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司徒晨星

1、（一）秦时明月

　　各有志，终奔西东，纵离未曾回顾，天涯分咫尺！来时再会何处？大漠里，长河落日。

　　皇甫铭做梦也没有想到，再见到她时会是这样的情况。其实他自己也疑惑，而且是深深疑惑：适才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的女子是否真的就是她，那个曾经让他起意抛下一切的家族重负、朝廷大任，甘愿与她携手闲处江湖之远，再不管着红尘俗世间的大事小情的少女。
　　那一定不是同一个人，一定不是。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纵使她们有着同样的明眸皓齿，有着同样的秀颜朱唇，但，她一定不是那个人。他不能、不敢、更不愿去想，如果真的是她，他，皇甫铭，蓝泽国的一军统帅，将不得不做出怎样的抉择。

　　怎么，居然会是他呢？莎莲慕格原想刺探一下蓝泽的军情，但尚未接近帅帐，竟迎面遇到了皇甫铭。夜色似水，月光如练，虽然她立时便避了开去，但，他会不会就此认出来？北夷此次作为监军的公主，正是几乎与他私订了白首之约的那个女子！天边明月为凭，江上清波为证，昔日情景，宛然尤在，而那时的那个侠士少年，会是今日蓝泽的统帅吗？莎莲慕格侧身隐在暗处，想等皇甫铭过去之后再做下一步的行动。

　　“夜，如果真的是你，你就出来吧。别等我下令搜营。”皇甫铭冷静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几乎难以觉察的颤抖。
　　莎莲慕格没有动。她在犹豫：可以承认吗？真的，可以承认自己是曾经于金剑君侯齐名的红衣罗刹马？穷此一生，自己怕是再也无法找回那段时光了，无所谓家，无所谓国，无所谓责任，无所谓牵挂。眼中心上，只有当下的时光，只有腰间的软鞭，肋下的长剑，身畔的知己，□□的良驹。纵情江湖，快意恩仇，无论在哪里，身畔总有他相陪，即使他陪伴的人，身份绝对不可能是北夷的公主，而只是一个会一些武功的少女。
　　“点起火把，五人一组，查点人数！若发现可疑之人立即送往帅帐，本帅要亲自审讯！”皇甫铭坚决的下了这样的命令，随即径往帅帐去了。
　　如果时间可以轮回，即使要用一切交换，是否也会有人在所不惜，义无反顾？他不知道，想起最初的乡间，最终的别离，坐在帅帐中的皇甫铭，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既希望夜不会被当奸细捉来，又期待与夜的重逢。
　　月流渡口，颍川舟头。若非是夜的那一叶扁舟，自己怕是难以享受到那两年的自由生活；而若不是自己，只怕夜也早中了奸人的暗算。这样看来，究竟是谁帮了谁，实在是算不清楚了。而从相逢到最终的别离，两人从未分开过，同吃同住双宿双飞，一时间金剑君侯和红衣罗刹成为江湖中人人称羡的鸳鸯侠侣。那时，她叫司夜湘，而自己用了假名，方笏铭。
　　“如果想抓我，又何必假手于人？你也应该知道他们不可能有本事把我怎样。”纱莲慕格挑开帅帐，就站在帐门前。“若让昔日那些对头知道我们有今日，只怕他们连牙都笑掉了吧？铭哥，我从来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是蓝泽的统帅。”
　　皇甫铭抬头：“夜，真的是你？你真的是北夷此次作为监军的二公主，纱莲慕格？”
　　纱莲慕格侧过身子，不去看他，也隐去自己的表情：“是我。皇甫铭，那天我曾经问过你的问题，今天也再问你一次吧。我们，可以一直携手江湖吗？”
　　皇甫铭诧异的睁大了眼：“什么？你……”
　　“呵……”纱莲慕格仰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转身面对皇甫铭，“三年过去，你竟还是犹豫。也好，十日之后，我们便沙场相见吧！”
　　灯光里她的神情凄厉，脸色却惨白一如当日。皇甫铭刚想再说什么，她已挑帘出去，火把照耀下身形一闪，就此失去了踪迹。
　　三年前的今日，皇甫铭记得很清楚。两人正泛舟江上，并肩立于船头。夜忽然抬头看看天心的明月，问道：“铭哥，我们可以一直这样，携手江湖吗？”自己还没有开口，她已说道：“清波为证，明月为凭，说了可就不能改口了。”只这一句话，让自己犹豫了，半晌寻不会自己的声音。那时，船正好经过一座小桥，夜对自己笑：“你犹豫这么久，想必很为难吧？那么我强求又有何用呢？不如就此散了吧！”说完一个纵身，竟然就此跳到江心去了。自己不通水性，舟子也不敢贸然下江心去救人，他就那样看着她的一袭红衣随水漂流终至不复可见，却束手无策。而回舱后，他在舟中自己的行装里见到了她的字条，要他保重，日后有缘再会。
　　而第二天，他便见到了自己的妹妹。她带了父亲的手书，召自己回京。
　　夜的离去，让他几乎是万念俱灰，索性便按父亲说的回去，接了蓝泽的军职。看着天上依然皎如银盘的圆月，他苦笑。无论三年前，还是现在，若夜能等他开口，说不定，真能等到他放下一切的承诺吧，而如今，一切都晚了。

作者有话说

　　全文灵感来源的古诗，看了文的标题和第一章的题目，是否有人可以想到了？呵呵，没错：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