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海》白城忆旧事

62、等待

　　接下来几天，居住在卫门岛对岸的人们，见识到了滔天的火势，即便隔着一整片海域，他们还是清楚地知道，这场火烧了四天五夜。因为卫门岛上没有设立大型消防站，隔着一整片海域，县内的消防员也束手无策，只能由zheng府临时调派了别处的船只，每日开往卫门岛，去救下逃到岸边的人。

　　直到岛上已没有东西可烧，这场火势才自己熄灭，据有幸逃出来的人交代，那日他们前去鹤田本家参加头鱼宴，却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意识，等他们被浓烟呛醒，火势已经从别处蔓延至本家。看着鹤田家被烧得犹如一条火龙，他们也顾不上寻找其他人，只能簇拥着向海岸边逃去。

　　待火势完全熄灭后，消防队才同jing察一起，来到卫门岛勘察，听到过那里的人说，自从踏入卫门岛，他们就好像进入了人间炼狱，到处都是被烧焦的人体，有的甚至能看出他们濒死时挣扎的模样。哪怕是魔鬼来了，也会对这里的惨状动容。

　　不知是不是多年作恶的报应，根据消防队的辨认，鹤田一族几乎全部丧命，偶尔几个没有确定死亡的，也全部被认定为失踪。消防队长表示，那些失踪的人，要不就是shi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要不就是接着成了灰烬，连shi体都没能留存下来。

　　至于得救这些人，几乎全是下等的仆人和渔人，因为不受重视，本家安排座位时将他们放在外围，这才帮助他们从火场中逃生。而那些同样被浓烟呛醒，但身处火场中央的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被困在熊熊大火中，四处寻找出路但就是无法逃脱，最后先被呛死，接着被火烧焦。

　　至于起火的源头，搜救队很快锁定在鹤田族长家，他们还在火场中心，找到了两具烧焦的shi体和一枚手liu弹爆炸后产生的碎片。发现案发现场有手liu弹，jing察们立刻紧张起来，毕竟事件的性质已经超出了单纯的zong火，已经与qiang支dan药扯上了关系。

　　再往后，搜救队的侦查目标转移到了龙丸号上，他们不但发现龙丸号的重要零件被偷走，并遗落在鹤田族长家，还发现龙丸号上少了一艘救生艇，最要命的是，这艘救生艇几日后被发现丢弃在卫门岛对岸的码头上。

　　这下子，县内变得人心惶惶，人们从隔岸观火的心态，一下子转变为“凶sha犯竟然隐藏在身边”的恐惧，一时间谣言四起。

　　面对县内的流言蜚语，jing察厅面临空前的压力，急迫地寻找案件的突破口。恰巧，几天后他们就抓到一个小混混，意外从他口中得知，城里来了一个名叫中村的家伙，他不久前被鹤田分家赶出卫门岛，手上也有一枚手liu弹。

　　得到消息的警察立刻全部出动，包围了中村曾经打工的酒厂，听老板说，中村在头鱼宴前夜便消失不见，他接的最后一项工作，正是把鹤田本家专门为头鱼宴订购的酒搬到龙丸号上！

　　这一下子，几乎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背负破案压力的jing察厅，在没有详细调查后，草草地下了结论：

　　战后，鹤田健太郎的战友中村浩二受他的邀请，前往卫门岛为鹤田分家服务。但是因为能力不足，在工作四年后，被分家辞退，赶出了卫门岛。心怀怨恨地中村不满自己的境遇，于是趁着本家筹备头鱼宴的空档，偷偷潜回卫门岛，并在酒中下了大量的麻醉剂，使众人失去了意识。

　　正当中村潜入族长家，意图偷窃财物之时，却不想鹤田族长突然清醒回家，发现了正在行窃的中村，便唤仆从来与之扭打在一起。却不想，打斗过程中，中村引爆手liu弹，炸死了鹤田族长与仆人。

　　知道自己酿成大祸，中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搜刮干净鹤田族长家的财物后，直接放了一把大火，趁着夜色逃出了卫门岛，从此不见踪迹。

　　卫门岛隔壁城市的一所医院中，熏面无表情地放下介绍案情的报纸，报纸显眼处，正是中村的通缉令，上面悬赏的金额，足够给理查德再盖一间医院。

　　那一日，自己被藤井救下，醒来后已经抵达了千代的医院，见自己醒了，她的脸上满是欣喜与无奈，喜的是，经过千辛万苦，千代终于有了向若子报恩的机会；无奈的是，她也永远地与恩人阴阳两隔。

