皮毛,只能画完而不能在灌注灵力的情况下画完。”
      苏木:“那什么时候我才可以达到他的境界?”
      柴胡:“看天赋,像我这样的,等半身入土的年龄说不定可以达到。”
      苏木应了一声,专心致志的画着图案。
      正如柴胡所说,看天赋。苏木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天赋,永远都是这样,一点进步也没有,枯燥乏味的练习让他很快的厌倦了这些生活,想要去外边的世界看看。
      但他心中又舍不下对力量的渴求,在看到鬼老随便的一击后,他更是梦寐以求的想要获得这种力量。
      苏木就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下一天天的度过。
      没有白天黑夜,累了就睡饿了就吃。休息好了就可以去练习,鬼老说这才是修道人的根本,日夜颠倒的追求力量。
      越是黑暗的环境越能激发人的潜能。
      略有光线的白天苏木还能就着光画,到了晚上只能凭着感觉去画,画出来的往往是东一条西一条的痕迹。
      终于,他完整的画完了一副图案,普普通通。
      鬼老只瞄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画是画出来了,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下笔犹豫,拖拖沓沓。你当是姑娘家绣十字绣?今天没绣完明天留着接着绣?”
      鬼老把苏木骂得狗血淋头:“再练练,一刻钟之内画完再找我。”
      稚嫩的手掌皮肤被磨出了血泡,疼的险些握不住树枝。苏木不吭声,换了个姿势继续描绘。
      倒是柴胡看不下去了,去取来一些伤药细心的涂抹在他的伤口上,苏木掘强的撑着身子,上了药的伤口再次刺激到糙物,重新割开血泡。
      他半跪在地上,胳膊肘撑着地,咬着牙画。
      每每画到一半,都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不得不休息片刻。这一顿就少了些流畅。
      可还有什么办法,他本来就比别人缺少一样东西,怨天尤人么……
      为了避免体力的流失,苏木画符速度越发快,从之前追求的美观到现在的速度,只要是完整的……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去涂抹那些错误的地方,错了的只能是撒上一抷泥土重新画,画下来往往是十个对五个。
      他的画符速度渐渐的与柴胡相近,终于持平。
      一刻钟之内,苏木差不多能画出两张阵符。
      鬼老摸着胡子,皱着眉评价:“虽然手法是浮夸一点,总算有些学进去了,速度在你这个水平也还可以。”
      苏木松了一口气。
      鬼老转向柴胡问道:“学到什么程度了?”
      柴胡忙扔下树枝,恭敬道:“中等难度,不及苏木。”
      鬼老点点头。
      指着苏木道:“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先学吸收灵气。”
      “什么是灵气?”苏木问他。
      鬼老道:“灵气你就当是空气中的杂质,人体呼吸时的本能就是过滤掉杂质,所以只有修道之人才可以感悟到灵气的存在。”
      苏木似懂非懂,倒是柴胡一脸羡慕的看着他。
      待鬼老走后,苏木才拉着柴胡的袖子问他:“为什么吸收灵气?有什么用吗?”
      “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师傅当初教我的时候直接扔了一本入门修道书给我,让我自己学,哪像你,还亲自教。”
      苏木:“很难学吗?”
