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鬼》曲色

4、4

　　十点后，宿舍区逐渐热闹了起来。白炽的灯光，转个不停的电扇，唧唧喳喳的说话声，还有顶楼的背书声。一切都那样清晰，又那样遥远。
　　我站在栅栏前，看了很久。
　　漠沣站在我身后，拍拍我的肩膀，问道“想进去？”
　　我摇摇头。今天出来已经吓到很多人了。他的谎言虽然唬住了漂亮学姐，同学，可这只是一时的。我的定力远远不够控制突发的状况。比如，再次飞起来，门前的鬼符。
　　“那走吧。”漠沣拽着我的胳膊，拖着我往前走。
　　“去哪？”我看看他的身后，那群跟班的已不在了。
　　“老婆，你真的吓傻了？”他大呼小叫，停下脚步，站定，怔怔地说，“你本来就那么笨了，现在又吓傻了。唉！我怎么那么命苦啊。比窦娥还苦。”
　　“你不知道笨人通常有傻福吗？”我笑笑。看着他一脸的呆样，异常开心。
　　“所以这一世你选择做一个笨笨的人？”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问道。
　　我有些困惑。这一世，我只活了十八年。这十八年，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度过。生病，吃药，只是近两年的事。可以说，十八年，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开心的事，也没有什么悲愤的事。所以，遗忘很多事，弄不明白很多事。
　　“聪明与否不是天生的，父母遗传的吗？我这么笨，大概是基因变异吧。”老妈不是一直向老爸抱怨，老公啊，我和你那么聪明，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笨女儿？莫非是基因突变？
　　“你相信科学？”漠沣叹口气，从我脸上移开了目光，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那目光，飘忽不定。
　　“不相信科学那还能相信什么？”我问。
　　“我呀。出嫁从夫，这话你不陌生吧。”他回过头，笑笑。
　　“唉！”我摇摇头，“你确定你是学表演的吗？”
　　“怎么了？”他问。
　　“基本语言不过关，老是用错词语。我没结婚，哪来的夫。有你这种演员，演艺界恐怕要一蹶不振了。从此以往，我再也看不到我喜欢的电视节目了。”我哀叹道。
　　“人生，这个舞台，有最好的戏。每个人，都在表演。只是真实与否，技艺差别而已。要看戏，何必去看电视呢。”漠沣说道。
　　不明白。他的话太深奥了。我抬起头，眯着眼问，“那你呢？也在演戏？什么角色？”
　　“你希望我演什么角色？”他认真地问。
　　“大灰狼如何？”不是我臭他，他这个样子真的很适合演大灰狼。又狠又帅。站在舞台上，绝对迷倒一大堆观众。
　　“那你是可怜的小红帽？”他笑眯眯地说。
　　“坏蛋！”大灰狼要吃了小红帽。他想吃我。没安好心。
　　“记得童话的结局吗？”
　　大灰狼死了。小红帽救出了自己的外婆。我笑笑，“坏人有坏报。”

　　心情大好，沿着开满了红色夹竹桃的小路向图书馆走去。小路两旁种植了许多矮矮的栀子花。花已凋谢了，只剩碧绿的叶子。向前走几步，有一个石阶。石阶旁有一个水池，水池里种满了马蹄莲。栀子花开时马蹄莲已凋零了。现今，阔大的叶子已有些黄了，如秋后霜打的残荷。
　　一步一步踏上石阶，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惊险，好玩。
　　突然，撞上一个人影，身子向后一仰。我一惊，惨了，不会摔个鼻青眼肿吧。
　　“你没事吧。”漠沣担心的问。还好，他扶住了我。
　　抬头，看那撞我的人。是玄曦和那个清秀的女孩。
　　那个女孩有着古典美，长发，柳叶眉，穿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浅色牛仔裤，简单大方的打扮，却格外显眼。她微微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低头望着脚下的石阶。一阶一阶，直延伸到尽头。
　　“玄曦！”我惊讶又有些兴奋地叫道，“怎么是你？”
　　“我本来就在这啊。”玄曦平静地说，“你不要乱跑，很危险。”
　　哦。“这个姐姐是谁呀？”她看起来好冷漠，有一种淡然的气质。就像小说上形容的出世不沾尘，不食人间烟火。
　　“何堇。”玄曦眼光灼灼的盯着她，淡淡的说道。
　　“何堇。”我喃喃念道，“堇姐姐，你好。”
　　“你好。”何堇淡淡地回道，脚步向前迈了一步。
　　“老婆，你不要见什么人都叫姐姐。别人不一定接受的。”漠沣提醒道，目光停留在何堇的身上。
　　何堇肩头抖动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漠沣。那眼神搀杂着千般怨恨，万般深情。只一秒，那目光一闪而过。依旧沉默，迈着步子，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处。
　　“随便。”玄曦目光深沉，望了眼漠沣，对着我道，“浅色，何堇不会介意的。”
　　“是吗？”漠沣诡异地笑笑，盯着何堇道，“她当然不会介意，是不是？”
　　何堇没回答。眼睛望着远处，脸上看不出一丝愤怒或不悦的表情。
　　倒是漠沣，有些恼怒，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但什么也没说。紧张的气氛，一如暴风雨来临时的沉闷。
　　我吸足一口气，吐出先前含在嘴里的薄荷糖，连连叫道“苦死我了。死薄荷糖，臭柯姐姐。”
　　“老婆，你乱吐什么？”漠沣回头，深黑的眼眸盯着地上。
　　“薄荷糖。”我揪揪他的衣角，很小心地说道“你不会怪我随地吐痰吧。要罚款，别找我要。我没钱。”偷偷看看他的脸色，不是很愤怒。我掏出一把糖果，摊开在手里，“要不，我请你吃糖。这可是我最爱的糖，我忍痛割爱，分给你一些好了。可是，你不要怪我哦。我又不是故意的。”
　　柯姐姐，不要怪我好心把糖果分给他们。都怪它太难吃了。我得意的笑笑。柯姐姐，你说我把它们吃完了才会给我买其它种类的糖果。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呢。所以只好请他们帮忙了。
　　“你喜欢吃薄荷糖？”漠沣皱眉问道。
　　我不喜欢。可是这些糖还得靠他们帮忙。我违心地点点头。
　　“那以后我买给你，很多很多，直到你厌烦为止。”漠沣说道。
　　老天，杀了我吧。我可不想受这份罪。气鼓鼓地说“我不要。我不喜欢吃。”
　　“你说什么？”漠沣追问道，表情很严肃。“你不喜欢？”
　　“喜欢，我喜欢。”我连忙改口。站在悬崖边上，只好看主人的脸色行事。谁叫我是弱女子，搞不清楚状况呢。
　　玄曦笑了笑。何堇偶尔抬头望了我们一眼。依旧漫不经心的跨着步子。她的目光盯着前方的路，可是脚却踏空了。
　　“小心，堇姐姐。”我大呼道。
　　玄曦伸出手，飞快地拉住堇姐姐。好险！回头看漠沣，他一脸焦灼，担心地盯着他们。直到两人站稳后，才松了一口气。
　　“堇姐姐，你没事吧。”我问道。
　　“没事。”何堇站稳后，轻轻推开玄曦的手，整理一下衣衫，冷冷回道。
　　玄曦回头，说道，“很晚了，宿舍要熄灯了。我和何堇先走了。”
　　哦，我点点头，挥挥手，向他们作别。