　　在那之后，熏哭过、闹过、喊过、骂过，无论如果，都只有一个请求，求千代放开自己，她要随着若子而去。

　　可是，面对熏的哀求，千代怎么会同意，她将若子交给藤井的信一遍遍念给熏听，希望她能怀着渺茫的希望，活下去等待若子。可是，熏是一个太过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若子给自己留书，只是说服她苟活的手段，无论自己如何等待，都注定无法在车站等到一艘船。

　　最后的最后，千代将身体刚刚好转的佳子接来了自己的医院，她让佳子以救命之恩相要挟，不准熏再有轻生的念头，要怀着对若子的思念，好好地活下去。千代当然知道自己有多么残忍，但她已经失去了向若子报恩的机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熏撒手人寰。千代知道，熏和若子亏欠了佳子太多太多，只要佳子开口，熏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果不其然，当佳子跪在熏的病床前，用被刺客破坏的嗓子恳求她时，这个女人默默流下了泪水，她口中不断呢喃着，“为什么你们这么残忍”，却不再提让她离开的要求。千代长吁一口气，她终于帮若子保住了熏。

　　而后的几日，伤病未愈的熏坚持不肯继续修养，而是向千代和理查德主动请缨，要帮他们料理医院，做人事管理方面的工作。千代正怕熏胡思乱想，赶忙答应了她的要求，为她单独安排了办公室，还将佳子和藤井聘为她的助手，每天守在熏的身旁。

　　期间，井上管家也随着佳子来到千代的医院，向她打听若子的事情。这位服侍了鹤田本家两代家主的管家，也在惨案发生后，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千代哪里敢让他和熏或者藤井见面，只好借口井上管家作为中年男子，独自与佳子这样一名未婚女性相处，实在容易惹人非议，不如由自己照顾佳子，也好缓解对友人的思念之情。

　　听了千代的话，井上管家面向千代深深鞠了一躬，他感谢千代在危难之际，替若子还有自己照顾佳子。他表示，作为管家，就是要尽心尽力辅佐主人，只要若子的shi体没有被找到，他就会继续寻找下去。同时，无论中村躲到了哪个角落，自己都会揪出他，让他为鹤田族偿还血债。

　　看着井上管家佝偻的背影，千代的眼睛瞬间模糊，她知道，无论井上管家如何追查，都无法接近事情的真相。可是，为了不让若子的舍命营造的假象被人戳破，也为了熏的安全，她必须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至于熏，自从接手了医院，便不分日夜地忙碌起来，不肯给自己留片刻的时间，好像稍有闲暇，就会勾起她痛苦的回忆。投入工作不过几天的时间，熏就已经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这让佳子和千代焦急不已。可无论她们怎么劝解，熏都听不进去，继续我行我素，有几次，千代急的都想让理查德再给熏打一针麻药，重新把她绑在床上休息。

　　看着如木偶一般的熏，佳子只能想尽办法，给她搞来卫门岛的报道，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熏的眼中才会显出片刻的光彩，可每当熏看完报道，失望的神色会再次爬上她的眼睛，如此循环往复，让佳子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该不该再给熏带来不切实际的幻想。

　　走廊里传来激烈的奔跑声，敢在医院里发足狂奔又不被处罚的，除了佳子还有谁。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熏办公室的大门被“砰”地推开，佳子气喘吁吁地来到熏面前，激动地说道，“熏夫人，隔壁城市的医院刚刚传来消息，他们请求我们接受一名卫门岛的伤者，据说这是一名大约二十代的女性，因为严重烧伤无法辨认身份。现在，她因为感染造成严重的并发症，听说我们这里有条件医治，便派遣救护车送来了。”

　　“而且……”佳子抓住熏冰凉的双手，一字一顿地说，“这名女子被发现的位置，在鹤田族长家的密道内，因为大火烧尽了鹤田家的建筑，搜救队才发现了密道入口……”

　　还不待佳子说完，熏就“噌”地站了起来，推开佳子，消失在办公室中。她无法肯定，被送来的这位伤患就是若子，但不断狂跳的心脏，却告诉她，她的若子并没有离自己而去，她就像信中说得那样，会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来到自己身边。

　　那天下午，千代医院的医护都瞪大了眼睛，那位不知道来头，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毫无反应的端庄夫人，竟无视她亲自订下的规矩，在医院中奔跑，一边跑，眼中还一边流着泪水。

　　在既害怕又期待的心情之下，熏终于推开了医院的大门……