      柴胡:“还是得看天赋。”
      刚过凌晨,鬼老就提着苏木把他带到树林外边。
      刺骨的风钻进他的领子里,冻的他不住的打哆嗦。
      鬼老:“你先坐下,闭上眼睛,就像在屋子里一样,关闭你的五感,体会周围。”
      苏木盘腿坐下,试图将所有的杂物从他的范围内清理出来。
      漆黑一片,只有风“呼呼”的声音,还有地底下水流经过他脚下土地的声音。
      仿佛融入了这环境。
      可还是漆黑一片,只有无数嘈杂的声音纷涌而至。
      一点跃动的光悠然出现在他的感知内,他伸手去抓,身体轻灵的如同一片羽毛。那上下舞动的光在他周围盘旋,时左时由,皆是无尽的黑暗。
      他顺着光前行,周围的景色好像活了起来,潺潺的溪水,悠扬婉转的鸟鸣声,还有生灵踩踏在枯叶上的“沙沙“声。
      光越发的活跃,像个顽皮的孩子,苏木着了魔似的拼命朝它追赶,流水声越发清晰,底下似乎就是汪洋大海,汹涌澎湃。
      他踏出一脚,立马落了空,冰冷的水灌入他的鼻子。
      苏木捂着嘴巴,猛然惊醒。
      还是那片林子。
      鬼老坐在他的前面,静静的看着他。
      “感受到什么了?”鬼老问道。
      苏木:“有光,周围很吵,我好像……掉进水里,然后就醒来了。”
      鬼老:“很好,第一次就能看到光源。”
      苏木:“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鬼老哈哈大笑,“当然是抓住光,然后驯服它,让它为你所用。”
      接下来的话不必再问,苏木知道自己得抓住它就行了。
      他重新坐下,那悠然出现的光嘻嘻哈哈的在他面前晃悠。
      苏木伸手就去抓,抓了一团空气,光悬浮在他面前,忽快忽慢,总在他手心抵达的最后一刻跳到其他地方。
      他单调着重复着伸手、往回撤、再出手的动作。
      又是水声,像水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一浪接一浪,前仆后继的朝他涌来。
      他惊了一下,下一秒就跌落在水中,从梦中醒来。
      天色已经蒙蒙亮,苏木揉着有些酸痛的大腿,支起身子走回屋子。
      往后的日子更是单调,每天的任务就是闭眼感受光,抓住光,驯服光。
      鬼老在吩咐完任务后就龟缩在那间屋子里,敲打他的兵器。苏木看过很多次,未开锋的,开锋的,各式各样。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都是可以杀人的好兵器。
      苏木逐渐的能够跟上光的步伐。
      最后捉住它时又被炽热的温度烫的松开了手,小小的光在他身边打了个转,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铁了心的想要捉住他,奈何表面骇人的高温令他退却。难以克服的困难摆在他面前,苏木尝试着面临高温的灼烧困住它,终于也是无能为力的放开他。
      幸运的是人体并未受到伤害。
      苏木想到了底下的水流,若是高温被带到这透着寒意的水里会不会降下些温度?
      他试着控制住光和时间的吻合。
      他不紧不慢的照着光的节奏前行,尾随在后,耳旁的水声越发的清晰,在即将落下的那一刻,他猛得抓住光,逼人的温度袭来,随后落入水中。
      大口的冷水灌入他的耳鼻和嘴巴,这次出奇的没有醒来。
      握在掌心的光不安的跳着,温度在收敛。
      身子在慢慢的下沉,那光越发的强盛,简直快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脚踏上了实地,苏木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他手中的东西。
      空无一物,只有紧紧的压迫感。
      他每踏出一步,就好像巨大的钟敲打在他心上。
      掌心的光自动依附在他身上,却又可以随时脱离。
      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出现一座屹立的塔,突兀的站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苏木走过去,敞开的门内黑暗一片。他伸出手,那光附在他身上照着每一片地方,光线透进塔内,墙上地上画着色彩缤纷的图案。
      他踏进,塔门发出沉重的叹息。
      苏木踩在一张扭曲的人脸上,他蹲下来,手指贴着他的轮廓,是用沙石铺成的逼真画像。
      有些画的人,摆着各种奇怪的动作;有些画的是鸟兽,好像濒临的求生者,惊恐的咆哮;有些是阵符,变幻莫测,根本无法描绘。
      苏木静静的观赏,所有的都是那样的栩栩如生。
      他不觉害怕,数不清的塔层层层叠叠的立在上面,最中心投下一束光,正照着中央的沙画。
      那是经过烈火焚烧的人脸,丑陋不堪。
      可苏木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悲哀与慈爱。
      和平与灾难的完美结合,毫无违和。
      他观赏完这一切,抬起头,刺眼的光束照在他脸上,刺进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笑意,来自地上人脸的笑意。
      白茫茫一片,他笑着对苏木说:“你来晚了,一切都发生了……”
      苏木茫然的看着他,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无声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声音柔柔的,好像带着催眠:“问你自己啊。”
      一切散去,仿佛是幻觉。还是那束光,自头顶照在他身上,带着光的孤独与冰冷。
      他坐在人脸上,回想刚才,问自己什么?什么来晚了?苏木看着他丑陋的面庞,身后燃烧的是熊熊烈火。
      沙画上皆是这种,画的是面对灾难的无力。
      就像他面对皇上下令屠杀全族的无能……苏木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这,他们看对烈火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害怕的,无力的,带着愤怒。
      那是他一辈子的梦魇。
      人脸好像在看他,一眼洞穿他的心思,笑他的懦弱,只能做个逃兵……
      苏木退后一步,巨大的恐惧在他心里绽开,他惊恐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塔门早已闭合,将他锁在这小小的地方。
      “苏木,苏木……”有人在他心里大喊。
      他抱着脑袋,发出惨叫:“啊!”