　　漠沣站在台阶上，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好奇地走到他面前，踮着脚，抬头仰望他，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一动不动，连睫毛也不眨一下。我憋憋嘴，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竟无半点反应。
　　我收回手，捂着嘴巴，眼珠子飞快的转一圈。一个奇思怪想在脑海中成型。他大概是灵魂出窍了。就像孙悟空。
　　我眯着眼，抱着胳膊，站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辈子，我还没见过灵魂出窍呢。而且我一定要好好的看着他，保护他的□□。怎么说，他刚才也救过我。做人要知恩图报。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十一秒，十二秒。他的眼珠动了。转动的好快。还一副深沉的盯着我。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回来。我还没数完一分钟呢。
　　“老婆，天上有糖果吗？”
　　“没有。”天上怎会有糖果呢。我只是在看你嘛。
　　“那你是在看我？”漠沣斜睨着眼睛，低声问“老婆，你在看我？”
　　“没有。我才没看你呢。”我心虚地答道。哪有人这样问人家的。
　　“没有？真的没有？”漠沣的眼光盯着我心里寒寒的。“老婆，想骗人你还要再学几年。你的眼睛早已出卖了你。”
　　真的？我怎么这么失败。撒个谎都会被当面揭穿。不干！我一定要骗回来。
　　“我才没看你呢。刚才我在看喷泉。因为那个喷泉在你背后，所以我只好饶着你了。”我指指他身后的喷泉。
　　水池里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伴随着一股股喷涌的流水，把整个夜色照亮的异常美丽。
　　漠沣笑笑，“老婆，看喷泉你不会转个弯，到我身后去吗？是不是这样踮着脚，仰着脖子看得更为精彩呢？”
　　呃。失望，真失望。一点也不好玩。我低下头，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婆，你说什么？”漠沣惊讶地拍拍我的肩，“痴痴傻傻的？”
　　谁傻了？我不服气地辩道，“你刚才是不是灵魂出窍了？”
　　“什么？”漠沣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哦，是，是灵魂出窍。老婆，你真聪明。”
　　恩。没事了。我甩甩头发，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向图书馆走去。
　　“老婆，走那么快干吗？”漠沣追上来问。
　　“回图书馆啊。”我停下脚步，“你不回宿舍？”
　　“呵，当然得先送老婆了。”漠沣笑笑，“我担心有人禁不住诱惑，去摘花。一不小心被抓住后，说没钱，然后拿出一大把薄荷糖请人吃。”
　　呵，又臭我。不理他了。

　　“浅色，跑哪去了。”
　　刚踏进图书馆，柯姐姐大声问。
　　“我在校园内逛了一圈，柯姐姐。”我低声答道。
　　柯姐姐披着长发，淡淡的眼神，哀伤的神情。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见到我身后尾随而来的漠沣，瞪着眼睛，“你也在这？”
　　“柯碗？”
　　“你们认识？”奇怪？漠沣，玄曦，何堇，柯姐姐，他们怎么都认识。柯姐姐和我一样，是鬼；玄曦，是冥王；那何堇，玄曦漠沣呢？他们也是鬼吗？
　　“恩。”漠沣点点头，“老婆，你和她住在这？”
　　“是啊，柯姐姐最好了。”
　　“那好。我走了。不准乱跑。否则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漠沣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柯姐姐，然后消失不见了。
　　“浅色，你知道他是谁吗？”柯姐姐回头，严肃的盯着我，问到。
　　“不知道。”都是一群奇怪的人。不，一群鬼。莫名其妙闯进我的生活。个个像神通广大，我哪知道他们的身份。“柯姐姐，他是谁呀？”
　　“呵呵。”柯姐姐冷冷的笑了笑，“这大概就是命吧。你和他们，只有他们欠你的。浅色，记住，不要把心交给任何人。不要为了任何人牺牲自己，委屈自己。”
　　“柯姐姐，我不明白。”
　　“记着，不要为了爱而牺牲，永远不要。”柯姐姐说完，闭了眼，不再说话。
　　我很想问她。可是她看起来很累，心情很糟。我只好乖乖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