      有人捉住了他的手,他扭动着身子,拼命的想要逃离。
      “是我是我,苏木,我是柴胡。”
      “柴胡?”他迷迷糊糊的问,“柴胡不在这儿……”
      “苏木苏木……!”
      这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之后就陷入长久的昏迷。
      ……
      苏木晕倒在那树林外,柴胡看着黑下来的天色,不放心他出去寻找,结果在一片旷地上找到挣扎的苏木。好像在与什么东西搏斗一样,既畏惧它又想杀死它。
      柴胡忙过去抱住他,却被他咬住手,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苏木是想杀死那个与他搏斗的那个“人”。
      他在苏木耳边一声声的喊,说他是柴胡,不是那个人,是柴胡……不知是苏木精力耗尽还是他的声音起到了作用,苏木停止了挣扎,回应了他的声音。
      柴胡就这么搂着他,把他抱回屋子。
      ……苏木躺在塌上,意识里他还处在那塔内,牢牢的困住他的塔,里面是燃烧着死亡的生灵。
      鬼老来过几次,看了他的生命体征后确认无恙后才离去。
      只是一直昏睡,眉头紧紧的锁着,柴胡端着饭菜,却撬不开他的嘴巴,粥从他紧抿的嘴唇上流下,柴胡手忙脚乱的去找毛巾擦干净。
      鬼老猜到了,却也不知道怎么办。
      只能靠他自己从梦魇里走出来,那塔是什么来历鬼老只听老他一辈的修道者讲过几次。
      传闻是上古的一位祭祀建立的,那祭祀本事通天,把塔造在一个平面空间内,只有通过梦境才可到达。那塔本是出于好意建造,意为通过人类的梦魇激发人类的潜能。
      而真正通过梦境到达塔内的人寥寥无几,不少人在经历过如此梦境后闭口不言此事。
      苏木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无从得知,身体一切安好,似乎是精神受到打击。
      如果苏木的梦魇是族人被屠杀的夜晚,那解药就是杀了那个下令屠杀的人……鬼老坐在他旁边,手搭在他的灵穴上,感受他的精神波动。
      时高时低,时快时慢的情绪传达到他的脑海中。
      鬼老叹了口气,那塔原名为宁心塔,在里面可以看到一切的幻想,可解心魔。后来祭祀身死后,宁心塔不受他人控制,凝成自主意识,虽然并未祸及他人,但这威力也是越发的强大,引出人类最深处的欲望与心魔,然后一遍遍的刺激他们。
      挺不过去就是死亡,挺过去就可修成坚固的灵魂。
      两个极端的结果……千锤百炼方才修道。
      距离昏迷后已有一周时间,苏木悠悠转醒,入眼就是熟悉的木屋,暗中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不少。
      柴胡守在他的旁边打着瞌睡,苏木轻轻的拨了一下他的头发,露出一张尚算清秀的面容。
      “醒了?”柴胡察觉到异动,睁开眼睛,“我去告诉师傅去。你先好好休息。”
      苏木躺在床上,满脸的无奈:“我都躺了这么多天了还休息啊,身子骨都快酥了。”一觉醒来,他的心境好了许多,试着放空自己,放下肩上担着的重物。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总要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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